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條玫瑰金項鏈,在夜晚昏黃的燈光中偏粉,吊墜是用鑽石組成的圓弧,熠熠閃光,似女孩微笑時上揚的唇角。


    時之湄也很喜歡收藏各式各樣的項鏈。


    所以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出買下它的人懷揣著怎樣少女的浪漫和綺思。


    所以,這顆少女心究竟為什麽要選擇走向絕路呢?


    時之湄罕見地失眠了。


    輾轉到半夜,她又翻出春日私語發的推文,從頭到尾重新看了一遍。


    加上隋瑗的描述,勉強拚湊出秦麗瑤的前半生。


    家境優渥但父母卻意外離世,性格善良,跟其他的親戚關係也不錯,二十歲剛出頭就嫁給熱烈追求自己的男人。


    相較於自己,其實已經算順風順水。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接受不了丈夫背叛在外麵有了私生子的事實?


    這種帶有疑惑的共情,縈繞在心頭。


    讓她幾乎一整晚都沒睡好。


    第二天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


    考慮到這種狀態去公司也做不了事。


    時之湄請了假,將搜集數據和查找數據這種基礎工作安排給相應的人。


    可這種時候,呆在有時運生和時蔚的家裏更讓她難受。


    又想不出能去哪裏。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隋瑗的請求——


    ——有空的話去看看你媽媽……


    -


    秦麗瑤葬在半山公墓。


    時之湄長這麽大第一次過來,爬到一半就累得氣喘籲籲。


    初冬時節,公墓周圍十分荒涼,雜草叢生,人煙稀少。


    她不由地心生退意。


    但想想都走到這兒了……


    時之湄深吸一口氣,接著往上爬。


    她按照隋瑗的描述在墓園找到位置,意外地看到有人正站在墓碑旁邊清掃灰塵。


    這位是?


    時之湄帶著遲疑,慢慢靠近。


    那人回頭,正好跟她打了個照麵。


    “我的媽呀!”他大驚失色,嚇得連退兩步。


    時之湄停下動作,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那人拍拍胸脯,緩了好一陣才開口, “請問您是?”


    時之湄衝墓碑的方向抬抬下巴,說: “我是她的女兒。”


    “我說怎麽長得一模一樣。”那人長長地鬆了口氣,帶著歉意解釋道, “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道秦小姐有個女兒,反應太大,嚇到您了嗎?”


    “沒事。”時之湄疑惑, “請問您是?”


    “我姓呂,您叫我老呂就行,馮總雇我來給秦小姐掃墓。”


    馮總?


    應該是姨媽那天介紹過的舅舅吧?


    時之湄又問: “多久來一次啊?”


    “每天都來,馮先生說這位秦小姐愛美愛幹淨,又特別怕孤獨,讓我每天過來打掃一下。”


    時之湄特別吃驚, “每天都來嗎?”


    “對,每天都來。”老呂話裏帶著幾份驕傲自得的味道, “算算竟然也有二十多年了。”


    難怪舅舅知道自己從沒來過。


    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女兒確實過於冷漠。


    時之湄給他鞠了個躬,有由衷地道謝, “這麽多年辛苦您了。”


    “不辛苦的。”老呂忙擺手說: “我住旁邊那個村裏,走路過來才一個小時。”


    “那也應該跟您說聲謝謝。”


    時之湄忽然想到另一個人,打聽道, “這麽多年都有誰來看她啊?”


    老呂回答: “開始的時候人還挺多的,最近這幾年隻有馮先生的姐姐偶爾過來。”


    時之湄又覺得奇怪, “馮先生自己不來嗎?”


    “馮先生說他忙,沒空過來。”老呂貼心地問, “您也是因為忙吧。”


    時之湄尷尬地附和說: “對,我也忙。”


    “我一直以為這位秦小姐婚都沒結就走了,還覺得可憐,現在知道還有個女兒,秦小姐也算有後了。”


    時之湄還是覺得難以相信, “您沒見過我爸嗎?”


    “沒,沒有啊?”老呂見她表情有異,立即找補說, “也可能是沒碰到吧。”


    二十多年都沒碰到過一次?


    怎麽可能?


    媽媽的表哥都知道雇人每天過來掃墓,時運生卻一次都沒有來過。


    還借著懷念秦麗瑤的名義搬家折騰花園,給時澗和自己做營銷。


    縱使早就知道她爸寡情薄幸,時之湄還是不免心涼。


    老呂默默收拾好清掃的工具,跟她辭行, “我家裏還有事,就不在這裏打擾你們母女了。”


    “您慢走。”


    時之湄走到墓碑前,彎腰將手裏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抬頭,正好能平視上麵的照片。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姨媽非要自己來的真正用意。


    看著這張跟自己年齡相近,容貌相似的臉,再想想她的生命已經永遠定格在這裏。


    心裏縱是有天大的怨氣,都能瞬間消散。


    剩下的隻有惋惜。


    “離開二十多年,還有親人記掛著你,怕你孤單,當初為什麽非要犯傻呢?”


    寒風刮過,將她的話吹遠,剩下的,隻有手足無措的沉默。


    秦麗瑤離世時,時之湄才兩歲,沒有留下半點關於媽媽的記憶。


    此後二十四年裏,時運生倒是經常提起,不過翻來覆去都是講自己有多想她有多愛她。


    僅有的一點關於她本人的事情,還是姨媽說的。


    導致時之湄昨晚不管多麽努力,都隻能描繪出來的人像都是單薄模糊的。


    她現在站在親生母親的墓前,說的話做的事如同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時之湄沒在墓園留太久。


    徹夜未眠的難受和壓在心頭的難過交織在一起。


    她太陽穴突突地疼。


    走出公墓,背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嗨,老同學。”


    時之湄回頭一看,是楊程奕。


    “有段時間沒見了。”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溫聲問, “一個人?”


    這不是很明顯嗎?


    時之湄奇怪地點頭說對。


    “這是來看誰?”


    “我媽。”


    “好巧,我爸也住這兒。”看出她心情不好,楊程奕開玩笑說, “沒想到咱倆的爸媽也是同學。”


    感受到他的好意,時之湄勉強勾了下唇角,卻笑不出來。


    “若若,過來。”楊程奕回身,向後麵招手, “帶你認識一個漂亮姐姐。”


    時之湄這才注意到他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小女孩。


    十五六歲左右,身形瘦弱,臉色蒼白,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特別招人疼。


    “這是我遠房表妹,叫若若。”楊程奕介紹完,又跟女孩說, “若若,你叫湄湄姐。”


    若若乖乖地跟著叫: “湄湄姐姐。”


    難怪他剛才會問自己是不是一個人。


    平時再浪蕩不羈的人,來墓地吊唁的時候都要再找個人陪。


    獨來獨往讓自己看起來愈發另類。


    時之湄的心情瞬間差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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