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心間疼得幾近失去意識,哪還有什麽功夫去想如何搪塞灼凰,他強撐著清醒,隻道:“無礙!”


    灼凰再複打量他,冷靜分析,師尊應該是無礙,若道心有異,他的修為早都散了,怎會好端端的到現在?隻要不關係到後果最嚴重的道心,其他的異樣,她可以延後再問,畢竟師尊的生死,關係到整個三界的和平。


    念及此,灼凰便不想再拖延時間,用力甩開青梧的手,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道:“無礙就好,我救人了。”


    說罷,她複又走上前去,正欲伸手板住唐明仁的腦袋,怎知身後卻忽地打來一道靈氣,將她捆了個結實。


    灼凰詫異回頭,正見是師尊,抬手操控著那道鎖住她的靈氣,此刻他眼中神色,頗有破釜沉舟之意。


    灼凰震驚的望著他,眉心緊蹙,萬分不解道:“師尊你到底要做什麽?”


    青梧唇微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恰於此時,青梧身後飄來一股強勁的靈力,灼凰忙抬頭去看,正見心判已離開他的真身,飄然而至。


    心判在他身邊停下,淩空便畫下一道換魂咒,咒成的瞬間,灼凰大驚,轉頭緊盯著青梧的眼睛,驚詫失聲道:“你現在不是真身,你怎敢用換魂咒?你瘋了?”


    他們的氣海在真身中,此刻所用的靈氣,乃是元神從周圍環境中調動而來,根本無法同真身相較,這等情形下使用換魂咒,一旦畫符咒的靈氣有缺,換魂不全,是會傷及元神的!


    青梧卻絲毫不理會灼凰的話,換魂咒成的瞬間,驟然一分為二,分別朝他自己和唐明仁而去。


    符咒侵入他們二人眉心,觀昭被壓製的元神,同青梧自己的元神,在此刻互換,待青梧再睜眼,已然是在灼凰麵前的唐明仁的身體內。


    灼凰震驚的看著他,似是連呼吸都在此刻凝滯。


    青梧一下崩開自己先前施在唐明仁身上的靈索,趁自己元神被妖蠱壓製之前,伸手捧住灼凰的臉頰,俯首吻在了她的唇上……


    青梧雙眸緊閉,根本不敢睜眼看她。


    分明是吻上了灼凰的唇,可此刻他心間的痛卻愈發厲害,疼得他脊背不由微躬。


    灼凰眼睛瞪得極大,數息之後,她方才反應過來,忙去吸唐明仁氣海內的妖蠱。


    第21章


    師徒二人唇齒相接,片刻後,灼凰腦袋猛地後仰,離開青梧的唇,一團妖靈氣便從青梧口中被吸了出來。


    灼凰還被青梧捆著,動不了手,便忙對青梧道:“快!”


    心判即可飛來,如利箭般橫穿那團妖靈氣,一下便將其打散,隨即青梧解開了捆著灼凰的靈索,看向一旁倒地的觀昭,一眼都沒有看灼凰。


    灼凰麵上神色已恢複鎮定,但目光卻一刻不動的盯著青梧。


    她的雙唇之上,清晰的殘留著方才同師尊唇齒相親時的感覺,她確信心間對師尊沒有別樣的感情,她的道心無恙,但她……卻又不排斥這種親近,甚至還有些喜歡,這是為何?


    恰於此時,被青梧換去唐明賢身體內的觀昭,迷迷糊糊蘇醒,捂著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一起來,便看到一旁的灼凰和青梧,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居然和青梧換了附身的對象。


    他隻當是這二位在危機關頭下又做了什麽最優選擇,並未多想,隻緊著問道:“二位仙尊可是已經解決了唐明仁體內的妖蠱?”


    灼凰這才轉身,看向觀昭,點頭道:“嗯,解決了。”


    青梧跟著道:“妖蠱被除,想來那妖已經覺察到了,會過來查探,回真身。”


    說罷,三個人的元神立時便離開了三個凡人,三個凡人隨即倒地。


    灼凰三人各自回到藏於唐府地窖內的真身中。


    青梧回到地窖真身的刹那,周身上下立時緊緊繃起,心口疼得宛如有萬蟻噬心。


    他這才發覺,他氣海內本該隨經脈平和運轉的靈氣,此時竟然都化成了一根根鋒利的針,隻往他心口鑽,比在風泉雲壑時更加嚴重。


    靈氣如此怪異的反應,這才叫青梧意識到,心口這等劇痛恐不尋常,待解決完唐府的事,他得抓緊回棲梧峰,去找梅挽庭問問。


    灼凰同觀昭皆已起身,唯有青梧坐著沒動,二人不由朝他看去,觀昭關懷道:“青梧仙尊,你這是?”


    灼凰目光亦落在青梧麵上,眉心微鎖,他曲領中衣下,隱可見經脈繃緊,似是強忍著極大的痛苦,師尊絕對還有事瞞著她。而且今晚師尊的所作所為,每一樁都很怪異!


    青梧強忍著不適,站起身,對觀昭道:“無事,先去找那妖。”


    灼凰深深望了他一眼,隨後收回目光,率先以神境離開,回到唐府的後花園中,觀昭同青梧緊隨其後。


    夜裏的唐府,很安靜,隻偶爾聽得幾聲蟲鳴。


    灼凰天眼在府中掃視,觀察著每一個角角落落,觀昭亦然。而青梧,則趁二人不注意,抬手結印,暫封了自己的心脈,阻斷了那些如利刃般,不斷往他心口刺來的靈氣。


    但此法不能撐太久,凡人入仙道,氣海打開之後,即便不刻意運轉調息,靈氣也會時時隨經脈遍布全身。他此刻封了心脈,無異於阻斷了靈氣運轉,一旦超過一定的時間,心力必會衰竭。


    他得撐到抓住那妖孽,回到棲梧峰才行。


    而就在這時,灼凰忽見不遠處湖麵的小橋上,有一名衣著清麗的女子,正邁著優雅的步伐,款款朝這邊而來,神色間隱帶探尋疑惑。


    這女子灼凰在趙氏的識海裏見過,正是這唐家二房庶出次子的妻室李氏,其夫早亡,帶著兩個孩子,守寡三年。同趙氏感情不錯,甚至知道趙氏的私隱。


    不多時,便見女子來到趙氏等三人所在的廂房門外,她邊往裏走,邊輕聲喚道:“大嫂?小叔?”


    李氏不見回應,便悄然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見三人都躺在地上,且唐明賢也在,李氏不由蹙眉。


    她在三人身邊徘徊片刻,隨後走到唐明仁身邊,跟著抬手,掌心間運起一道妖靈氣。


    灼凰輕笑傳音道:“是她。”


    灼凰跟著對青梧和觀昭道:“我過去以神境帶她離開此地,你們跟上。”


    說罷,灼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灼凰便出現在李氏身邊,一把扣住她的小臂,李氏一驚,不及反應,灼凰便帶著她消失在唐府中。


    青梧和觀昭以天眼見灼凰帶李氏出現在數百裏外一處荒山中,立時便跟上了上去。


    三人各站一邊,頃刻間便將那李氏包圍起來。


    李氏這才看清青梧和灼凰的樣貌,即可擺出攻擊之態,厲聲怒道:“青梧!灼凰!是你們?”


    她萬沒想到,自己昨日下午不經意露出妖氣,引來的竟會是這兩位瘟神。


    灼凰衝她抿唇一笑,悲天已從袖中飛出,繞著李氏徐徐盤旋。


    悲天散發的強大靈氣,帶給李氏強大的壓迫感,她緊盯著悲天,神色間滿是警惕。


    灼凰挑眉道:“對啊,是我們,驚喜嗎?”


    說著,灼凰上下打量她兩眼,借著悲天在她身邊散發的靈氣,探其真身,笑道:“讓本尊瞧瞧,你是個什麽東西?”


    半晌後,灼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隻姑獲鳥,難怪要跑去人家府裏扮寡婦。”


    姑獲鳥,非胎生非卵生,乃化生而來,傳聞它們脫下身上羽毛後,便會變成一名女子,可這隻是人間傳聞。實際上,這種鳥同其他畜生並無不同,有公有母,修為修到一定程度,便有化身為人的能力,但他們無論是公是母,都無法生育。


    姑獲,為鳥時,便搶奪他人雛鳥,為妖,便奪他人子嗣。奪嗣後,以自身妖氣豢養五百年,便可化生為新的姑獲鳥。


    這隻姑獲鳥潛入唐府,扮成寡婦李氏,想來為的是她留下的那兩個孩子。


    一旁的觀昭不由笑道:“嗬,給唐明仁下妖蠱,你是還想再要一個孩子?”


    灼凰細細回憶,發覺這趙氏同叔弟勾搭成奸,正是一年前,想來這姑獲鳥隻霸占李氏兩個孩子,不足以滿足她的胃口,唐明賢又經常不在家,她便想出了給唐明仁下妖蠱的辦法,想讓趙氏有孕。


    青梧封了心脈,眼下沒有太多時間給他耗,他便直接祭出心判,打算盡快了結這妖孽,然後回棲梧峰找梅挽庭。


    那姑獲鳥見心判出袖,神色徹底陷入絕望,這要是來的別人便也罷了,偏生是青梧和灼凰,她深知在他們手下,她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那姑獲鳥立時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磕頭陳情道:“青梧仙尊!還請您手下留情!我絕無害人之意,三年前李氏丈夫同李氏是同時出事的,我見那兩個孩子孤苦無依,這才扮做李氏做了他們的母親!他們的父親本就是二房庶出,在府中不受重視,若是連我也沒了,他們日後的日子,恐怕就苦了,懇請青梧仙尊,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饒我一命!”


    青梧不禁蹙眉,這姑獲鳥所言,確實同他在唐明賢識海中看到的相同,她並未撒謊。而且這三年間,這隻姑獲鳥,確實對兩個孩子是真心疼愛,且兩個孩子也很依賴她,誠如她所言,她若死,那唐府那兩個孩子,日後怕是舉步維艱。


    當年和灼凰在人間時,為了救被困北境的百姓,他們付出良多……無情道心已散,青梧再複回憶起當年,蘇醒的不止是記憶,還有當初不惜性命救濟百姓時的不忍心,他不忍見老無所依,不忍見幼無所養,尤其初見時的灼凰,也是剛失去雙親。


    然而一旁的灼凰卻對姑獲鳥的這番說辭不以為意,這種母女親情,灼凰根本無法共情,也不想共情,她嗤笑一聲,道:“妖便是妖,如何做人的母親?你擅入人間,違背豐亨盟約,罪不容恕!”


    說罷,灼凰雙手結印,鋪天蓋地的靈氣便朝那姑獲鳥聚攏而去,悲天立時對準她的心口,直直朝她心口而去。


    青梧一愣,正欲阻止,怎料卻被觀昭搶先一步,他祭出袖中笛子,一下打飛了灼凰的悲天。


    灼凰看向觀昭,蹙眉道:“您這是?”


    觀昭收回笛子,笑道:“哎!灼凰仙尊,我瞧著這姑獲鳥也不是非殺不可。那幾個凡人的識海,咱們都看過,這隻姑獲,所言不虛。你們無情道,或許感受不到,但從人情的角度來講,她活著,對那兩個孩子是好事,與其殺了她,倒不如留她一命回去照顧孩子。若不放心她,就叫她立下死誓,若再用妖蠱為害他人,或用妖氣叫那兩個孩子化生姑獲,便修為盡散,暴斃荒野,如何?”


    灼凰聞言眼露不屑,對觀昭道:“她可是妖。這兩年妖界本就不大安生,留她在人間,豈非留下隱患在人間?那兩個孩子日後的生活,同三界眾生的安寧相比,微不足道。”


    觀昭笑道:“你便是你們無情道的不對了,一百個人的命是命,一個人的命也是命,不能這般做比較。”


    灼凰聞言,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這便是不修無情道的壞處,時時一堆人情牽扯,根本不顧大局。


    立場不同,她不想再同觀昭掰扯,轉頭看向青梧,道:“師尊,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言下之意,觀昭能攔住我,但攔不住你,你快動手。


    第22章


    青梧深知,他可以流露情緒,可以叫她發覺異樣,這些他都可以找借口搪塞,但唯獨不能叫她知道他無情道心已散。


    念及此,青梧眸微垂,看向跪在地上的姑獲鳥,隨後抬手,心判淩空一旋,宛如一支利劍,朝那姑獲鳥而去。


    觀昭神色一凜,忙去阻止,但他的笛子,擦著心判筆尾而過,未能撼動心判分毫,心判自姑獲鳥心間穿心而過,那姑獲鳥一聲悶哼,隨即一頭栽倒在地。


    青梧轉手,收回了心判,灼凰冷眼瞧著那姑獲鳥的屍身,亦收回了悲天。


    觀昭唇微抿,手裏拿著笛子,凝望地上的姑獲鳥,半晌後,他忽而一笑,身子背離師徒二人,笑道:“你們無情道的人,還真是無趣。走了,二位仙尊,告辭。”


    說罷,觀昭抬腳,消失在荒山中。


    灼凰對青梧道:“師尊,我們也走吧。”


    青梧點頭,同灼凰一道以神境離開。


    師徒二人離開後數息,那地上的姑獲鳥忽地身子一顫,忍著傷口的劇痛,顫巍巍的撐起了身子。


    她沒死?


    那姑獲鳥連忙低頭,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她這才發覺,心判自她心口斜穿而過,避開了她所有要害,留了她一條性命。


    她忽地情緒失控,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她雙唇緊抿,神色格外複雜,有感激,亦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而就在這時,她的耳畔,響起青梧的靈力傳音:“人間多有幼無所依之人,與其以妖蠱惑人生子,倒不如以爾本性,收養孤苦,為孤露母。若爾敢以妖靈氣豢養姑獲,必殺之。”


    那姑獲鳥終是痛哭失聲,好半晌,她方才收斂情緒。她捂著心口,艱難起身,跪地三叩首,最後一首叩下後,她並未起身,啞聲哽咽道:“多謝……青梧仙尊,靈羽兒銘記在心。”


    靈羽兒這才起身,捂著心口,往唐府的方向走去。


    灼凰出現在棲梧峰閱微廬,可她站定之後,卻發覺師尊並不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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