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帶著他和娘親和師兄告了別,落日餘暉的光暈打下來,好看的竟有些迷幻,鬱良一上馬車便又乖巧的靠在馬車壁上睡著了,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衛央給他披了件白色的大氅,鬱良的臉色和那大氅相互映照,竟還有幾分別致的美感。


    回到府內,鬱良竟還沒醒,衛央之前已經叫了他一回,如今怕人看到他那醉酒之後的迷糊樣,便隨手拿了本書來讀著,坐在馬車上未下去。


    鬱良這一覺竟直接睡到了戍時末,外麵天色已晚,積雪空明,衛央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咕噥道:“早知在家不讓你喝那麽多了。”


    她困得打了個哈欠,偏著腦袋往小幾上一靠。


    “砰。”衛央捂著自己被碰疼了的腦袋,揉了幾下,鬱良在夢中抖了抖肩膀,這才幽幽轉醒,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下,沙啞著聲音問道:“這是在哪裏?”


    衛央道:“回府了。”


    鬱良掐了掐眉心骨,溫聲道:“可曾碰著了?”


    衛央道:“還好。”


    這麽丟人的事情讓鬱良看著有些難為情,衛央心道:簡直疼的要死,但我就是不說!難不成還要說出來讓你嘲諷我一番麽?


    鬱良掐著眉心骨的手頓了頓,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試探著向衛央伸出了手,衛央卻偏了偏腦袋躲過去,警惕的看著他,“你想做什麽?”


    鬱良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懸而不落,衝著她溫聲道:“過來。”


    衛央和他對峙了一會兒,心道:這到底是要做什麽?突如其來的溫情我有些受不住呀。


    鬱良隻是搖著頭笑了笑,手指摁在衛央剛剛被碰到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揉著,把衛央搞了個猝不及防,她身子僵在那裏動也不敢動,口水都吞咽了好幾下,咕嚕的聲音在馬車裏顯得尤為明顯,衛央的耳尖兒紅得都能滴出水來。


    她上一世和鬱良是萬萬沒有此等溫情時刻的,兩人之間最近的接觸也僅限於那一個額頭吻,再後來,便是經過戰場洗禮的鬱良滿身戾氣,將暴屍荒野的她埋葬。


    衛央實在受不了,往後縮了一下,而鬱良也適時的收了手,溫聲道:“可還疼麽?”


    衛央心道:你的手又不是靈丹妙藥,難不成被你揉一下就能好了麽?


    可她又不敢說,生怕鬱良再次湊過來,於是便佯裝風輕雲淡道:“已經好多了,謝謝王爺。”


    衛央在心裏鄙夷了自己一番:真虛偽啊!


    鬱良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由得覺著好笑,小姑娘還是這樣,麵上雖然裝著波瀾不驚的模樣,但心裏總還是在埋怨的。


    兩人相攜回到七王府,洗漱完畢後還對弈了一局,衛央變著法兒的想要突破鬱良的防線,但都無疾而終。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鬱良的戰術幾乎都是無懈可擊。


    三局棋下完已是三更天了,衛央的眼皮子都直打架,而鬱良在馬車上睡的不錯,如今依舊是神采奕奕,但再有興趣沒辦法逼著小姑娘和自己一同下棋,於是隻好道:“先休息吧。”


    衛央伸了個懶腰,半滾著到了床裏麵,依舊把另外一半留給鬱良。待到鬱良躺上來的那一霎那,衛央的身子還是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想到剛才的棋局,不由得道:“若是日後戰爭再起,你便去疆場吧。”


    從一個人下棋的路數就能看得出他的野心。


    鬱良的心不在朝堂,他渴望去邊疆建功立業。而且鬱良有這個才能,衛央沒道理要一直霸著,如今的她也不是之前的那個軟弱可欺的衛央。


    鬱良僵了一下,大手伸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睡吧。”


    建功立業是日後的事,如今最重要的是護著他的小姑娘。


    原以為小姑娘是個八麵玲瓏、脾氣好的,在京城應當是不會受欺辱,想不到竟是如此剛毅不折,那日的話真真是讓他驚了一遭,生怕小姑娘真的想不開,還好他堅定了一番。


    雖說少了上戰場的機會,但讓鬱誠去也算是得償所願,而且鬱誠也是個很好的將領。


    衛央完全沒想到,將鬱良留在京城,會引發這麽大的蝴蝶效應。


    第16章


    賞賜


    次日一早,衛央剛醒來便聽丫鬟稟報道,今日該去皇宮給皇後娘娘請安了,聽到這個消息的衛央恨不得再回床上躺一會兒。


    但她還是忍下了這股不快,把鬱良留在京城,還在新婚之夜和皇後對著幹了一次,如今再不去便是公然違抗命令,藐視皇權。


    衛央不僅得去,還得禮數周全的去。


    讓丫鬟給她盡快梳了發髻,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臉上略施粉黛,換上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外麵披著淺色織金鑲毛鬥篷,素雅和豔麗共存,她本就顏色不俗,如今稍作打扮,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


    一進到皇後宮裏,衛央便乖巧的行了禮,“給母後請安,恭祝母後安康喜樂。”


    孝清皇後正在和左手邊的德妃聊天,“你說的是張太尉家的女兒?竟是在成親前夕和人私逃了?”


    德妃塗著豔紅色蔻丹的手指拿著帕子,掩嘴輕笑,“可不是麽?你說張夫人也是卯著勁兒給她攀了榮郡王的親,她卻非要跟一個舉子私逃,結果還沒跑出京城呢,就被張太尉給捉回來了,後來你猜怎麽著?”


    皇後訝異的挑挑眉,“怎麽著?”


    德妃道:“那舉子為了前程直接反告一狀,說自己是被勾/引的,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此等事,張太尉氣的把自家女兒可狠狠打了一通,聽說如今還臥床不起呢。”


    皇後搖了搖頭,輕飄飄道:“不知天高地厚,是該長長記性。”


    衛央一直伏地跪著,聽她們巴拉巴拉的講了一大堆,張太尉家的女兒逃了榮郡王的親,和她好似也沒什麽關係,但衛央總覺得皇後在指桑罵槐一樣。她耐著性子大聲喊道:“兒媳給母後請安,恭祝母後安康喜樂。”


    皇後手中正捧著一杯茶打算喝,茶杯遞到嘴邊卻被衛央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給嚇得抖了抖,茶盞中的水都灑了兩滴在衣服上。她的眼神一凜,眉毛往上一挑,茶盞重重的落在桌上,厲聲道:“來便來了,在我這坤寧宮中大聲喧嘩,莫不是想做些什麽?”


    衛央默默翻了個白眼,心道:我還真想做些什麽,真想一把火給你把那些蒲團都燒掉,反正你也不跪,跪的都是別人。


    但她隻是波瀾不驚道:“兒媳惶恐。”


    孝清皇後重新拿起茶盞,吹了一口氣道:“你這是來做什麽?”


    衛央心道:不是你讓我來請安的麽?現在又問我做什麽?您要不要猜一下啊?!


    但她隻道:“兒媳前來請安。”


    皇後皺了皺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道:“請安?我可沒見過這個時辰來請安的。”


    衛央就知道她在這裏等著自己,從善如流道:“兒媳昨夜有些累了,今早上起來隻覺得頭暈目眩,臉色蒼白,怕母後看著影響心情,是故塗了些脂粉,再加上路途顛簸,兒媳在路上吐了一回,這才耽擱了。”


    衛央適才確實在路上吐了一回,不過是因著早上吃的東西太苦,她在路上實在受不住,便吐了。


    但她就是這麽說了,皇後還能真的去查?即便是查了,她也沒撒謊不是?


    其他妃子一聽這話便都掩著嘴輕笑起來,似是覺著有些害臊,衛央也不覺著有什麽。她昨晚確實是累著了,跟鬱良下棋可是腦力活兒,這些人腦子裏想些什麽,可就不是她能控製得了的。


    孝清皇後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起來吧。”


    衛央起來時還故作嬌弱了一把,差點暈倒在地上,幸好身邊帶著的是機靈的小雪,她扶著自己之時還小聲驚呼了一下,“王妃……”


    衛央衝著她眨眨眼睛,爾後便似弱柳扶風,眼巴巴的看著孝清皇後,心道:我便不信你能在這麽多人麵前這麽不給鬱良的麵子。


    果然,孝清皇後衝著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尖著嗓子道:“賜七王妃座。”


    果真像是好大的恩典。


    衛央卻不管那些的,她來了便是走個過場,難不成還真的指望她誠心誠意給皇後請個安,祝她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在這坤寧宮裏,地位最大的是皇後,其次便是四妃,其餘品級的都不值一提,品階還沒如今的衛央大,是故衛央坐在那兒隻需要做個陪襯罷了。她向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麽重要角色,但總有人莫名奇妙的問到她。


    “七王妃和張太尉家的女兒似乎還是手帕交呢?”有一個坐在下首的女子道。


    淑妃聞言,立馬驚呼了一聲,皺眉道:“七王妃竟和那不受婦道的女子是手帕交?”


    衛央環視了在場眾人一圈,隻見她們都用那種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夾雜著不可思議、鄙夷和些許的嘲諷,似乎和這樣的人做手帕交,便沾染了什麽毒似的。


    上一世衛央是在過了很久才知道張綰綰和一個舉子私逃了,當時已經塵埃落定,張綰綰也已經剃了頭發當姑子,據說那舉子被張太尉暗自處死了,衛央竟連張綰綰一麵都沒見到。


    出嫁前還一起相約著去首飾鋪子裏挑首飾,偶爾遞個帖子相約著賞花遊湖,好不愜意,在出嫁後卻是一點聯係都沒了。


    如今聽到這個消息,衛央心裏也隻是震驚了一下,兀自感歎綰綰識人不清罷了,但卻並沒因此將其當做洪水猛獸。


    她點了點頭,輕聲道:“是。”


    “啊~”


    “呀~”


    坤寧宮內響起一陣的吸氣聲,衛央都感覺這些人同時被掐了一把,不然為何能發出這麽錯落有致的聲音。德妃輕笑道:“我們的七王妃可是真性情呢,同張太尉家的女兒關係好也實屬正常。”


    衛央:“……”


    良妃道:“七王妃心比天高,對於此等小事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在我們眼中這比天還大的事兒在她那兒大概連個小事都排不上吧。”


    賢妃道:“和七王妃一比,倒真是顯得我見識淺薄了,日後還得向七王妃多請教。”


    衛央第一次覺著,有些誇獎比罵人的話難聽多了。


    這些宮妃整日裏在宮裏無所事事,也就嘴皮子溜一些,損人時一個髒字都不帶,但能讓你覺著自己好似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般。


    若是上一世的衛央坐在這裏,大概要被說得頭都抬不起來。但現在的衛央好歹也比她們多活了十年。在煙縣的那十年裏,那些市井潑皮和因著兩根蔥能在大街上撒潑打滾的婆子們,她見得多了,如今看這些宮妃句句譏諷,她倒看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良妃說話就和她隔壁家的那個王婆子一般,帶著些驕縱,但撒潑的勁兒還不到位。


    德妃就像是菜市口屠戶家的娘子,性子潑辣,但少了些書香氣。


    賢妃和煙縣賣瓜的常婆子有些像,說話看起來和和氣氣,但那話裏都帶著針呢,一不留心就朝你心上紮一針。


    淑妃則和賣豆腐的張氏有八分相似,說話嬌嬌軟軟的,聽上去讓人想去撩撥幾下,但她又會恰到好處的退一步,話是說了,但誰也不得罪。


    真真是沒意思極了。


    衛央坐在那兒請搖了搖頭,緘默不言。


    孝清皇後見說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便這樣吧,本宮乏了。”


    眾人嘩啦啦的站起來,像是舉行某種莊嚴儀式一般,跪在地上朝著皇後拜了拜,爾後離開坤寧宮,如同一群粉墨登場的小醜般,儀式完畢,便可退場。


    衛央也隨著眾人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後聽到皇後道:“七王妃留下。”


    該來的總還是要來的,衛央低著頭勾了勾唇,“喏。”


    偌大的坤寧宮裏靜的掉下根針來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孝清皇後便在這樣的寂靜中開了口,“王妃和王爺可還順遂?”


    “一切順遂。”衛央答。


    “新嫁婦總還是不懂皇家規矩。”孝清皇後淡淡道:“恰好本宮這裏有幾個嬤嬤,都是教導過幾位公主的,如今體恤王妃,便先給王妃用著吧。好好熟悉一下皇家,日後可莫再鬧出笑話來。”


    嘖,終於來了。


    以教導之名給她送來那五個惡奴,成了她畢生都難忘的記憶。


    衛央勾著唇角笑道:“多謝母後體恤,隻是七王府內畢竟還是王爺做主,此等大事還是得交由王爺決定。”


    “你乃七王妃,府內事務自是要交由你管轄的。”孝清皇後一向也□□慣了,塗著蔻丹的手往後一指,“這五位嬤嬤,從今往後便跟著你了。”


    爾後話鋒一轉,對著那五位嬤嬤厲聲道:“七王妃的禮教便交給你們幾人了,日後若是再讓王妃說出些不知好歹的話來,你們知道該如何做的。”


    五位嬤嬤異口同聲道:“奴婢必定以死謝罪。”


    聲音洪亮,把衛央都嚇得抖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瞬,她便釋然了,既然想跟,那便跟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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