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泉知雀低頭撫平黑風衣下擺的些許褶皺,景觀植物深翠色的影子映在她側臉上。


    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靠近,一隻膚色較深的手握著酒杯,放到不加冰的威雀威士忌旁邊。


    在抬頭看見來人的容貌前,竹泉知雀先嗅到濃鬱的酒香。


    她下意識淺淺呼吸,熟悉的酒氣喚起竹泉知雀的回憶。


    波本威士忌的香味。


    命運的再會~


    第206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六天


    竹泉知雀一寸一寸地抬起頭。


    窄瘦有力的腰線,緊致結實的胸膛,巧克力色微深的皮膚。


    淺金色頭發的英俊男人站在卡座邊,將冰冽的波本酒輕輕放在桌麵上。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他表現得像一位禮貌拚桌的客人。


    竹泉知雀渾身緊繃,她的眼睛迅速掃過他身後,計算出一二三四五條逃跑路線。


    她試探開口:“如果我說不可以?”


    “我是一個人過來的,而這裏恰好有個空位。”降穀零微笑,“不可以的理由是?”


    這家酒吧是中立立場,意味著背後沒有港口mafia控股,竹泉知雀沒辦法用幹部的身份讓保安把眼前的可疑男子架出去。


    竹泉知雀:“稍等,我馬上把這家店買下來。”


    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幹部,大手筆。”降穀零在卡座對麵坐下來,手指點在杯沿上。


    他坐到對麵,竹泉知雀逃跑的路線變多了,她一邊評估哪條路線更好跑路,一邊忍不住問:“琴酒派你來的?”


    大哥難道不該更想親手殺了她嗎?


    她在琴酒心中絕對有這麽重的分量,重到足以讓銀發男人傾盡全部的殺意,生出魔鬼般的執念。


    女孩子眼中帶著幾分疑惑和幾分希翼,她迫切地希望降穀零承認她的猜測,哪怕他是來殺死她的。


    逃避現實的意圖被竹泉知雀寫在臉上。


    降穀零不答反問:“知雀希望我用哪個身份坐在你麵前?”


    竹泉知雀小幅度向後挪了挪,扯出禮節性的笑容:“咦,原來是可以選的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曾經救我於水火的成績拯救者、我的前補習老師坐在這裏。”


    這樣她就可以用“我已經畢業了請學習離開我的生活”做借口,商業寒暄兩句後奪門而逃。


    殘酷的金發男人沒有如竹泉知雀的願。


    “我有很多身份能夠坐在這裏,正如知雀在我麵前展示過無數張麵孔。”


    降穀零一字一頓地說:“但如今在你麵前的,是真正的我。”


    “降穀零,日本公安。”


    竹泉知雀二話不說,奪門而逃。


    一隻早有預料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竹泉知雀從背後按回卡座。


    “放開!我今天出錯了門,我要回港口mafia加班!”竹泉知雀在柔軟的坐墊上掙紮。


    “我警告你哦,這裏是橫濱,我打個電話有一百個黑衣人從小巷裏冒出來套你麻袋。”


    “真可怕,橫濱看起來治安不行,是不是要公安派人常駐整頓一下?”降穀零小臂肌肉紋絲不動。


    “卑鄙的公安!”竹泉知雀吶喊,左顧右盼,“這家酒吧的保安是工資小偷嗎?看見客人被襲擊為什麽不來幫忙?”


    “大概是因為他們認出了你的臉。”金發男人低頭,額發微微搖晃,“知雀在橫濱是個名人啊。”


    竹泉知雀:“那還用說,都說了港口mafia是橫濱的明星企業——不對!這不能解釋他們的袖手旁觀!”


    “他們知道,如果知雀真的想擺脫我,不會掙紮得這麽輕。”降穀零低聲說,“別跑了,我們好好聊聊。”


    竹泉知雀的動作停下來,她雙手抵住男人的肩膀,堅決地說:“公安和黑手黨之間沒有共同話題,我馬上向森先生申請換個人接待你。你喜歡看似冷酷實則聲音可愛的女孩子小銀,還是颯爽明豔大姐頭紅葉大姐?實在不行,想看中也君的大小姐女裝也可以。”


    “都不喜歡。”降穀零看著她,“我要你。”


    竹泉知雀:誌保救救我誌保!感情債真的從東京追到了橫濱!


    “安室先生,不,降穀先生,你不是代表公安來訪問港口mafia高層的嗎?”黑發少女換了個角度勸說,“身為打工人,你的工作態度是把合作方以不成體統的姿勢壓在酒吧卡座問話?”這不好吧。


    降穀零油鹽不進:“明明是同為打工人的知雀逃避工作的態度不對。”


    竹泉知雀被戳中了死穴,掙紮的動作停了一拍。


    她一向以打工人的職業素養為豪,與玩忽職守的公安不一樣。


    “你把我的大衣弄皺了。”女孩子癟癟嘴,“我才升職了幹部呢。”


    降穀零來橫濱之前調閱了港口mafia的資料,僅次於首領的五大幹部在港口mafia具備極高的地位,用酒廠來比喻的話就是……


    “和朗姆一個等級。”提到升職加薪,竹泉知雀頓時眉飛色舞,“朗姆該慶幸我是臥底,否則二把手的位置哪裏輪得到他坐。”


    竹泉知雀是個超有事業心的黑手黨。


    “朗姆到現在還不太能接受你叛逃的事實。”降穀零透露情報,“一天之內黑麥威士忌和威雀威士忌雙雙逃脫,震撼了整個組織。”


    “背叛的威士忌何止兩瓶。”竹泉知雀戳他胸口,“我眼前這瓶不也是摻水假酒?”


    她在掙紮間十分艱難地消化了降穀零的身份,這人的套娃水平不比竹泉知雀低。


    假名安室透,真名降穀零,表麵上是私家偵探,私底下是黑衣組織成員波本威士忌,實際是公安潛入酒廠的臥底,一瓶酒精含量是零、連菠蘿啤都比他有酒味的摻水假酒。


    他騙了所有人,包括前女友。


    “蘇格蘭和你是一夥的。”竹泉知雀後知後覺,“你們公安占了兩瓶威士忌名額。”


    一共就四瓶威士忌,瓶瓶是假酒,往名為威士忌的酒缸裏舀一瓢,h2o淨含量超標,整缸灌下肚查酒駕毫無壓力,交警見了都要誇。


    “怪不得,你在我救下蘇格蘭,與公安合作做雙麵間諜的時候就收到了消息。”


    竹泉知雀恍然大悟:“景先生濃眉大眼的,竟然也是個騙子!對合作者一點兒都不真誠!”


    遠在東京的諸伏景光連打噴嚏:阿嚏阿嚏!


    諸伏景光罪不至此,降穀零在心裏向他道歉。


    “我很感謝你救了景。”降穀零笑了笑,語調放鬆,“他是我十分要好的朋友。”


    “還有鬆田。”他繼續說,“你不知道我收到消息有多高興。”


    “鬆田前輩也是你的熟人?”竹泉知雀大為不解,“怎麽哪哪都有你,公安人脈這麽廣的嗎?”


    她難道從到東京臥底開始就沒逃出過他的關係網?


    降穀零在心裏咳了一聲:的確是這樣。


    “道謝就不必了,我們惡役救人不是為了感謝。”竹泉知雀重音強調她的身份,“但假如你對摯友恩人有那麽一絲一毫的感激敬意,能從我身上下來嗎?”


    不要一直壓著她談話!


    降穀零:“你先答應我不跑。”


    竹泉知雀毫不猶豫地點頭,腳尖朝外擺出跑路的姿勢:抱歉哦,忘記她熱衷於說謊的人設是你不夠聰明……


    英俊的金發男人站在原地沒動,挑了下眉。


    竹泉知雀:“你知道嗎?太多疑的男人不受歡迎。”


    “對犯人鬆懈的警察不是好公安。”降穀零晃了晃指尖,“再這樣下去,我隻能拿手銬把我們倆拷上了。”


    也不是不可以,竹泉知雀擅長撬鎖。


    “行。”她退了一步,“可我不喜歡酒吧。”


    降穀零知道,知雀酒量差且不喜歡烈酒的辣味,喜歡吃甜吃炸物,討厭吃苦不能吃辣,口味和小孩子差不多。


    “橫濱有什麽好吃的店嗎?”他換上輕鬆的口吻,“東道主小姐。”


    “我本來想著如果是景先生過來,請他吃超美味的懷石料理。”竹泉知雀臉蛋皺起,“啊啊,我是說公安怎麽連熟人好辦事的道理都不懂,派個陌生人來。”


    她此生走過最深的路是公安的套路。


    想到這裏,竹泉知雀心生警惕:“你確定已經完全坦白了嗎?真的沒有另外的身份了嗎?”


    “假如某天我查到你的真名不是降穀零而是降穀百、降穀千、降穀萬之類的,我發誓會讓公安後悔踏上橫濱的土地。”


    公安實在是太陰險了!她當時都投誠了,硬是沒人暗示她波本的身份,讓她緊張兮兮高度警惕,在酒廠孤軍奮戰。


    相較而言竹泉知雀多麽有良心,她叛逃前生怕威士忌中唯一“真酒”被牽連,做足了布置,對前男友仁至義盡,情感節目的聽眾聽見都哭了。


    一切努力終究是錯付了!


    另外的身份……降穀零腦速飛轉。


    有一個,他瞞著沒有說。


    繼續瞞著也沒意義,說不定號碼已經被拉黑了。


    他拿出手機操作了兩下,竹泉知雀叮地收到一條短信。


    【紅方臥底/正義使者/可靠的警察先生:嗨(黃豆人笑臉。jpg)】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


    原來是你!


    竟然是你!


    怎麽還是你!


    竹泉知雀盯著降穀零的臉猛瞧,從睫毛打量到下頜線,終於看出了一絲與易容後的“警察先生”相似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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