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降穀零重複地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直是知雀保護他人。”


    “小莓,景,鬆田,我,你的幾位鄰居,孩子們。”他抬眸,灰紫色的眼眸堅定認真,“或許你不願意承認——知雀,守護是你的本能。”


    竹泉知雀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比起立場,我更相信三年來我認識的你。”


    降穀零忽然笑了,“要是早知道今天有個‘麻煩’找上門,知雀叛逃的時候還會把波本調開嗎?”


    “……我就活該幫你。”竹泉知雀咂了下舌,“好人沒好報。”


    “啊不對,我是壞人。”她立刻改口,“壞人、壞人也可以有好報。”


    話是圓回來了,氣勢卻落了下風。


    竹泉知雀用叉子劃拉盤子,小聲咕噥:“當初提分手的不是你嗎?原因我理解,公安的職業操守嘛……現在你的職業操守去了哪裏?公安都把文書遞到我們boss桌上了,你怎麽能隻顧私事呢?”


    “我遞交來橫濱出差的申請時,我的上級說這不是明智之舉。”降穀零自嘲地笑笑,“理由他不說我也明白。”


    “我準備了一些說辭,但沒有用上,他很快批複申請,給出了許可。”


    “‘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他對我說。”


    寬大的手掌覆住女孩子的手背,微深的與白皙的膚色對比鮮明,讓竹泉知雀再也無法忽視。


    溫暖的熱度從手心傳到手背,金發男人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像哄孩子的低音調。


    “你願意,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嗎?”


    第208章


    打工的第兩百零八天


    海風卷起浮雲,宛如海浪翻滾的模樣,淡淡的白色點綴在天空上,如畫家慢工細筆的描摹。


    金屬的窗沿化為四方形的畫框,捕捉定格動態流波的景色。


    窗邊的人無暇看風景,年輕漂亮的黑發少女輕輕咬了下舌尖,即使不會讀心術的人也能看出她內心激烈的掙紮。


    咒言師擅長玩弄言語,竹泉知雀少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可她又必須說點什麽。


    說來慚愧,竹泉知雀在自己的詞匯庫裏翻來翻去,竟隻找到了幾條心靈雞湯。


    ‘機會不是別人給予的,而是自己創造的。’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全世界都會為他讓路。’


    雞湯是好雞湯,也挺應景的,但她能在這個時候說嗎!


    聽起來簡直像在鼓勵他一樣。


    直白地說“不願意”呢?


    竹泉知雀恨自己對言語的敏銳:說出口的話與寫在紙上的字不同,言詞、語氣、口吻、神態、情感……種種細節加在一起,賦予話語力度。


    否定句不是單純用上否定詞就可以的,沒有力度的“不”字隻是撒嬌罷了。


    雖然傲嬌是個很時髦的屬性,但她不是很想趕這趟流行……


    說“我願意”更不行,這裏是餐廳,不是教堂。


    竹泉知雀眼珠亂轉,努力瞟向等候在十米開外的經理。


    快上菜啊!你們家店不是以上菜快從不讓客人等待出名的嗎!快,隨便派個人過來幫她打破困境!


    經理收到幕後老板的眼神示意,又看了看兩個人覆在一起的手,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貼心地走遠了。


    竹泉知雀:no!


    她伸出爾康手,被降穀零從容地捉回來。


    “這麽糾結嗎?”他悶悶地笑,紫灰色的眼睛裏滿是笑意,“看來我讓知雀很困擾呢。”


    “知道就好。”竹泉知雀鬱悶地說,指責他,“作為追求者,降穀先生未免太壞心眼了。”


    降穀零:“這算承認我追求者的身份了嗎?”


    “我知道很多人,”包括不限於琴酒、朗姆、森鷗外等,“都希望我是個啞巴。”竹泉知雀有氣無力地說,“我頭一次理解了他們的心情,深刻共情了。”


    “吃飯可以堵住你的嘴嗎?”她充滿希望地問,“就算被吃窮我也不在乎。”


    降穀零失笑,舉手投降:“最後一句。”


    “叫我的名字好嗎?”


    他略微抱怨:“從安室先生到降穀先生,尊稱未免太多了。”


    這倒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眼前的人眼簾垂下,抱怨中含著示弱的委屈,讓人根本沒法拒絕。


    竹泉知雀猶豫了一瞬,點頭。


    “……零。”


    坐在對麵的金發男人笑著誇她:“乖孩子。”


    竹泉知雀手湊到臉頰邊扇了扇風,鬱悶的感覺一點兒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她惡役的人設?都成年了還被誇乖孩子……


    趕緊上菜,吃飯,讓她把氣氛帶回正軌!


    走遠的經理收到幕後老板的消息,急忙讓後廚把菜品端了過來。


    兩人之間空蕩蕩的餐桌被食物填滿,在濃鬱的香氣中,竹泉知雀肩膀鬆懈下來,語氣恢複了往常的輕快。


    “所有的海鮮都是捕魚船新打撈上來的新鮮貨。”她揮舞銀叉,“橫濱海域可以打撈上很多很多好東西哦,比如炸。彈的殘骸、散落的繃帶和入水的太宰君。”


    降穀零:……好東西?


    “釣魚佬在橫濱永不空軍。”竹泉知雀莊嚴地說。


    她剪開一隻蟹腿,蘸醬後塞進嘴裏,突然嘶地一聲吐出舌尖。


    舌尖上藍寶石舌釘熠熠生輝。


    “吃飯還是有點不方便呢。”竹泉知雀揉了揉唇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習慣。”


    蒼空般的青藍色,獨一無二的藍,降穀零曾在某個人的眼睛裏見過一樣的色彩。


    “打舌釘不痛麽?”他找出話題的切入點,不動聲色地打探。


    “超痛!”竹泉知雀寒毛聳立,“痛得我舌頭都要斷了。”


    “所以為什麽要打?”降穀零猜測,“叛逆期?”


    “才不是。”竹泉知雀露出無語的半月眼,“我可是年紀輕輕輟學打工的社會人士,十歲之前叛逆期就已經結束了。”


    降穀零:“哦,原來紋身是十歲前紋的。”


    不要隨便揣測啦!小腹上的黑蛇紋身是她作為特級詛咒師被咒術界通緝當天留下的紀念品。


    “零多少也知道異能力者的事吧。”竹泉知雀咕嚕了一口檸檬柚子茶,“你可以把這枚舌釘當成一種增強力量的寶具。”


    “同時,它還是一份禮物。”女孩子眼睛亮亮的,“聖誕禮物哦。”


    比你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精裝版有情調多了!


    降穀零撫了撫衣袖上簡潔大方的袖扣。


    “知雀。”金發男人若有所思,“你回到橫濱並且短時間不會再去東京的事,有告訴五條君嗎?”


    竹泉知雀咀嚼蟹肉的動作停下來,腮幫好笑地鼓出一塊兒。


    她機械式地咽下嘴裏鮮甜的蟹肉,眼神空茫。


    “我……完全忘記了。”


    這、這也不能怪她啊!她才回來沒兩天,又是安頓宮野姐妹,又是五大幹部會議,又是接待來訪公安,竹泉知雀忙得像顆陀螺。


    拐帶雪莉從黑衣組織叛逃哪有那麽容易,竹泉知雀自收到橫濱發出的秘密指令開始布局,算計棋盤中每一粒棋子,時不時親身上陣擺布疑雲,人員部署、踩點、演戲、話術——哪一種不費功夫?


    打工人忙工作忙上頭多麽正常!


    “悟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他一定能理解的。”竹泉知雀擦汗。


    “叛逃是秘密行動,除了我劇本裏有戲份的甚爾君和跟著回橫濱的太宰君、織田作先生之外,我誰都沒通知。”


    嗯,她非常一視同仁。


    降穀零無情粉碎竹泉知雀的自我安慰:“也就是說,伏黑甚爾和太宰治是知道的。”


    畢竟是板上釘釘的自己人,竹泉知雀一般不瞞著他們兩個。


    “有什麽問題嗎?”她不解,“悟醬和甚爾君雖然之前結了怨,但彼此都殺過對方一回,已經兩清了。他和太宰君完全沒有過衝突哦。”


    沒有衝突?降穀零在心裏搖頭:這三個人,加上他,可是相當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


    他可沒有善良到幫助情敵的程度。


    降穀零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也對,太過斤斤計較就是五條君不懂事了。”


    “對了,我稍微有點好奇。”他話鋒一轉,“和五條君的交往,是知雀先提出的嗎?”


    “emmmm。”竹泉知雀為難地說,“這是個十分複雜的故事。”


    降穀零有時間也有耐心聽她說。


    “事情要從我被悟醬綁架說起。”


    竹泉知雀是個法製咖,以至於她的前後兩端戀情都以犯罪開頭,違法行為貫穿全程。


    和公安說這些總有種要被逮捕的錯覺,但竹泉知雀轉念一想,她和五條悟相處的時候,犯罪的貌似都是他。


    怎會如此,咒術界最正統最正統的六眼神子和懸賞金後拖了一長串零的特級詛咒師在一起,前者竟是法外狂徒。


    好扭曲的咒術界。(指指點點。jpg)


    “悟醬把我綁回了五條家,關在隻點了蠟燭的黑漆漆屋子裏,我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吃飯都是由他喂的。”


    “沒有信號,打也打不過,封印的咒符貼滿屋子,要不是甚爾君及時趕來,我可能就被神隱了。”竹泉知雀後怕道。


    降穀零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變成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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