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也要把其他人引來。


    此時,羅暮衣剛壓了毒,並未恢複好。若來了旁人,根本無法收場。


    但就在這熾目光芒將升天之際,羅暮衣兔起鶻落。她正如技藝高超的雜耍者,踩著傘上蕩出的紅葉,如踩著無形的絲。


    頃刻間——


    隻聽清脆幹練的窸窣聲,羅暮衣指尖所向,鬼氣如煙花炸開。


    法陣被毀的同時,一人也淒鳴著跌出——


    正是另一位刺客。


    他震驚地看著羅暮衣,不敢相信,這究竟是怎樣的反應,也不敢想象,這是怎樣的判斷力。她似一開始就識破了精心布局的陷阱。


    羅暮衣落到刺客前,卻是突然從指尖送出一滴血,要拍入那人體內。


    刺客大叫。


    羅暮衣:“叫什麽?”


    她手指一翻,冷笑,“不過移來你同伴身上的毒罷了,他正中了你們東領地的蠪血毒,七日後,身骨都將化為血水。”


    “饒了我!我什麽,什麽都說……”


    “是麽?那不如先收起你手上取血的針?”羅暮衣掌心翻轉,看向刺客的眼,“尹東亭,你也別看了。”


    刺客屏息,下一刻,羅暮衣的腳踩碎他的手指,手洞穿了他的眼。


    “羅暮衣——!”一道縹緲憤恨的聲音。


    刺客的眼,泛起一陣血紅,兩道光凝成蝙蝠的形狀——那正是尹家的家徽,飛走又消失了。


    羅暮衣眉頭緊蹙,一掌擊去t z,可讓對方也神傷。


    但她又忽覺氣血翻湧,站定。


    地上陰影蠶食了屍體,再無旁人,羅暮衣卻周身滲滿冷汗。


    ……


    方才不過一個來回,羅暮衣便得到了巨大的信息,但這信息卻讓她的心都攪到了一處。


    把血送到刺客嘴邊,是在判斷對方是否知道她烈毒入心。


    烈毒入心之人的血,可以使低階修士也染上妖毒,痛苦無比。


    那人大叫,作出害怕的樣子,說明他知道。


    但這中間又有一個矛盾點,既然敢被尹東亭派來這裏襲擊她,想必是死士,並不怕死。


    羅暮衣因此確認,那反應是演給她看的。


    此人身上必定有尹東亭的“耳目”,想作她的反應。


    如今一切合在一起,可組合出極糟糕的信息,也有不糟糕的。


    第一,尹東亭一定通過某種她不知道的渠道,得知並幾乎相信她中毒,不然,他不會下如此大的手筆。


    第二,尹東亭對此卻毫無證據。不然,他不會賭著來試探她,無異於打草驚蛇。他會直接通告幽壙。


    但他怎麽會知道?什麽人告訴他的麽?是否和她奪魂坡詭異的經曆有關?


    羅暮衣冷汗涔涔,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極了。敵人似比她更了解她。


    是以,當夜她便下了命令。


    她要去望北山閉關。


    望北山,南領地之北,遙望四野。每一年,羅暮衣都要去那裏閉關修行。此時雖然奇怪,但別無他法。


    她要避開所有人,對此作出決策。


    尹東亭的刀,極可能殺了她。


    ……


    日落月轉。冰冷的月亮被壓在雲層後。


    魔域之東,芥沌城的田野上,農人火把高舉、掃蕩,是臘月之際,凡民在掃除穢氣。


    但除此外,四周都是死氣沉沉的。


    羅暮衣披著烏黑的鬥篷,臉藏在陰影中,已經到了芥沌城。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牌匾。


    尹東亭,就在這裏。


    她的鬥篷下,是冬日的棉襖。她的頭上,戴著木簪。她隱在被強召進城的凡民裏。


    魔域,一分為四,北為幽壙,東南西自治,領主聽從幽壙皇室的號令。


    而羅暮衣進入了這芥沌城,便感到一陣寒意。這寒意和她和尹東亭的仇有關。


    他們分別為東、南兩地的領主。


    但羅暮衣和尹東亭的仇,早在他們成為領主前就結下了。


    ……


    尹東亭來自四大家族之一的尹家,是老來子,還頗有些天分,也曾在南魔宗修行。


    而羅暮衣剛到魔域時,拜入了南魔宗。那會兒,尹東亭看不上沒落世家的私生子岑浮,便常把岑浮虐待得體無完膚。


    岑浮卻也是個有心計的人,羅暮衣剛進去時,不知道怎麽就被他盯上了。


    羅暮衣當時明明剛經曆了和風頌決裂的打擊,對誰都不相信,但岑浮作局,讓尹東亭以為她背著他救了岑浮,她便也被尹東亭盯上。


    於是,羅暮衣本打算低調地苟著,卻不得不開始每天和尹東亭忍辱周旋,躲避暗算,她那會兒厭煩岑浮厭煩得要死。


    但偏偏那時,她隻曾暗戀過風頌,雖見過險惡,卻也沒見過真正的險惡。所以,當她看著岑浮那張稠豔的臉,聽著岑浮道“衣衣,沒你怎麽辦”、“衣衣,我出生起什麽都沒有,隻有你,我定不會像你夢裏的喊的‘風師兄’那麽對你”時,便漸漸淪陷了。


    為了岑浮,她對上心狠手辣的尹東亭,有幾次差點折了半條命。羅暮衣死裏逃生。


    這便是二人結仇的前史。


    後來,仇恨自然是越來越深的。


    二王決戰,改朝換代,兩敗俱傷。羅暮衣早在一次曆練中受困,結識了被困的長公主之女,她費勁心力侍奉,等長公主出來,她燒冷灶成功,成為了她們派係的親信,也扶持了岑家起來。


    而長公主和羅暮衣是新派的人,扶持幼年的前太女,也在和舊派對抗。舊派便是當今的攝政王兄弟為代表,尹家也為他們掌控。


    羅暮衣作為新派新秀,自然和尹東亭這舊派子弟一直在互相爭奪政績,搶奪果實。


    修煉魔功大成,羅暮衣早不是剛來魔域的黃毛丫頭,她下旁人不敢下的妖災,擁有旁人沒有的手段,幾次把尹東亭逼得氣急。


    但羅暮衣後來,卻在自己全然沒想到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


    一日她被暗算,好不容易得來的療傷靈果,政績,被人偷了。然而,羅暮衣尋蹤查去,卻看到岑浮跪在尹東亭的妹妹尹東霜的腳下,正為重傷昏迷的對方穿好了鞋。靈果的靈汁,被岑浮耐心地送入了對方的靈脈。


    他低頭,眼中是壓不住的陰翳和占有欲。


    羅暮衣當時炸了,她質問他。


    岑浮沉默許久,第一次展露真言:“衣衣,她是我心中永遠的大小姐。”


    “……我落魄時,她給了我一顆糖。”


    羅暮衣這才知道,因為這尹東霜求他,所以岑浮背叛了她。因為尹東霜要被迫和岑浮的大哥成婚,岑浮發瘋,以此為籌碼,想回到岑家爭奪。


    後來奪了政績的尹東亭聽說了這事,還嘲笑狼狽的羅暮衣:“羅暮衣,你在仙域是惡骨,在魔域是平骨,真以為自己山雞當鳳凰了?你天生就是被利用的,低賤的,被拋棄的。”


    這件事在羅暮衣心中刻了許久,哪怕她設局殺了岑浮,傷害也沒有消弭。


    從此以後,羅暮衣總是喜歡做一些局——去看過去她喜歡但不喜歡自己的人,喜歡自己。


    似乎這樣,可以證明她作為羅暮衣的存在。


    她和風頌的聯姻,似乎有這樣的緣故。但到頭來,他似也沒有因為她是羅暮衣改觀。


    也很少有人因為她是羅暮衣就死心塌地地選擇她。


    羅暮衣其實從出生起,就學會承受這種孤獨。


    但如今無意想到風頌的冷漠,若即若離,羅暮衣嗅了口煙,便淡淡地把目光放遠。


    她重新看向“芥沌城”的牌匾。整座城,城中最亮,笙簫之聲最好聽,但隨著城中到城外,城的邊緣,笙簫成了寒風的聲音,結界隻保護城中之人,光亮化為了絕望驅邪、心驚膽戰的火。


    羅暮衣如今隻身前來,便是來殺尹東亭的。


    尹東亭露出了破綻。時機已到。


    ……


    一個時辰前。


    夜色傾覆著芥沌城,羅暮衣靠在燃著火星的祭台下,敲響石磚,拿出一個斑駁的竹卷。


    竹卷被浸泡過特殊的靈藥,在羅暮衣的手觸上的同時,字符變了。


    [已查尹東亭管事霍曲東逃。尹東亭已派暗衛追蹤。]


    羅暮衣烏黑的眼中映著星火,幾不可察地勾唇。這是一種傲慢的姿態,但如今她有資格如此傲慢。


    而羅暮衣早在到達者芥沌城之前,便對此察出了蛛絲馬跡。


    她擁有蛛網一般的情報網,也在尹東亭這裏安插了人。眼線回報,三日之內,尹東亭的不少耳目在芥沌城消失。羅暮衣讓人報回這些人的名字。


    當她發現這些人都是尹東亭手下霍曲的人之後,心裏立刻有了數。


    霍曲,此人是攝政王安插在尹東亭身邊的人。如今霍曲的人消失,極可能暗示著——二王鬥尹東亭。


    羅暮衣一向對情報敏感。她趕來芥沌城前,派人在尹府附近打探,發現尹府果然暗暗派人追出城,霍曲管轄的賭場也關了門。她因此確定了之前的猜測。


    此時,羅暮衣跟隨人群進入了芥沌城。幕籬遮擋住她的臉,卻見著一群官兵提刀而來,如狼群般圈住了人群。


    “尹魔主下令,凡民之中,挑出二十個好看的少男少女入府。”


    此話一出,凡民之間如羊群被點了火,一些虛弱的、但起伏的聲音湧起來,卻被官兵的刀聲壓住了。


    “低什麽頭?”


    羅暮衣模仿著前方的少女低頭,官兵的影子壓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幕籬被抽開了,隨後,她被帶入了尹府。


    但羅暮衣絕不浪費時間。剛進尹府,她便直接隨著那押解他們的官兵走。在一個暗角,她抓住了一位尹府的家臣。斷裂的手掌。如在玩樂的“殃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伴著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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