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慢點,我同學嚇得聲音都在抖。”陳序洲坐在副駕駛,用車載導航搜索了地址,提醒周茵,“其實我媽車技還可以的。”


    她緊張才不是因為阿姨車技好嗎?


    她緊張是因為這是他媽媽。


    她想辯解,但越說聲音越抖。


    周茵察覺到了她的拘謹,給她開脫:“好了好了,阿姨要專心開車了。”


    不能說話打擾開車的人,這才讓不知道要說什麽的溫聽瀾鬆了一口氣。


    她現在好想拿出手機跟雲之桃發一個瘋。


    奶茶好像沒有剛才那麽燙了,但坐在別人車裏吃東西似乎有點不太好,手拿著奶茶,後背有書包,她坐著也不是特別舒服。


    這可以說是一趟並不舒適的旅途,盡管溫聽瀾上車前十分抗拒,可這一刻她卻矛盾地祈禱車可以開慢一點。


    前排的母子兩個偶爾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一兩句話。大部分時候車裏安靜,陳序洲坐在副駕駛刷著手機,對周茵的問題有問必答。


    “如果你可以做到小貓的事情全部都你來,其實可以養一隻。”


    陳序洲語氣聽起來有點累了,大拇指機械般地滑動著手機屏幕:“算了,宋嫻藝對貓毛過敏,她還總是來我們家。等以後再說吧。”


    周茵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名字她取了嗎?”


    溫聽瀾坐在後排聽著周茵語氣對宋嫻藝的熟絡,總覺得這些比那天自己親耳聽見陳序洲讓宋嫻藝取名還讓她難過。


    “讓她取了。”陳序洲語氣有點無奈,“什麽東西她都想取個名,連以前夏天院子裏樹上結的檸檬,她都一個不落的全取了。”


    “她給貓取了個什麽名字?”


    “還好,叫狀元。比她小時候給萱萱姐兒子取的叫藍兔還有個什麽甜心格格還是公主的好聽點。”


    導航已經在提示距離目的地還有幾百米了。


    溫聽瀾消化著兩個人的對話,有點懵。這些天一直讓自己悶悶不樂的原因好像得到了一個解釋,突然好像沒有以前那麽糾結難過了。


    周茵在小區門口放慢了車速:“小美女,住在哪棟樓啊?”


    溫聽瀾想在小區門口就下車,但周茵不放心,非得看著她進家門了才行。小區的停車位不夠多,不少家庭也都擁有了一輛以上的車,停車位嚴重供不應求,不少業主隻能在晚上將車停在不礙事的過道處。


    周茵車技不錯,將車穩穩停在單元樓下,溫聽瀾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猶豫著要不要補一句“再見”的時候,周茵抬手拍了拍在副駕駛的陳序洲:“你把你同學送到家門口。”


    一直到進了單元門,溫聽瀾還在說:“我自己上樓就可以了,時間不早了,你和阿姨早點回去吧。”


    陳序洲按下電梯的上行鍵:“不差這一會兒時間。”


    這個時間點沒有什麽業主上下樓,電梯很快就下來了。


    溫聽瀾有些局促地立在電梯靠角落的位置,他就站在自己幾步外,微微抬頭能看見他利落瘦削的下頜,眼眸低垂,睫毛蓋住了他好看的淺色瞳孔。


    幸好小區電梯的廂壁不是鏡子,她的偷看除了二十四小時實時監控的攝像頭,無人知曉。


    鏡頭會捕捉到,記錄下來,七天後會被之後的畫麵覆蓋。


    最後真正的隻有她一個人記得。


    “叮——”電梯門緩緩打開。


    陳序洲送佛送到西,跟著她一起走出了電梯,但沒再走近她家門口。溫聽瀾從書包裏拿出鑰匙,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站在電梯門口等著她開門進去再離開的人。


    猶豫再三,溫聽瀾拿著鑰匙的手輕輕晃了一下:“再見。”


    他手揣在褲兜裏,對於她的揮手先是一愣,然後點了點頭回應:“快進去吧。”


    家裏就客廳留了一盞燈,溫聽瀾剛打開家門,梁芳的聲音就從她臥室裏傳出來了:“姐姐回來了?”


    溫聽瀾嗯了一聲,看著手裏的奶茶,想到了那天被溫逸辰吃掉的巧克力,她換了鞋就快步回了臥室,將奶茶藏了起來。


    一切都好像是做夢一樣。


    至少溫聽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他媽媽說話,他媽媽會開車送自己回家。


    房間裏沒開燈,溫聽瀾也顧不得身上的外套還穿著就直直地趴在了床上,聞著被子上淡淡的柔順劑味道她才慢慢緩過神來。


    心髒彭彭地跳動著,血液在飆車。


    她身上莫名多了一股興奮感,太不可思議了。


    突然想到什麽,溫聽瀾連忙從床上爬起來,當時冬冷夏暖朝向不好的房間卻第一次讓溫聽瀾這麽喜歡。她跑到窗邊朝著樓下望去,濃墨般的夜色裏兩束車光緩緩地遠離最後被樓下沿路種植的樟樹樹葉吞沒。


    今年期末的時候洵川久違地從12月就開始下雪,隻是下了沒一個小時就變成了細雨。


    但比起期末,更讓人操心的是高二寒假過來的小高考,學校裏掛起了“奮力衝a”的激勵標語。


    今年的寒假安排也出來了,他們高二期末考完還得返校補一周的課,到時候和高三一塊提前開學。


    滿打滿算一個寒假放不了多久的假。


    考完期末考,沒一天休息,就得照常上學來學校備戰小高考,今年冬天實在是冷,溫度持續走低。雨夾雪持續飄了好幾天,溫聽瀾從公交車上下來,打了一個哆嗦。沒吃早飯讓她覺得更冷了。


    走進麵店裏要了碗牛肉麵。


    站在門口煮麵條的老板比《西遊記》天庭場景的幹冰布景老師還努力。


    溫聽瀾到的時候正巧有一個四人座的空位置,她剛坐下,抽了張紙巾抹幹淨桌麵,對麵就有人坐下來了,也沒說拚桌。


    一抬頭,是許柏珩。


    他凍紅的手捏著耳垂,人朝著店門口看:“阿洲,我要兩份澆頭。”


    說著轉過臉,朝著溫聽瀾笑:“拚個桌。”


    先斬後奏,溫聽瀾也不是個會把人趕走的性子。


    陳序洲拿著號碼牌回來了,剛坐下,許柏珩指了指店角落的茶水區,使喚他:“去幫我倒杯熱水。”


    陳序洲瞪他,許柏珩極其自然加厚臉皮地開始賣慘撒嬌:“你坐在外麵,我腿疼,昨晚上和我爸幹架的。”


    “你爸腿骨折好了?”陳序洲有點不信,他記得他生日的時候他們父子兩個就打了一架,周一返校許柏珩還說他爸骨折了一條腿。


    成瘸子了,父子兩個還能再幹架?


    許柏珩嗬了一聲:“他討打,昨晚上又要去賭,我猛錘他那條好腿,加上一個放鏟,直接把他撂倒在地上。結果他偷襲我,用拐杖打了我膝蓋,媽的,是真的痛。”


    溫聽瀾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家庭不幸福,但對比許柏珩自己還是好太多了。至少家裏鮮少有暴力,梁芳對自己至多也就是嘴上說兩句。


    “阿姨呢?”陳序洲又問。


    許柏珩不以為然:“拿著所有值錢的東西躲起來了,這要是同居了,又離不成婚了。”


    這些好像是血淋淋的傷口,許柏珩則像是沒有痛感的人,他甚至可以用說笑的語氣將這些事情都說出來。


    陳序洲張了張嘴,但也沒說什麽。溫聽瀾作為一個和他沒有那麽親近的人,更是不知道要說什麽,那些簡單的如同過場一般的安慰大約毫無作用。


    溫聽瀾有點坐不住了,麵對一個有點熟悉但陌生的人說這種事情,她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無力承受。


    “我去倒水。”說著,她準備起身。


    陳序洲比她先一步:“沒事,我去。”


    溫聽瀾摸了摸鼻子又將重心從腿上抽走,坐回了位置上。


    許柏珩眯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溫聽瀾,語氣肯定:“你很同情我。”


    “那倒沒有。”溫聽瀾否認,“就是覺得有點尷尬。”


    “咳。”許柏珩捂胸口,居然說‘那到沒有’,他真想表演一遍武俠劇裏口吐鮮血的特寫畫麵動作,“你好冷冰冰。”


    溫聽瀾覺得他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因為有的時候有些人並不想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


    “沒關係,我想要安慰,你可以同情我。”許柏珩接受。


    這要真讓我溫聽瀾同情安慰他,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許柏珩像是抓住了什麽巨大把柄一樣:“你看,你不說話了。你就是冷冰冰。”


    溫聽瀾想笑,她也是真的很佩服許柏珩。她這樣一個原生家庭缺愛的小孩性格很內向,但許柏珩不一樣,他很幽默似乎也很樂觀,就像是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沙棘。


    陳序洲手大,拿著三杯水過來也輕鬆自如。還沒坐下就聽見許柏珩在控訴溫聽瀾:“她就是一個冷血沒有感情的家夥!”


    他把一杯水給溫聽瀾,另一杯熱水塞到許柏珩手裏:“我看像你在欺負人。”


    許柏珩:“好嘛,你不站我是不是?”


    這樣子讓溫聽瀾想到了高一的時候,那時候她和秦禮接觸還不多,一次大課間,秦禮胡說八道說在欺負她,他丟了瓶檸檬茶給秦禮,讓秦禮別逗她了。


    那時候他說是天權神授,因為宋嫻藝。


    溫聽瀾知道他倆不可能就這樣吵架的,倒也不擔心。隻是回憶帶來了一點失落。老板端上來了牛肉麵,溫聽瀾逼著自己別想那些,否則麵條都要不好吃了。


    “你找秦禮跟你組複仇者聯盟,別拉上我。”陳序洲拿走自己那份麵。


    “你見色忘友。”許柏珩唾棄他。


    溫聽瀾一愣,這詞就像是裸露的電線一樣,電到了溫聽瀾。她有點緊張,在羞赧產生的瞬間更多的還是一絲慌張,更是覺得他如果修正許柏珩的用詞,自己隻會更尷尬。,可“馬奇諾防線”拔地而起,他卻沒有照著一貫的劇本走。


    陳序洲朝著溫聽瀾抬下巴,示意她:“溫聽瀾。”


    突然被他喊名字,溫聽瀾臉上淡淡的笑意轉化為迷茫,她看向對麵喊自己名字的人。


    他臉上噙著笑意,淺琥珀般的眼睛望著她:“快點吃。吃完我們倆先走,順他的意思孤立他。”


    一整碗加了辣椒和香醋的牛肉麵下肚,溫聽瀾身上也熱了起來。掀開店門口塑料的隔熱簾,天火兩重天。


    許柏珩用紙巾擤了一把鼻子:“都放假了,還要回學校補課,真煩。”


    “別煩。”陳序洲似是安慰,“熬過這個寒假,到時候升高三的暑假還得回來補課。”


    “天夠冷了,不需要你再說話給我帶來寒意了。”許柏珩抬手往陳序洲胳膊上捶了一拳頭,他視線一晃看見了馬路對麵從私家車上下來的雲之桃。


    隔著馬路,他不怕尷尬地扯著嗓子哎了一聲,雲之桃循聲看過來,可沒有任何反應地立馬轉身走進校門。


    陳序洲笑:“寒意足不足?”


    許柏珩哼了一聲,嘴硬又陰陽怪氣:“我是冬天裏的一把火,火火火。”


    唱了句奇奇怪怪的歌詞。


    校門口值班的學管主任戴了頂帽子,帽簷外還露出了發尾。


    溫聽瀾剛走進校門,就聽見許柏珩欠登似地問陳序洲:“你說學管主任一個禿頭,戴了假發又戴帽子,這不多此一舉嗎?”


    陳序洲走在他和溫聽瀾中間,翻了個白眼,但又被他給逗笑了:“說明假發不保暖。你褲子不也穿兩三條嗎?”


    許柏珩細品,然後認可地點頭:“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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