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察覺自己嘴唇在顫:“什?麽?是不知道?”


    李流景不再避諱:“你娘入宮前曾與其她人……往來。”


    昭昧盯著她:“隻?憑這點?”


    “她不甘心。”李流景沉歎道:“她對我說她不甘心。她那樣的人,既然不甘心,總要做些什?麽?……她那麽?做了。”


    “什?麽?是她那麽?做了?”前所?未有的,昭昧的大腦亂成一攤漿糊。


    “嗯。”李流景:“雖然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昭昧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李流景分析道:“但?你也未必不是李益的孩子。”


    “未必。”昭昧道。


    李流景客觀冷靜地陳述:“雖然我寧願你不是他的孩子,但?你父親究竟是誰,怕是隻?有五娘她一人知曉。”


    昭昧不發?一言。


    李流景又?說:“但?你是你娘的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昭昧忽然扭頭,撲向梳妝台,捧起鏡子看著自己的臉。


    李流景說:“你長得像你母親,她不說,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昭昧短促出聲:“不。”


    她扣過鏡子。


    還有別人知道,她是假的,她根本不是公主。


    她根本不是公主!


    宮變的那一夜,賀濤拋下她,帶著李璋逃跑,她強硬地說自己是公主。


    逃亡的路上,她放棄躲藏,踏入這政治的漩渦,說,我是大周的公主。


    決定?登基之前,她憤怒地向素節姊姊宣告,她不要做隻?能和親的公主。


    得知李璋猶在,崔玄師前來勸服,她說,李璋是太子,而她也是公主。


    可全都是假的。


    她走到今天,因為是公主,想?當?然覺得自己就該與眾不同,覺得自己能做到李璋能做到的一切,所?以她怨憎這命運的不公,發?誓要得到本該擁有的一切。


    倘若……她不是公主呢?倘若她當?真……生?來就不如李璋呢?


    而她,活了十六年,卻第一次知道這真相。


    母親沒有說,李流景沒有說,卻要崔玄師,一個李璋的人,以錐心刺骨的姿態將這針狠狠紮進來。


    她想?了很多,又?不知道想?了什?麽?,太多念頭湧進來,腦中像洪水衝閘,激起的驚濤駭浪衝毀了堤壩,一路向前翻滾,不知要流到什?麽?地方。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日居。


    李素節迎麵而來,麵上猶帶微笑,正要招呼,昭昧已視而不見地與她擦肩而過。


    鉞星似乎也察覺情況不妙,乖覺地跟在昭昧身後,按著胸口的零食,一口沒吃。


    李素節抓住她,問?:“公主怎麽?了?”


    鉞星訥訥回答:“公主,不是公主……”


    “鉞星!”昭昧高聲。


    鉞星連忙答應,隻?留下語焉不詳的半句話,就跟上了昭昧的步伐。


    走到庭院,昭昧停下了。


    那些澎湃的心潮自低徊的咆哮轉為憤怒的呼號,瘋狂拍岸,尋找一個出口。


    她板著麵孔,拔刀出鞘,轉向鉞星,道:“拔刀。”


    鉞星不安地瞄她一眼。


    昭昧大聲:“拔刀!”


    鉞星麻利拔刀,刀鋒剛剛映照天光,昭昧便衝了過來。


    兩把刀狠狠砍在一起,不留餘地。


    鉞星不夠堅決,猝不及防,震得手顫,立刻正了顏色,繃緊的身軀又?變作一隻?黑豹,迅捷、靈敏又?凶猛地撞了上去。


    刀劍聲在庭院中鏗然作響。


    鉞星打得凶,卻有條不紊,而昭昧打得更凶,毫無章法?地隻?要刀與刀的碰撞,要金屬交擊時磕出聲響、爆出火花,要一切鮮明的聲音與形象。


    鉞星在她眼中已不是鉞星,隻?是砍下去能出聲音、用力砸能起反應的一麵牆壁,越是發?狠,越是彈回她所?有情緒,又?狠狠摜進空氣。


    突然,鉞星橫刀向前一衝,將昭昧逼得步步後退,她卻身體一彈,落出幾步遠,喊:“不打了!”


    她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刀,插回刀鞘,大聲說:“你才不是練刀!”


    昭昧抹掉額頭的汗,說:“繼續。”


    “不要。”鉞星堅定?地說:“你瘋了。”


    她不高興地往外走。身後昭昧甩手扔刀,赤手空拳猱身而上,撲向鉞星。


    鉞星惱火,回頭又?和昭昧廝打起來,她毫不留情,招招用力,未幾式,鎖住昭昧的咽喉,將她死死摁在地上。


    昭昧幾番用力,各種?掙紮,仍不能起,終於,力氣一卸,癱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鉞星見她不動了,才鬆開手,坐到旁邊,嘟囔著重複:“你瘋了。”


    她小心地取出懷中的肉餅,經過暴力動作,肉餅已經碎成幾塊,但?也透出肉香。她湊近聞了聞,大咬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睛。


    昭昧抬頭,看著秋日高空,沒說話。


    半晌,她拖著身體起身,坐到了鉞星身旁,向她伸手。


    鉞星不解地看她一眼。


    昭昧說:“我要吃肉。”


    鉞星擰起眉頭,說:“你有好多肉,比我還多。”


    昭昧說:“我偏要吃你的。”


    鉞星垂眸看著肉餅,糾結地臉都皺起來,到底分出五分之一的一塊,戀戀不舍地放到昭昧掌心,說:“給你。”


    昭昧剛合攏手掌,她又?叮囑:“全吃掉,不能浪費。”


    “哼。”昭昧自鼻腔中答應一聲,學著鉞星的樣子,大大咬了一口。


    剛才打得酣暢,她確實有點餓了,三?下五除二將肉餅吃完,又?向鉞星伸手。


    這回鉞星直接把肉餅按回胸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給!”


    “我正難過呢,吃一點怎麽?了。”昭昧不滿。


    鉞星搖頭:“不給。”


    “好吧……”昭昧失望地說著,突然,飛快伸手,掏向鉞星胸口。


    鉞星躲閃不及,被抓個正著,全部家當?都落到昭昧手中。她想?也不想?伸手去搶,動作太快,昭昧亦沒能防備,肉餅就再度易主,下一刻,就被鉞星兩手並用塞進口中。


    “……喂!”昭昧目瞪口呆,抓住她的臉腮。


    鉞星被迫張開嘴巴,裏麵已經空空蕩蕩。


    昭昧:“你怎麽?能——”


    聲音頓息。


    鉞星以為得勝一局,饜足地舔舔嘴巴,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昭昧不說話。


    抬眼,見到了李素節。


    她沒有走過來,站在幾步之外。可昭昧卻立刻起身,扭頭就走。


    “阿昭。”李素節喚她。


    昭昧沒有回身,但?停下了步伐。


    隨風飄來一聲歎息,李素節說:“我都知道了。”


    第102章


    李素節走?到鉞星身邊, 吩咐她去看看周圍,注意不讓人靠近這裏。鉞星懵懵懂懂地去了,庭院中就隻有她們兩人。


    李素節問:“為什麽要躲?”


    昭昧不回頭, 也不出聲。


    李素節慢步走?到她身邊,她才問:“你從前知道嗎?”


    “不知道。”李素節道:“可?知道了又怎樣?。”


    “知道又怎樣??”昭昧輕嘲地笑:“知道了,我就不是公?主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公?主了。”


    “何必這樣?肯定。”李素節溫聲道:“隻憑崔玄師的幾句話……便是我娘也不能確定。”


    “不用安慰我。”昭昧終於迎上她的視線,篤定地說:“李璋剛出生?就差點被她掐死, 我若是李益的女兒,她又怎麽能看得下我這張臉?”


    李素節道:“你並不像他。”


    “是了,我不像他。”昭昧道:“我該慶幸我長得像娘,我也該慶幸李益不是我耶,但是——”


    她沒有說下去。


    李素節洞悉了她的未盡之言:“所以,為什麽要躲著我?”


    昭昧別開臉不語。


    “明?知道這件事沒辦法隱瞞, 躲著我又有什麽用?”李素節道:“這不像你。”


    “是不像我。”昭昧又扭過?頭來:“我就該知道一切後還平平靜靜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再風輕雲淡地和你說我過?去十幾年連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清。”


    “不。”李素節道:“你不該平平靜靜, 不該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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