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就要往外跑,可沒想到盛夫人又一個茶盞摔在地上, “你今日敢走一步,為娘今日就進去看著你,反正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嫌惡你。”


    盛靖真是被盛夫人給打敗了,都已經這麽大的人了,被人看著上淨房,那多不好意思。


    他隻能吸了又吸,憋著自己的那股勁兒和欲望,輕聲道: “娘,您有什麽話就說吧,兒子聽著。”


    盛夫人盯著他,將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字一頓道: “你在外可得罪了什麽人?”


    “兒子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哪裏還有精力去得罪人啊。”盛靖無奈道: “娘,您是否又聽著那些下人編排我了?若是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撕爛他們的嘴巴。”


    盛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這闔府上下,誰還有精力去編排你的閑話?堂堂國公府的少爺,學得和個市井潑皮似的,你看看自己的樣子,成何體統!”


    “娘……”盛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被盛夫人訓了也不敢有異議,這若是換成了別人,盛小公爺早就一腳踹到桌子去淨房了。


    “你前些日子幹什麽去了?”盛夫人緩緩問道。


    “還能做什麽?”盛靖道: “去學堂讀書唄。”


    “你?”盛夫人冷笑道: “去學堂讀書?為娘莫不是聽到了今年最好笑的東西。”


    一向膽大包天的盛小公爺這時也難得羞赫起來,摸了摸耳垂道: “兒子也是懂得上進的,都已經頑劣這麽多年,自是不能再讓母親操心。”


    “可別。”盛夫人冷聲道: “你這自小到大便沒讓我操過心,一直都是你祖母在管。如今我倒看看,你祖母將你管成了什麽樣子。”


    盛夫人一說這話便覺得心酸,辛辛苦苦,拚著半條命生了個兒子,結果因著老太太喜歡,她就得送到老太太膝下養著,這麽多年,兒子就跟別人家的似的。


    她心裏怎麽不酸澀?


    又不是沒哭過鬧過,但管什麽用?


    這些人吶,沒一個把她這個已經失去娘家倚靠的媳婦放在眼裏,後來她也發了狠的賭氣。


    想養?那便養吧。


    看最後能養出個什麽廢物來。


    自小到大,她都冷眼旁觀著盛靖的所作所為,就看盛老太太和這一大家子能將其養廢到什麽成程度,果真,一點都沒讓她失望。


    真真正正成了飛揚跋扈的少爺,視人命如草芥!


    盛夫人當年也就是和婆母賭這一口氣,如今自是不會再任由盛靖如此發展下去。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說一千道一萬她還是得管!


    “來人啊。”盛夫人朗聲道: “將我的鞭子拿來!”


    一聽到鞭子二字,盛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如此害怕盛夫人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幼時頑劣,家中眾人都縱著自己,他知曉自己有個母親,而母親對他總是很冷漠,他也想討母親的歡心,但祖母她們總在背後編排母親的壞話。


    時日久了,他對著母親也漫不經心。


    直至有一日,他對著母親喊了一句, “你這個壞女人!”


    彼時他已經九歲了,到了該明事理的年紀,話音剛落就惶惶不安,果然,他娘的臉色在那一刻也變了。


    她先是冷笑了幾聲,而後也是這一句:來人,拿我的鞭子來。


    盛靖嚇得急忙後退,再快也快不過盛夫人的鞭子,年少時的盛夫人武功便很高強,雖在深宮後院中待了這麽些年,依舊身手敏捷。


    她手握黑色長鞭,在漫天飛雪中毫不留情的抽打著盛靖,一鞭又一鞭,兩鞭子下去,盛靖的後背就已經裸露了出來,後麵的鞭子都是敲打在同一個地方,盛靖惱了便吼道: “你這個老巫婆!”


    盛夫人的眼角眉梢上全都落滿雪花,眼裏泛著熱淚,她勾著唇,似哭似笑, “我這個老巫婆?我這個壞女人?盛靖!今日我便告訴你,你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


    “我十月懷胎,拚了命的生你,當初生你時幾乎奪走了我半條命,身子自此虧損,再也沒法兒生第二個孩子,為了你,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覺。你鬧!我便親自看著你,為此你爹和我鬧了多少脾氣,我今日的這一切,都是因著你!”


    盛夫人字字鏗鏘,句句剜心,聲音哽咽,在這漫天大雪裏顯得格外有腔調。


    盛靖一時間都忘記了後背的疼,盛老夫人尋來之時,急得破口大罵盛夫人,可她不卑不亢道: “我的兒子,自然由我來教養。您想要膝下承歡,讓他到您跟前去,我沒意見,也不敢有。但您若是教不好他,那我這輩子做鬼都不會放過您。”


    這話大逆不道很的,但偏偏將盛老夫人給唬住了。


    盛老夫人看著站在雪地裏猶如鬆柏的盛夫人,一時間竟什麽話都罵不出來了。


    那是盛靖印象裏和盛夫人發火有關的為數不多的記憶,那一次足夠讓他銘記。


    但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依舊會被鞭子給嚇到,當年在雪地中盛夫人的模樣給他留下了極大的陰影,他害怕的並不僅僅是鞭子,還有他娘拿著鞭子哭泣的樣子。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試著求情道: “娘,我知道錯了,您……您別哭好不好?”


    盛夫人的一雙美眸直勾勾的看著他,這雙曆盡千帆的眼睛裏有著太多的不解,她輕聲問道: “這麽多年,將你放在祖母膝下,難道真的是我錯了麽?”


    “娘……”盛靖每次聽著這話就覺得心裏又酸又澀,他一咬牙道: “此次是我做錯了,但我不後悔。”


    “不悔?”盛夫人道: “你放火燒別人家之時可有想過今日此等局麵?闔府上下被你給害慘了!”


    “娘,您怎不說是那沈家欺人太甚!”盛靖氣急敗壞道: “我隻不過是小小的施以懲戒罷了。”


    “小小懲戒?”盛夫人的語調上揚,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盛靖!你當真是被慣了個好啊!”


    話音剛落,鞭子就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用足了力道,隻一鞭子,便打的他皮開肉綻!


    盛靖心中委屈的不行,依舊倔強道: “娘,兒子不明白!為何他們惹我便可,我卻不能報複回去?”


    “你那是報複嗎?”盛夫人道: “更何況,為何不反思一下他們為何惹你?”


    盛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盛夫人便繼續道: “在街上調笑七王妃,惹怒七王爺,去沈家醫館鬧事,放火燒了沈家的禦賜招牌。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哪一件事做對了?!”


    ————————


    第33章


    賠罪


    這些事情一點都不難查,幾乎都是人盡皆知的事兒,盛鴻不願說,那便找幾個下人,一問便知。


    盛夫人理清楚了其中的脈絡,自然知曉了自家兒子做的這些蠢事,這才來興師問罪。


    盛靖被盛夫人說的麵紅耳赤,當初做的時候明明覺得自己義正言辭,但如今被自家娘親一說,自己好像倒才是那個沒了理的,他咬了咬牙, “分明是那鬱良招惹我在先!”


    盛夫人冷笑道: “你且說說,七王爺哪裏招惹到了你?”


    一問到這裏,盛靖立馬沒了聲音,別扭的扭過頭去,哼哼唧唧了幾聲。


    盛夫人又重複了一遍, “你既道七王爺得罪了你,那便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若你說得有理,為娘也不追究你的責任。”


    盛靖依舊不言語。


    盛夫人道: “既是你自己也說不上來,那便是你在哄騙為娘,這鞭子你挨得冤不冤?!”


    話音剛落,朝著盛靖的膝蓋處又是一鞭子,直接打的他跪在了地上,就連丫鬟們聽的也是戰戰兢兢。


    盛靖跪在地上,頓時紅了眼睛,他喊道: “您在家中總誇他,我看他不爽!”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盛夫人的意料,她把鞭子放在桌子上, “哦?還有此事?”


    盛靖頓時感覺自己的一肚子氣都白受了,每次去看母親時,總能聽到母親誇讚鬱良,溫和有力,待人接物都讓人挑不出錯處來,雖然生母早逝,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茍活下來,但一點都沒惹上壞習氣。


    末了還感歎為何家中的這位小少爺就不能像鬱良學學呢?


    盛靖聽完之後便深深的印在了腦子裏,對鬱良怎麽也喜歡不起來,尤其是對著鬱良那副謙遜有禮的模樣,他就總想撕下鬱良的假麵具,肯定沒人能在那樣的環境下還是個善茬的。


    他挑釁成功了,可也被鬱良欺辱了。


    這件事便變了性質,他咽不下那口氣,那便想進了辦法去折辱他,結果幾個大夫又跑出來湊熱鬧,一時急起來,他便什麽後果都顧不上了。


    如今聽母親遮掩問起來,他這才緩緩反應過來,原是他從一開始就理解錯了。


    盛夫人無奈搖頭, “不論是什麽緣由,那都不能構成你傷害一個人的理由!”


    “縱使你不喜歡一個人,那也沒有剝奪別人活下去的權利。殺人放火,你如今是樣樣快占全了,你覺著自己可做對了?”盛夫人擲地有聲道。


    盛靖默不作聲的低下頭。


    盛夫人打量了他一會兒,歎氣道: “跟我去沈家認錯。”


    “不。”盛靖立馬拒絕, “我死都不會認錯的!我沒做錯!”


    讓他去認錯,還不如讓他去死。


    “那你便以死謝罪!”盛夫人的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僅僅是因著你不喜歡一個人,便要對其家中放火。若是你日後討厭一個人全家呢?是不是還要讓人去殺其全家?!”


    “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圍著你轉的!”盛夫人厲聲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怕就怕你不知錯!”


    “草菅人命,目無王法是你錯!調戲良家婦女,挑釁當朝王爺,是你錯!知錯不改,死不回頭是你錯!”盛夫人字字鏗鏘的數落著盛靖的罪行,她質問道: “即便如此,你還覺著自己沒錯嗎?”


    盛靖吸了吸鼻子,覺得心裏又酸又澀,他紅著眼睛,臉色蒼白的看向盛夫人, “娘,我不去。”


    盛夫人也直勾勾的看著他,母子對望了片刻之後,盛夫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冷聲道: “好!你不去!那便我去!這錯總丟有人承擔後果!那便我去!誰讓我沒教養好兒子!我拚了命生出來的東西開始在世間為非作歹,是我的錯!我去認!我不要麵子,也不要臉!”


    這一字一句說的盛靖眼淚都快下來了,他跪著上前抱住盛夫人的腿,哀求道: “娘,您別這樣說,我錯了,兒子知錯了……”


    “你哪裏有錯?!”盛夫人道: “是我錯了!我去認錯!”


    盛小公爺為非作歹這麽多年,盛夫人也沒管過,但他就怕自家娘親,是故他心一橫,跪在那裏顫抖著說: “娘……我……我去認錯。”


    *


    盛靖被盛夫人壓著來衛府認錯的這一日,恰逢衛央回家探親。


    這日的天氣還算暖和,衛央穿著淺粉色的夾襖,梳著婦人發髻,正在房中和衛李氏商量衛清的婚事。


    原來上次自昌平村回來,衛清便動了娶妻的心思,這話也不敢跟親自跟衛李氏說,後來便差人送了個紙條到七王府,衛央看見以後可著實高興了一陣子。


    她上一世最想要的便是看衛清和唐姑娘成親,然後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看上去就惹人疼愛,衛央定能把這個侄兒疼到骨子裏,或者是侄女兒也成。


    如今衛清終於開了竅,她怎能不高興?


    是故收拾了一番便回家中來了。先去看望師父,卻未料想被人給直接轟了出來,碰了一鼻子灰的衛央難得沒發牢騷,彎都不帶拐的就去了盛李氏的房間。


    兩人正商議著該給唐家多少聘禮合適,那頭便來稟報道: “夫人,盛家夫人到訪。”


    衛央和衛李氏同時交換了個眼神,不明白為何平日從不登門的盛家還會來人,難不成那盛靖又鬧了什麽幺蛾子?


    但人都已經到了家門口,不接待是不可能的,衛李氏心中忐忑,但表麵淡然道: “帶我去迎接。”


    盛國公的職位要比衛景高許多,是故衛李氏須得親自出去迎,隻是在出去的路上,衛李氏頗為忐忑的問道: “盛夫人親自登門有何意圖呀?咱們家也就你這一個女兒,這也嫁出去了,一沒婚事商議,二沒人情往來,八竿子打不到,如今突然到訪讓我這心裏有些惶恐。”


    衛央輕笑道: “約莫是來請大夫的吧。”


    衛李氏恍然大悟,再結合近日京城裏的流言,不由得道: “那你覺著,沈先生會去麽?”


    “不去。”衛央篤定道: “今日就算盛家的人跪在門口,我師父都不可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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