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溫父和溫沉如一樣嘮叨,溫幾栩及時止聲道:“我知道啦, 我這不是看你們那麽嚴肅, 活躍活躍氣氛麽, 我在外麵可低調了。”


    岑然沉眸。她一人倒是無拘無束慣了,忘了溫父溫母年紀漸長,一雙兒女都無法陪伴在身邊,算不得是理想意義上的圓滿,再加上如今對於溫幾栩來說,青野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避開溫幾栩回到老學區房住處後,岑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將上次撕碎的照片一點點拚湊起來。又在網上搜了聞堰寒的近照,冬季賽前,他同溫幾栩並肩而立,一雙狹長的眸子冷而淡,同母親有著七分相似。


    鋒芒畢露的京圈太子爺,年少之際同現在並沒有太大改變。


    往日被忽略的細節像是串了起來,岑然望著那張從前不敢看的照片出了很久的神。


    所以,栩栩是為了怕揭開她的傷疤,才和聞堰寒提出了分手?


    -


    傍晚,溫家約著江家其樂融融地聚餐。


    江鶴軒和溫幾栩難得沒有一見麵就開始互懟,兩個人的位置隔得很遠,尤其是溫幾栩,連江鶴軒為她剝的蝦也不吃了,轉手就遞給了江阿姨獻殷勤。


    飯局過後,溫幾栩也沒和江鶴軒在大廳裏玩賽車遊戲,兀自上了樓,江鶴軒在轉角處驀然擋住她的去路。


    他支著一雙長腿靠在雕花欄杆邊緣,金色發尾在光下躍著柔光,唇畔掛著一抹輕侃的笑;“溫溫,我那天跟人玩大冒險輸了,才說了喜歡你的話。”


    見溫幾栩看向他的神情帶著警惕,滿臉寫著‘你有病吧’四個字,江鶴軒微俯下身子,視線同她齊平,挑唇道:“你該不會當真了吧?”


    溫幾栩掀眸看了他一眼,“讓開,我要和岑然姐說話。”


    “小祖宗,這是惱羞成怒了?你放心,我隻把你當妹妹看,對你可生不出男人的心思。”江鶴軒厚臉皮地湊上來,肩膀鬆鬆地垂下去,熟悉的欠兒郎當味道回來,溫幾栩壓住想踹他兩腳的心思。


    “你好煩,什麽狐朋狗友,還玩這種遊戲。”溫幾栩說,“根本就是沒安好心,趁早絕交得了。”


    “溫大小姐說得對,以後不跟他們混了。我這就去拉黑。”江鶴軒這人比她還沒心沒肺,微信說拉黑就拉黑,還湊過來拿給她看,“別生氣了行不?”


    溫幾栩將信將疑,卻也覺得這種調性才符合江鶴軒的風格,“你這樣多不給人麵子。小心走在路上被人套上麻袋揍一頓。”


    “我皮糙肉厚,抗揍,你又不是不知道。”


    “切,傻逼。”


    溫幾栩罵了兩句後,心裏麵舒坦不少,也懶得同他再爭論,江鶴軒跟上她的腳步,追在後麵,狀似隨口一問:“車隊的事,你怎麽想的,真打算去青野嗎?”


    在這之前,溫幾栩絕對會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但是父母眼底藏不住的思念不作假,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也真的沒再阻礙她的賽車夢,溫幾栩卻不忍讓父母牽掛擔憂。尤其是江叔叔開玩笑地說,她和溫沉如不在家的這些日子,溫父連個喝酒的對象都沒有,每天拉著他下棋,日子都快過得跟退休老大爺一樣了。


    “又不是隻有青野一個選擇。”溫幾栩說。


    “回青野也不是不行。”江鶴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眸色微閃,“你總不能吃回頭草吧?”


    溫幾栩白了江鶴軒一眼,“我又不是兔子,吃個屁的回頭草。”


    江鶴軒長睫微斂,試探似地說:“也是,青野又不止聞堰寒一個值得你釣的,那程子幕我看也挺帥的,脾性估摸著也是你喜歡的樣子。人家現在可是青野的王牌了,你倆還同歲,到時候一起拿個接力賽冠軍,不比聞堰寒強?”


    “……”溫幾栩第一次覺得江鶴軒也有些難看透。


    直覺會出錯,但眼神卻作不假。


    喜歡和愛都是獨占欲。


    就像聞堰寒,總會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吃醋。哪裏會像江鶴軒一樣,熱衷於幫她物色“受害者”不說,還屢次充當著狗頭軍師的角色。


    溫幾栩將他推出去,木門闔上後,江鶴軒卻久久地站在原地,自嘲似地勾起唇角。


    把頭發染成她喜歡的樣子又如何?


    她不喜歡你的時候,有些話說出來,連朋友也做不成。


    -


    岑然正坐在露台邊緣等溫幾栩,“剛看你和江鶴軒在門口說了半天話,你倆和好了?”


    溫幾栩把傭人洗幹淨的藍莓果盤放在玻璃桌上,“本來也沒吵架。”


    “栩栩,有件事,你能聽聽我的意見嗎?”


    “你說,我聽著。”


    岑然調出筆記本裏的數據,多是青野和星火合並的這半年裏,勢如破竹的成績,“青野換了車隊經理後,勢頭正猛,還從去年的wcr冠軍隊那挖了一個賽車工程師,就事論事地說,現在的青野今非昔比,或許當初,我推薦你去or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溫幾栩咬著下唇,一雙桃花眸聳拉著,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無論溫幾栩是不是獨當一麵的大人,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為自己做過什麽樣的犧牲,在岑然眼裏永遠都是需要引導、需要包容的小孩,岑然像是小時候那樣,溫柔地撫過溫幾栩額間的發絲,“栩栩,既然要做野心家,就不能瞻前顧後。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勇敢,我也相信,你總會證明給別人看。”


    在岑然的勸說下,溫幾栩混亂的思緒也得到了安撫。


    世界冠軍,這四個字的誘惑太大。


    是她窮盡一生想站在的頂峰。


    溫幾栩輾轉反側了好幾晚,衝動之際,給聞堰寒的特助發了郵箱。


    隻要她謹記和聞堰寒保持距離就好了。


    溫幾栩鴕鳥地想。


    -


    聞氏大樓內,岑然這些年的資料被加密後送至眼前,聞堰寒簡單翻看幾頁,眸色越來越沉。


    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自小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最初聞仲衍還暗中救濟過,被聞堰寒製止後,再沒了消息。


    令人覺得命運如同戲弄的是,岑然竟被溫家資助過很長一段時間,還和溫幾栩度過了漫長的成長階段。


    早就遺忘在記憶中的人,竟以這樣的方式重回眼前。


    煙霧繚繞在偌大的辦公室內,聞堰寒交疊著長腿,西裝外套搭在椅側,襯衣袖口輕挽起,腕骨處映著血漬的沉香珠串滑落而出,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氣。


    能查到的東西太多,卻僅能供以推測,無法探尋到關鍵人物的思想。


    他想不透,岑然到底想做什麽。


    就算是要布局,也不至於從小影響著溫幾栩對賽車的熱愛,誘導著她來引誘自己沉淪,最後毫不在意地抽身而去,成功地要了他半條命。


    低概率事件並非全然不會發生,聞堰寒掐滅煙頭,召了徐特助進來,“再查一下陳毅和岑柔當年的事。”


    這兩個名字並不陌生,卻是聞家的禁忌,更是聞堰寒十餘年來不可觸碰的沉屙舊疾。


    徐特助:“要瞞著老聞總嗎?”


    “嗯。你去辦,別讓他察覺,我想知道真相。”


    專屬郵箱收到了新的消息提示,聞堰寒點開,目光落在最後一行字上,緊擰的眉梢展平。


    -


    溫幾栩重回青野的消息,官方並未發布,直到她和程子幕、阿言、徐競四個人參加國內最大的一場草原拉力賽,為車隊拿下了團體冠軍的榮譽,幾乎已經be的春寒cp才重新活了起來,都在狂刷:[有生之年!溫溫是被太子挖回來了嗎]


    與此同時活躍的,還有不分秋色的栩幕cp粉:[合理懷疑你們春寒根本就沒談過,溫溫和太子沒準隻是好朋友,和我們子幕才是真的cp啊啊啊啊兩個人少女感和少年感真的好搭!]


    同汽車相關的博主及媒體也一片熱潮。


    【新星天才賽車手ine強勢回國!青野再添一員大將,能否打破四年與wrc擦身的魔咒?拭目以待!】


    【汽聯點名!鼓勵華人賽車手回歸,這些政策你了解嗎?】


    【敢為行業突圍者,聞氏正式宣布進軍海外汽車市場】


    【強強聯合!ine是否能夠再創某退圈大佬的輝煌?】


    國內汽聯對青野極度看好,恰逢半年度頒獎典禮,溫幾栩也受邀在列,她入行的時間不算長,又有將近一半的時間在國外,因而典禮上的人除了幾個重要人物,臉盲愣是一個也沒記住。


    程子幕怕她鬧出尷尬的笑話,每當有人過來敬酒、攀談時,就小聲地告訴她名字與職位,兩人配合地極好,遠遠望過去,在喧鬧的人群中顯得親昵又曖昧。


    聞堰寒這邊被汽聯主席和另外幾位車廠董事長纏住,抽不開身,餘光卻始終分有一隅為她。


    盡管自她重回青野後,聞堰寒再未同她有過正麵接觸,卻每日都在攝像頭裏看她訓練。


    齊肩的短發長了些,鬆鬆地挽在腦後,藍白色的青野隊服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透亮,天鵝頸漂亮地晃眼,微仰著頭同程子幕說話時,冷懨的桃花眸會彎出溫柔的弧度,像一隻優雅高貴的天鵝。


    眼前的人說起了這兩年的國內賽車行業的發展,聞堰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眉心擰地越來越緊,周身的氣壓低地快要生出一層寒霜,以至於高談闊論的人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得罪了這位淡漠倨傲的年輕掌權人,悻悻試探道:“聞總,我剛才說的隻是一家之言,還請你賜教。”


    那些個不知死活的人怎麽一個接一個地敬酒。


    不知道女孩不能喝太多紅酒麽?


    還有程子幕,到底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不知道幫她擋?


    “聞總?”


    聞堰寒掀眸,意興闌珊道:“你說的對。”而後,跟在他身邊那位同樣雷厲風行的徐特助微笑迎上來,“聞總身體抱恙,各位,先失陪了。”


    殊不知,這四個字讓說話的人臉色精彩紛呈,反複琢磨聞堰寒究竟是譏諷還是敷衍,為此忐忑不安了好幾個月。


    溫幾栩繼承了溫父年輕時的好酒量,想著這是她第一次參見這種聚會,以後還要再混個十幾年,總不能給人下了麵子。


    圈子裏流動的都是那群人,當今汽協的元老曾經還是個賽車工程師呢,說不定搖身一變,又成了同事。


    幾杯紅酒見底後,溫幾栩尚覺得沒什麽,扶著椅子落座時,後勁才絲絲縷縷地纏繞了上來,程子幕給她倒了一杯橙汁,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醉意,“還能堅持嗎?要不我送你回去。”


    溫幾栩小口地抿了些橙汁,“我去趟衛生間。”


    程子幕仍是不放心她,卻礙於彼此之間的異性關係,不能扶她,目送著她步伐搖晃地走了幾步後,給車隊的行政打電話,同樣都是女生,也好照顧她。


    溫幾栩察覺眼皮越來越沉,手指艱難地撐著眉心,毫無設防地撞入了一個寬闊泛著淡淡沉香木氣息的懷抱。


    腰肢被大掌摟住,男性的力量錮她的脊骨,她抬眸,對上一雙淩冽的深眸。


    這個男人長得也太絕了!饒是見過無數風格俊美皮囊的溫幾栩,仍不免為他心跳怦然,一雙桃花眸癡纏地望著他。


    一襲手工西裝被他穿出了禁欲感十足的氣質,冷邃的五官半隱在柔光下,神情淡漠,耳骨處的碎鑽亮如星子,唇線抿得很直,垂睫看向她時,礙於身高差的壓迫力,整個人身上透著一股倨傲冷淡。


    像是不下凡塵的高台明月。


    “溫小姐這是醉了?”


    嗓音低磁而沉緩,像是大提琴悠揚的曲調。


    好聽。


    溫幾栩被美色蠱惑,細眉不解地皺成一團,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安分的蔥白指尖大著膽子攀上他的脖頸。


    墊腳湊到他頸邊嗅來嗅去,發梢的碎發不可避免避免地蹭到他的下顎,他身形未動,狹長的深眸靜默地鎖住她,卻因她僭越的行為,微抬下顎,似乎是想同她拉開距離。


    小姑娘瓷白的臉頰泛上一抹淡粉,宛若嬌豔欲滴的海棠,絲毫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怎樣一個危險的人物,清淩淩的眸子纏著他,“你長得好像我前男友——”


    “是麽?”聞堰寒低笑了一聲,嗓音繾綣:“哪個前男友?”


    “最帥最壞最討厭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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