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暮衣是發現風頌回來後不大對勁,對她還是親近,但每次陰陽怪氣之後,總是小心翼翼看她,似有幾分後悔,還藏著幾分不想讓她發現的傷心。


    羅暮衣沒有細問怎麽回事,隻不過觀察風頌的行為和他身邊的人。


    直到一夜她在風頌的案上看到被他藏住的留影珠,裏麵映著那個石碑,上麵是她狂亂的字跡,寫滿了“師兄”。


    她還去套了風漾的話,得知風頌回來後去細查了她和凡毓的往事,知道她曾喚過凡毓“師兄”,瞬間知道怎麽回事了。


    按風漾的原話:“師尊當時還在養傷,知道此事後,非常失魂落魄,但也不讓我告訴您他知道了,也不讓……我來問您。”


    “……”羅暮衣十分無語。


    她回去想了一夜,糾結了幾時,終是起來寫了封信,留在了風頌的案上。


    而風頌又一日打開信,震驚地瞪眸。


    [風頌,我寫的‘師兄’不是凡毓。


    ‘師兄’是你。


    百年前,我曾拜入萬劍山,得你教誨一年,喚你師兄。


    羅暮衣]


    ……


    風頌急急忙忙衝去找羅暮衣時,她正坐在殿後花園石台的秋千上。


    秋千搖晃,她也心中有幾分亂,抬眸,隻見風頌t z滿臉震驚,急步衝過來。


    他看著她,半晌無話。


    羅暮衣也垂頭無語。


    風頌才問:“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羅暮衣道。


    “你說你是誰?”


    “……”羅暮衣抬眸望天,手緊攥秋千,淡聲道,“你看不懂字麽。”


    “……你當過我‘師妹’?什麽時候?哪位?”風頌卻緊緊盯著她,似要確認什麽。


    羅暮衣卻差點被風頌的話氣吐血。她都承認了,他問她是哪位“師妹”??


    怎麽,她記了一百年,他把百年前那段事都忘了?


    她站起來,惡狠狠地道:“行,你師妹多,不記得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風頌卻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緊緊抓住。


    他呆呆望著她,愣愣道:“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


    他沒說是誰,但羅暮衣回首,見到風頌眼眶泛紅,目光懇切震驚看她,正如當年,羅暮衣反應過來……他認出來了。


    她默默點了點頭。


    風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


    卻說當年,風頌為萬劍山二公子,一人偏居明月山,滿門豺狼虎豹,他隻有謹慎行事,不讓人挑出錯處。


    但一日,其他峰之人送來了許多中毒的外門子弟和凡仆,風頌心善,挪功救了所有人,耽誤了青雲試煉。


    而他峰中不養閑人,便遣這些人離開了,大多數人都是謝過他的恩,被他的人安置走了,偏偏有一個脾氣古怪的凡人少女,行事不同。


    她說自己無家可歸,氣勢非常凶,還威脅他如果他不收留自己,就去外傳他偽善。


    風頌自然對這般忘恩負義、不知天高地厚的行為十分厭惡,但後來去查過,這少女的確是無家可歸,天天隻能在一些不入流的地方掙紮,他心軟,留下了她。


    後來,其他人都說她難以管教,他便親自教導她禮義廉恥,教誨她善惡分明。


    他漸漸發現,少女雖然初時無德,但心腸很熱,有一顆赤子之心,恩怨分明,也有天賦,便和她親近了幾分。少女也從開始如狼一般凶狠看他,變成逐漸步步黏在他身邊。


    但她太出格了。


    一次風頌閉眼養傷,卻發現少女悄悄走過來,突然拿手按上他的嘴唇,她以為他睡著了。


    風頌暗暗心驚,裝沒醒捱過後,便開始不動聲色地疏遠她。


    她常失落地坐在門外,風頌心硬沒理。


    後來,風頌和他大哥相鬥,少女有一天卻突然全身是血回來,風頌看出是他大哥的血,心驚之下,對她強硬施展了真言術,不想暗殺大哥之事她交代是交代了,真言術之下,她卻還對他說了些不敬之語,全是愛慕之情。她羞恥得哭了。


    風頌當然及時趕走其他人讓旁人聽不到,但自己還是心中驚濤駭浪。


    他那會兒不懂情,也不輕易生情。


    思考了一夜,他調動了所有關係,奔走耗盡三成所積財物,想把少女送去一個安全的仙門,不讓萬劍山其他人對她動黑手。


    不想,把她扭送走時,少女卻隻冷冷看他,雙目通紅地冷笑道:“你拋棄我。那還不如當初就不要收我當師妹。”


    “……什麽?”風頌不解。但他抿唇,少女和他關係越界了,他不想說清楚苦心讓她誤會糾纏。


    少女道:“我會拋棄回來的。”


    但半路,風頌卻聽到少女遇妖災,自己跳崖死亡的消息。


    他當時沉寂了很久。


    她太決絕了。她如果不是想走,憑能力活得下來的。


    他也花了一段時間走出來。


    而死亡的陰影,隨著時間過去,百年過去,風頌也見了太多同門死亡,也拜了大長老,有其餘同門情誼,這件事便埋在了他心裏,也不常去回想。


    但此時,因為羅暮衣那封信,那埋在深處的記憶,都如火花般蹦出來,激起了可翻天覆地的激蕩。


    羅暮衣……是她?


    怪不得。


    許多事被連在了一起。


    十年前,其餘殺她之人盡數慘死,唯獨她對他,卻是手軟至極,除了第一次對戰時反擊過,之後他被留在宮中囚禁,她也沒再傷過他。


    也怪不得,那三月她的神色如此古怪,唐突,但也有幾分疏離。


    聽說和他聯姻後,她第一反應逃避,還讓他生了許久悶氣。


    竟是故人麽?


    她也的確如她所說,成婚十年後,陰差陽錯,“拋棄”了他一次,讓他痛苦至極,讓他恨不得去死。


    “……”風頌垂眸,抿唇。


    他也總算明白了,羅暮衣當年的感受。


    ……


    羅暮衣告訴風頌真相,本意是不想讓他繼續傷心,誤會凡毓是她心裏念著的人。


    ——畢竟他們看上去有幾分相似,風頌經曆“替身”的謊言一事,絕對會多想,她不想再發生這種誤會了,才告訴他。


    但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風頌知道這件事後,總是無聲地盯著她,眼中震撼數日未消,看得她心裏發毛。


    “你煩不煩,一直看我?”羅暮衣實在忍受不了,一次拋下這句話,跑了。


    她感覺說出這件事後,自己在風頌麵前沒什麽秘密了。


    而且那段記憶,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煩惱,太弱勢了,如今說出來,搞得像她記了風頌一百年沒忘一樣。


    她其實是忘了段時間的,中途還有了凡毓,不過後來知道風頌可能刺殺她,再聽說風頌如今和新師門的人一家親,還有個愛慕他的師妹,羅暮衣突然想起了自己百年前的仇怨,怨氣十足,便動手把他勾來了。


    開始,也隻考慮唐突一段時間就把他丟了——畢竟,經曆了和凡毓的失敗,羅暮衣一度覺得自己不會和人生出長久的愛,卻不想陰差陽錯,和風頌成婚了。


    半夜,羅暮衣想到這件事,抓心撓肺,她決定跟風頌說清楚。


    她拿起玉簡,上麵重新建立了她和風頌的聯結。


    上麵是風頌問她在哪裏,她沒回。


    她現在回道:[不要誤會。我沒記你一百年。沒那個閑心。不過是聽到你可能來刺殺我的消息,我想起過去的不快了。]


    風頌那邊默了會兒,羅暮衣才收到他的回複:


    [好的。知道了。]


    過了會兒,他又問:[你到底在何處呀?]


    [……我要靜靜。你別找我。]羅暮衣說了便不回了。


    羅暮衣一人跑去了望北台的郊野,那裏不少她的洞天,供她一人清淨。


    夜半,羅暮衣躺了會兒,卻突然聽到外麵一陣陣桂香傳來,隨後她聽到了洞門之聲。


    洞門開了。羅暮衣的結界攔不了風頌。


    隻見風頌披著天青色的鬥篷,款款走入,若玉樹瓊枝,一雙清冷鳳眸,此時默默含情,望著她。


    “……你怎麽來了?”


    “……”風頌默了會兒,在她身側坐下,沒答。


    而羅暮衣見他鬥篷上的露水,靴底沾著浸過雨水的泥,便知他是一路找來,不止找了一處。


    夫妻二人,一人最近揭露了瞞了許久的真相,一人知道了這驚天真相,都有些恍惚,默默無言了一會兒。


    風頌低聲問:“怎麽瞞了我這麽久?”


    因為丟臉。強取豪奪時她掌控一切,不想讓風頌知道她還這麽丟臉地肖想過他,還搞得自己一身狼狽。


    羅暮衣翻身不看他:“因為沒什麽好說的。”


    風頌的目光卻凝在她的臉上。


    羅暮衣被他看得不自在,如芒在背,風頌卻似明白了什麽,輕輕笑了下。


    似乎有什麽凍結心許久的東西,散去了。


    羅暮衣回首,見風頌還瞅她,她有幾分緊張,無語道:“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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