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幾栩,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聞堰寒在她身側站定, 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一雙深杳漆黑的眸子注視。


    在黑暗中, 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溫幾栩的手腕還被遲硯抓著,兩個人先前的對峙被他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在瑞典車展上零星的細節片段在此刻一一串聯。


    在展會上的魂不守舍,回程途中的故意試探,一反常態地避免來青野基地……


    聞堰寒極力平複著起伏的胸膛,幾近瀕臨失控邊緣滔天怒意燃燒著他的理智, 然而這一切,都不如她們緊抓著手臂這一幕來得刺痛。


    遲硯眼眶猩紅:“聞先生難道還要自欺欺人嗎?你現在有什麽立場來指責她?”


    溫幾栩被這場戰火殃及, 搖頭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遲硯,你清醒一點!”


    她試圖抽回手, 卻被遲硯更用力地拽住, “我說過我沒有同意!”


    聞堰寒比遲硯還要高上幾厘米, 加上與身俱來的貴氣,使得他周身縈繞著一種化不開的冷戾,幾近淡聲的嗓音裏仍透著上位者的壓迫。


    他隻說了兩個字:“放手。”


    遲硯卻將溫幾栩擋在身後,表情帶著與他清冽氣質截然不同的妒恨:“她追了我兩個月,會親手給我織圍巾,每天早上給我送養胃的早餐,甚至專程為我學了一門小語種。”


    遲硯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淩遲,在聞堰寒的軟肋留下一道道不可磨滅的痕跡。


    溫幾栩被遲硯推到角落裏,隔絕了她與聞堰寒之間的視線,她看不到兩個人對峙的表情,卻能夠想象到聞堰寒此刻該是何種盛怒的神態。


    聞堰寒一直很介意她對他的不走心,加上剛才又因為那塊表的寓意不歡而散,遲硯在這個節點說這些話,談及她曾對他有過的那些好,以聞堰寒的脾性,不得氣瘋。


    還不等溫幾栩卸下擔憂的情緒,‘啪’地一聲,聞堰寒甩了遲硯一耳光,強大的衝擊力下,遲硯踉蹌著倒退幾步,抓住溫幾栩的手也因疼痛鬆開。


    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宛若白晝驟然吞噬黑夜,聞堰寒薄厲瘦削的麵容顯現,緊擰的眉心和抿緊的下唇,無一不在昭示著他此刻的憤怒。


    下一秒,聞堰寒一腳將正扶著防火門把手試圖站起來的遲硯踹翻,木門哐當的聲響將聲控燈震地又亮了起來,伴隨著木屑和油漆的灰塵味中,溫幾栩被一雙溫暖的大掌摟入了懷中。


    遲硯身板本就清瘦,又長期從事實驗研究,哪裏抗得住聞堰寒這種不間斷維持身體處在訓練狀態的力量,捂著腹部疼得冷汗直冒。


    溫幾栩怕弄出大動靜,引來青野其他人的圍觀,感情糾紛本來就不宜大肆張揚,她揪住聞堰寒襯衣的一角,低聲道:“聞堰寒,別打了,再打該出人命了。”


    哪知身前的人低眸看她,扯起的嘴角勾著冷嘲:“心疼了?”


    “沒有……”


    “不是心疼你那麽護著他?”聞堰寒笑了一聲,胸腔微微起伏著,眼底盛著的怒火將溫幾栩灼地心間一滯,“溫幾栩,你還真是有本事,給我惹了這麽多麻煩。人人都知道,我最恨麻煩。”


    聞堰寒豈會容忍有人踩在他頭上撒野,即便是玩賽車的這些年,也從未改變過恣肆的行事風格。


    溫幾栩揪住他衣角的手無意識收緊,他仰著脖頸向後躲她,往常就算吃再多醋,他也不過是多在她身上討要點吻罷了,尚能安撫,哪裏會像現在這樣躲閃。


    看得出來,這次是真氣的不清。


    溫幾栩更怕聞堰寒從此對自己生出厭惡,踮起腳環住他的脖頸,怯怯地說:“聞堰寒,你先前在電話說的還作數嗎?”


    聞堰寒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卻沒有推開她,目光落在她的手腕處,斑駁的紅痕落在羊脂玉一般的瓷白肌膚上,點點指痕似是夾雜著絲絲血跡。


    聞堰寒壓住泛潮的心疼,將她攀在他身上的手腕捉住,一邊回答她:“哪句?”一邊撩起她的袖口,再看到他就算氣得失智都舍不得傷她一分,此刻卻被別的男人弄出了血漬時,眼底陰沉地愈發駭人。


    “你說不會討厭我。”溫幾栩觀察著他的神色,他掀開袖口的力道不算輕柔,卻小心地避開了傷處,並未讓她覺得疼,隻是被他越來越沉的臉色嚇住了,先前壓著的委屈、不甘也在此刻爆發,眼淚蓄滿了眼眶,“疼……”


    “疼死你算了。”聞堰寒的語氣冷得可怕,卻拽著她的手,往懷裏帶。


    溫幾栩帶了哭腔:“你還沒回答我呢。”


    聞堰寒睨向她,眸子晦暗,壓抑著起伏的喘息,良久,才說:“我從不收回說過的話。”


    像是打了一陣強心劑,溫幾栩破涕為笑,勾住他的指骨,“我現在不討厭你了。”


    正好對應先前在他房裏,她賭氣說過的話。


    無需多餘的贅述,僅僅隻是‘討厭’一詞,便足以讓兩人生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都知道彼此指的是什麽,盡管並沒有世俗意義上的浪漫實質,卻讓溫幾栩心中泛起一抹隱秘的酸甜。


    還好,聞堰寒還沒有打算放棄她。


    遲硯趴在角落裏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了神智,盡管此刻五髒六腑都痛得像是撕裂開來,卻遠不如看到眼前的兩個人擁抱的場景帶來的萬分之一。


    “溫溫,我隻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愛過我?”


    溫幾栩唇角的笑意霎時凝緊,兩個男人都在注視著她,聞堰寒甚至沒有製止的意思。


    溫幾栩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坐針氈過。


    處在兩個男人修羅場的中心,如果眼刀有實質的話,或許她就早就已經被劈成了兩瓣,誰也不遑多讓。


    溫幾栩咽了咽口水,扭頭去看聞堰寒,眼神裏透露出求救的信號,然而聞堰寒卻沒有打算在此刻帶領她走出這處是非之地。


    睇過來的眼神猶如蟄伏的凶獸,聞堰寒冷聲道:“栩栩,處理好你自己的關係,再來和我談其他。”


    或許是溫幾栩此刻多心,她竟然覺得聞堰寒突然將’溫幾栩‘的稱呼,改成’栩栩‘是在和遲硯暗中較勁,畢竟是遲硯先叫她溫溫,語氣親昵又纏綿,話題更是直逼‘愛’這樣字眼。


    愛和喜歡,涇渭分明的界限。


    溫幾栩低下頭,對上遲硯發紅的雙眼,“對不起遲硯,我是喜歡過你。”


    那兩個字說出口之際,環在她腰側的手臂驀地收緊,她能察覺到身後人的呼吸驀然提起,溫幾栩抿唇,決意在此刻快刀斬亂麻:“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遲硯,我不是一個會回頭的人。你那麽優秀,一定可以遇到比我更好的,但絕對不會是我。”


    溫幾栩無比篤定的話,讓遲硯眼底的光一點點黯淡,最後變成了一灘死水。


    “好,我知道了。”遲硯撿起自己的尊嚴,艱難地站了起來,挺得發直地脊背鑽心似地疼,瞥向那個桀驁淡漠的男人,道:“被愛的人不該先動心,希望聞先生不要步我的後塵。”


    聞堰寒垂眸,言語輕慢刻薄,“不勞你費心,先管好你自己。”


    兩個人之間暗流湧動,溫幾栩忐忑地摸了一下聞堰寒的手心,問:“現在算是處理好了嗎?”


    聞堰寒覷向懷裏不安分的小姑娘,剛哭過的一雙眼泛著淚光,狡黠的眼珠轉動著觀察他,帶了點討好的邀功意味,或許遲硯有一點說得很對,她就是沒有心。


    他真想狠狠地收拾她一番,讓她也跟著感受一下自己的妒火。


    聞堰寒沉眸:“你覺得呢?”


    溫幾栩聲音漸弱:“我跟遲硯早就分手了,追你也是光明正大的……所以,你不算插足感情的第三者。”


    聞堰寒掃視遲硯一眼,盡是嘲諷:“那你告訴他,我算什麽。”


    遲硯愣然,握著的拳慢慢收起。


    聞堰寒的聲色寒涼,帶著命令的語氣:“栩栩,告訴他。”


    溫幾栩本以為事情說開,讓遲硯放下偏執,這場對峙就算是結束了,隻是她忘了,在今晚的修羅場中,聞堰寒在身份上全然不占據上風,被遲硯連番輸出,以他強勢霸道的個性,怎會就此輕易了結。


    “我……”


    “溫幾栩。”聞堰寒改喚她的名字,指節輕錮著她的下顎,鋒利的俊顏近在咫尺,“不許說謊,我聽得出來。”


    像是電影進行到高潮情節,伴隨著超燃的音樂聲響,先前不過是按兵不動的鋪墊和隱忍,聞堰寒直到此刻才正式找回了他的主場。


    他掐著她下額的虎口血漬已然幹涸,睨向她的眼神卻比先前更加深冷,好似今晚是布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一場戲。


    難怪他竟然讓她一個人離開。


    溫幾栩後知後覺地泛起一陣雞皮疙瘩,腦子裏隻有一件事:聞堰寒太可怕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令所有人威風喪膽的存在。


    論謀略、城府和心計,她又有哪一樣能玩得過他?


    溫幾栩本就已經喪失了太多主導權,和聞堰寒先前的通話中,他又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她猜不透他的意圖,卻又不想喪失主導權,隻能咬著下唇,說:“是還在喜歡的人……”


    瞧瞧她的用詞,‘還在’,意思是隻能保證當下的情感寄托,至於未來,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類的。


    聞堰寒冷笑一聲:“那以後呢?”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溫幾栩在感情裏來去地快,從沒對誰許諾過以後。


    敷衍的態度,躲閃的回答,遊離的神態,溫幾栩的反應無疑是最差的答卷。聞堰寒的耳畔驀地響起了阿明的話,‘身邊的人來去地多,動過真情的也多,時間久了,得到了也就沒了熱情’。


    既然動了心,又怎會輕易被消磨。


    當時沒能悟明白的話,如今被溫幾栩生動演繹,短短一天內,聞堰寒被她氣笑兩次。


    扣著她後腦勺的大掌發力,聞堰寒發狠地托起她的臀部,也不管身測是否有虎狼窺伺,將她抵在冰冷的牆上,粗暴地吻過她這張總能說出讓人氣到失狂的唇。


    溫幾栩全身的重量都被他托在臂彎,男人手臂的靜脈筋絡條條暴起,用力地探開她的牙關,翻雲覆雨地粗暴攪動著,好似要將她抵進身體的一部分,疾風驟雨般的吻席卷了溫幾栩殘存的全部理智。


    淩亂的喘息,雋沉的凝視,溫幾栩無力地承受著來自一個成年男人的壓迫和失控的妒意,所有的隱忍克製好像都在這一刻繃斷了弦。


    遲硯的指甲嵌入了血肉,男女擁吻性張力爆棚的畫麵像是填補了一小時前的記憶空缺,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般,讓遲硯既絕望又覺得無比痛快。


    聞堰寒不也感受到了那種被她逼瘋的無力感?他與他之間,誰才是那個笑話,誰又說得清呢。


    沒了再留下的必要,遲硯推開門,撿起地上滿載各項研究成果的筆記本,忍著痛意,離開了這個讓全國車迷都為之瘋狂的神秘基地。


    -


    溫幾栩被聞堰寒吻地渾身發軟,臉頰發燙,就連遲硯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她像是被聞堰寒抽幹了氧氣,氣若遊絲地呢喃著他的名字。


    聞堰寒伏在她的肩頭喘息著,喉頭輕滾,不打算放過她:“還沒想好?”


    “看來一時半會你是想不明白了。”聞堰寒垂眸,從西褲口袋裏摸出一個絲絨方盒子。


    由於一隻手正拖著她的臀,將她半舉在空中,隻剩下另一隻手,他微微斜著頭,用牙齒抵開了盒蓋,粉鑽在樓道氤氳著灰調的燈光下,仍發出奪目的輝芒,每一分碎光都折射出美到屏息的色彩。


    聞堰寒咬著盒子,將粉鑽戒指取下,牽過她的右手,不由分說地往中指上推,完美地卡在了指跟半寸之處,像是特意為她定製的圈口。


    溫幾栩被他圈在懷中,耳邊紅暈斑駁,了然明白過來,這是他說的要親自給她的東西。


    “今天是你的生日……”溫幾栩說。


    戒指戴上後,聞堰寒將那盒子塞入了她羽絨服的帽子裏,凝向她的眸光明銳,“你也知道?”


    在他生日之際,給足了他驚喜。


    聞堰寒自嘲地笑,這世上敢這麽做的,恐怕獨她一位。


    “本該是我送你禮物的,結果被我弄得一團糟。”溫幾栩囁嚅片刻,“要不你幫它收回去吧,總不能主次顛倒……”


    “溫幾栩!”聞堰寒臉色冷下來,“送出去的東西,說出口的話,有收回的道理嗎?”


    “你別凶我嘛……”溫幾栩白皙的臉上潮紅未褪,又受了那麽大的驚嚇,嗓音又糯又顫,“下次再送我也行,不然我會有愧疚感。”


    “你會有愧疚的話,就不會瞞著我,任由外麵的野狗糾纏。”


    他怎麽能這麽說遲硯,溫幾栩在心底默念,卻不敢反駁,隻抬眸小心地覷著他。


    生平第一次,她聽到了聞堰寒罵的髒話。


    “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散聞春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遇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遇淮並收藏霧散聞春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