比如塞西莉亞抱住琳娜那一幕,導演先是長鏡頭拍攝玻璃窗外朦朧的雨與窗邊宛如聖母像相擁的女人們,再慢慢拉長鏡頭,切入不遠處半掩的窗簾。


    藍瞳白發的男生站在窗簾後,暴雨衝刷陳舊的玻璃,他的影子投影在地攤上,因光線角度而扭曲。


    布雷斯遙遙望著塞西莉亞,他的神情既輕蔑又縱容。


    琳娜並不知道,惡魔的雙眼始終注視著她懷裏的少女,無論時間,無論地點。


    “cut!”導演大喊,“很好,眼神拿捏得很到位!”


    “趕緊換場地,趁情緒還未沉澱,馬上拍下一幕!”


    下一幕緊跟著塞西莉亞主動擁抱琳娜後,心生憐愛的女偵探晚飯後在客房與丈夫談起塞西莉亞,她說:“真是可憐的女孩,她坐擁財富,卻並不快樂。”


    琳娜說了許多塞西莉亞的好話,感謝她好心收留素昧平生的他們,等到雨停,琳娜想邀請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來家裏做客。


    客房的氣氛溫馨愉快,鏡頭陡然一切,切向別墅主臥。


    主臥沒有開燈,窗外的暴雨遮掩了月色,陳舊的別墅牆紙脫落,地毯上扭曲的陰影交相糾纏。


    背影音樂由溫暖的柴火劈啪聲轉為偏冷的音調,站在床邊的少女被推了個踉蹌,坐倒在床上。


    藍瞳白發的男生單手把女孩子推倒在床,他沒有收斂力氣,任憑她撞在床上。


    “你和那個女人聊得很開心嘛。”布雷斯跨上床,輕而易舉把塞西莉亞困在身下。


    “和她說什麽了?”少年聲音帶笑,“描述你如何召喚我這隻惡靈,命令我虐殺你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嗎?”


    這一幕是電影前期的小高。潮,平和的假象被撕去,塞西莉亞天使容顏下蛇蠍的心腸暴露在鏡頭下,她和布雷斯真正的關係展現在觀眾麵前。


    觀眾的心尚且停在初登場時藍瞳白發的少年印在塞西莉亞手背的親吻上,那時的他俊美紳士。


    私下與塞西莉亞二人獨處的布雷斯卻展現了惡靈殘忍暴虐的本性,他抓住塞西莉亞手腕的動作強硬,滿意地看向少女手腕上鮮豔的紅痕。


    紅痕不是化妝師幫竹泉知雀畫上去的,她原本就是容易留痕的膚質。


    五條悟的體型輕易幫他達成了目的,任憑竹泉知雀如何在他身下掙紮,他隻冷眼旁觀就能達到導演要的效果。


    塞西莉亞習慣了被布雷斯粗暴對待,她蹙了蹙眉:“難得有客人來,我隻想好好招待她。”


    “招待她,讓她心情舒暢地被擺上我的餐盤嗎?”布雷斯嗤笑,“多麽善良,我親愛的女主人。”


    “既然知道,你還來質問我做什麽?”塞西莉亞平靜地說。


    鏡頭再次拉向遠景:客房裏琳娜夫婦溫馨親昵地交談,同情憐惜失去至親的塞西莉亞;主臥,塞西莉亞與布雷斯以被壓迫者和壓迫者的姿勢僵持,看似柔弱的少女麵色平靜,直白承認她在設計一場精巧的謀殺。


    “我忘了你擅長這個。”布雷斯俯下身,掌心撫過塞西莉亞柔美的臉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塞西莉亞:“也包括你嗎?”


    這句話是塞西莉亞無意泄露的真心,她立刻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為了轉移布雷斯的注意力,少女抬手勾住惡靈的脖頸。


    “雨越下越大了。”她低聲喃喃,“我又想起了那一天……陪陪我,讓我忘記一切……”


    鏡頭緩緩移向窗外的雨夜,導演高高舉起卷成紙筒的台本,高聲道:“很好!一條過!”


    周圍的工作人員立刻衝上去收拾演出道具,留下兩個在床上演對手戲的演員。


    “起來。”竹泉知雀推了推五條悟,“你很重。”


    “是你太輕了,小不點。”五條悟習慣性回了句嘴,他撐著床坐起身,手指向後梳理頭發。


    他有點出汗了。


    五條悟自詡無所不能,演戲自然不在話下,台詞一直念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的時候他都靈魂抽離在外旁觀,身體完美演戲。


    但竹泉知雀仿佛不經意間的一句“也包括你嗎?”,強行把五條悟的靈魂拽進了布雷斯的身體。


    比起性格複雜的塞西莉亞,惡靈布雷斯的邏輯其實很單純,他是惡意的化身,渴望飽飲鮮血,塞西莉亞的容顏與血肉吸引著他,因而他留在她身邊。


    惡靈和被惡靈脅迫的人類儲備糧,他們本該是這種關係。


    擾亂一切的人是塞西莉亞。


    她貪婪,惡毒,忠於自己,多年前一個潮濕的雨夜,父母兄長的熱血濺到她的臉上,女孩以手背抹去血跡,低頭輕搓沾染猩紅斑點的睡裙。


    一切本該如她所料,她本該擁有一切,是布雷斯摧毀了她的計劃。


    她憎恨這隻惡靈,但為了她自己,她決定愛他。


    或者說,讓布雷斯以為塞西莉亞愛他。


    “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是,塞西莉亞一向如此,示弱,示好,然後謀殺。


    她為什麽要說出那句“也包括你嗎?”


    五條悟看完了劇本,劇本中大量篇幅內容都是講述偵探夫婦如何躲避布雷斯的追殺,和別墅主人鬥智鬥勇,其中塞西莉亞的立場很特別。


    她作為倀鬼引偵探夫婦入內,將他們當作布雷斯的口糧,實際卻盼著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讓她得以逃脫。


    因而塞西莉亞曾在過程中屢次幫助偵探夫婦,觀眾們一度會將她當作棄暗投明型角色。


    “然而塞西莉亞最終站在了布雷斯這邊。在布雷斯身受重傷,偵探夫婦即將逃出別墅的關鍵時刻,塞西莉亞襲擊了琳娜,企圖將她當作補品帶給布雷斯。”


    這段劇情在觀眾眼中是突然反水,五條悟一度覺得塞西莉亞這個角色雖然美麗,但電影上映後恐怕會罵聲一片。


    五條悟現在不這麽覺得了。


    觀眾絕對會因為竹泉知雀的演技嗑瘋這對反派cp。


    她的惡毒,她的殘忍,她轉瞬即逝的真心——琳娜因柔弱同情塞西莉亞,觀眾因惡毒批判塞西莉亞,隻有布雷斯,唯有布雷斯,她唯一的、永恒的共犯,知道真正的塞西莉亞是怎樣的存在。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黑發少女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手持燭台,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在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塞西莉亞想要殺死布雷斯的心意都不曾改變。


    而她同時清晰地知曉,一個布雷斯不存在的世界,塞西莉亞又如何活下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燭台上的蠟淚滴在地板上,凝固成疤痕。


    “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塞西莉亞襲擊琳娜的位置,恰恰是第一夜兩人相擁的落地窗前。


    同樣的落地窗,同樣的暴雨,同樣的兩個女人。


    導演不愧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一部僅有四個人的電影,僅取景於別墅中,他卻為每個鏡頭都賦予意象,越看到後麵越了解劇情,越被鏡頭精巧的設計驚到。


    琳娜是電影的主角,塞西莉亞卻是支撐整個故事的骨架。


    “你真的是第一次演戲?”五條悟問竹泉知雀。


    “我本來是來劇組打雜工的,和你一樣被強行拉了壯丁。”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今天的戲份都拍完了,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


    她看了眼手腕上被五條悟捏出的紅痕,不甚在意地用拇指抹了兩下。


    紅痕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因為方才的場景裏導演為了展示布雷斯的強勢,五條悟始終一隻手撐在床上,一隻手按在竹泉知雀腕間。


    床被他按得陷下去一小塊,竹泉知雀沒有骨折都算萬幸。


    她一隻手被按住動彈不得,另一隻手順著劇情發展勾住五條悟的脖子。


    這個動作被導演反複強調:“塞西莉亞骨子裏是非常強硬的,隻是在布雷斯麵前她難以展現這一麵,隻能用細節告訴觀眾。”


    導演:“注意,塞西莉亞摟住布雷斯脖頸的動作不是少女的撒嬌,她的掌心覆在布雷斯後頸上,類似抓貓的姿勢,彰顯的是塞西莉亞不曾言說的掌控欲。”


    劇本最開始就寫明了,布雷斯折磨塞西莉亞,也受她驅使。


    擼貓抓貓,竹泉知雀是專業的。


    專業到她的掌心覆上來的一瞬間,五條悟的皮膚像過電般刺刺麻麻。


    明明她的掌心和五條悟之間隔了一層無限趨近於零的無下限術式,他險些以為術式被解除了。


    “演戲居然是比祓除咒靈更累人的事嗎?”五條悟問夏油傑,“傑,你怎麽看?”


    “我看你演得蠻開心的。”夏油傑說,“不如借此機會正式出道,為了咒術高專,成為日本人氣第一的偶像。”


    五條悟:“我在辛苦演戲,你在旁邊看lovelive?”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夏油傑把手機熄屏,若無其事地說,“你和竹泉小姐配合的不錯,有考慮和她組團出道嗎?”


    五條悟:“你果然在看lovelive!敢不敢把瀏覽記錄亮出來?”


    這誰能敢?當代年輕人,死之前還剩最後一口氣都要硬撐著回光返照刪掉瀏覽器曆史記錄。


    “別沉迷副業,該幹正事了。”夏油傑正色道,“這次的咒靈,你有什麽思路?”


    “就算把別墅強拆也無法根除。”五條悟架上小圓墨鏡,怠惰地說,“除非讓我把地皮一起挖走,一發赫打穿地心。”


    “你要是肯負擔檢討,我這就開工。”


    高中生,誰樂意寫檢討呢?打穿地心要寫的檢討怕不是比牛津字典還厚,五條悟和夏油傑都不想吃這個苦。


    “隻能想辦法讓它成佛了。”夏油傑思考,“電影觸及到咒靈的執念,結合被詛咒的別墅的背景,它想看的是琳娜夫婦的故事,還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


    很難說呢,琳娜夫婦是高光頻出的主角隊,五條悟私心投票給瘋批反派情侶,但他又不是咒靈本靈,哪知道它的觀影品味。


    “我們為什麽要自己思考?”五條悟打了個響指,“這裏不是有個偵探小孩嗎?”


    一群高中生公然欺壓初中生弟弟的勞動力,不要臉。


    工藤新一看了看被三個高中二年級生包圍的自己,發出控訴的聲音。


    “你也對偵探遊戲感興趣?”五條悟問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的竹泉知雀。


    “我可是專業的偵探助手。”竹泉知雀理直氣壯,“被新一弟弟雇傭,目前在試用期,沒有工資。”


    “因為沒有工資,我也可能隨時丟下偵探跑路。”她坦坦蕩蕩地說,“深刻地領悟成年人世界的醜惡吧,新一弟弟。”


    工藤新一:我現在就想開除你。


    “竹泉學姐,我想先去愛德華的主臥看一看。”工藤新一一人背負起全部責任,他弱小的肩膀扛起了三個高中生的腦子,“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愛德華的臥室,電影重要取景地,拍攝內容主要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床戲、床戲以及床戲。


    雖然都是拉燈的意識流,雖然兩個人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雖然導演給電影的定位是15+,但不愧是以狗血虐戀起家的大導演,氛圍感的營造驚為天人,擦邊技術堪比跳恰恰。


    五條悟幾乎能想象到布雷斯x塞西莉亞的cp同人走向——痛車,滿屏痛車。


    ……他不會去搜關鍵詞的,絕對不會。


    竹泉知雀打開房門,工藤新一身先士卒,從門鎖開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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