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記得當年倒在獵場,醒來?之後便被困在了漆黑一片的地下,被萬千樹枝捆著,沒過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識,怎麽醒來?之後,便被一個人帶著飛出了皇宮。


    這一切已全然超出他的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司徒明見皇帝終於?醒了,喜極而泣,顫聲喚道:“父皇!”


    皇帝愣了愣,聞言轉頭,正見已經被賜死的兒子司徒明,此刻正困在無數枝條當中,眸中含淚地望著他。


    皇帝一驚,身子不由後退,詫異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看著皇帝麵上的懼怕之色,司徒明眼裏?再複流出一絲悲傷,青梧眼中亦閃過一絲嫌惡,他抬手,以靈氣將太子拖了下來?。


    這等?場麵,一旁的梅挽庭實在看不下去?了,一腳踢在皇帝腿麵上,罵道:“好?個有眼無珠的父親!若無司徒明,你以為你今日還能活著出現在這裏??”


    見皇帝挨打,司徒明忙看向梅挽庭,阻止道:“仙君!父皇不知真?相,他如今身體虛弱,受不住仙君的懲罰啊!”


    而太子,亦在此刻被青梧拖著來?到地下,太子一見皇帝,垂首跪地,多一句話都不敢說。


    見太子下來?,皇帝眼露擔憂,他看看太子,複又看看司徒明,不解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青梧垂眸望著他,正欲開口,怎知梅挽庭卻搶先?開口,語氣間含著怒意,對皇帝道:“兩?年前,太子為得皇位,為護自身運數,聯合術士布下這道陣法,將你的魂魄困在了陣法中。此陣借你命格,可?護持陳國國運昌盛。他本打算裝幾個月孝子後,便要了你的命。卻不知作繭自縛,兩?年前被他誣陷謀反,被你賜死的兒子朝王,死後入鬼道,附在了他的身上。”


    梅挽庭越說,語氣間怒意愈盛,他盯著皇帝的眼中滿是鄙夷,嘲諷道:“你可?知,這兩?年間,就是這個被你忽視了一輩子的兒子,最後死在你手上的兒子,一直在想法子救你。遍請名醫,招來?術士,求告仙界!若沒有他,你要麽早就死在了太子手上,要麽永生永世都留在這裏?做鎮國運的陣眼。”


    “現在為了救你出來?,他不惜以身替你。你可?知以他生前的功德,足以在死後做個地仙?他即將陷入沉睡,最後的願望,隻是想見見你和他的妻子,你這種人,當真?不配為父,亦不配擁有這麽好?的兒子!”


    梅挽庭深深剜了皇帝一眼,複又對他道:“話已至此,你看著辦吧。”


    說罷,梅挽庭目光從青梧麵上掃過,拂袖禦風,朝地麵上飛去?。


    皇帝聽罷這番話,艱難起身,狠狠一巴掌抽在太子臉上:“逆子!”


    太子眉心緊蹙,認了罰,半句不敢多言。


    “父皇……”司徒明再複喚道,他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浪費更?多時間在太子身上。


    皇帝轉身看向司徒明,眼中不禁含淚,他緩緩朝司徒明走去?,半蹲在他的麵前,哽咽至極,難以言語。


    這麽多年,司徒明終於?得到了父親的看重,他麵露喜色,對皇帝道:“父皇,你別怕我。”


    皇帝這才艱難出聲:“不怕,不怕……是爹對不住你,是爹不好?。”


    皇帝伸手,欲去?捧司徒明的臉,怎知兩?手卻忽地握空,從司徒明的臉頰上穿了過去?。


    皇帝一愣,茫然的看看自己的手,複又看向司徒明,直到這一刻,他方才真?切地意識到何為陰陽相隔,他這個兒子再好?,也已經不在人世。


    皇帝淚落如雨,瘦弱的身體顯得愈發?嶙峋,自責哽咽道:“皇兒啊……我的皇兒……”


    青梧見狀,眉心深蹙,麵露不忍。


    他走上前去?,踏入陣眼,盤腿而坐,同司徒明的身體重疊在了一起。


    司徒明了然,麵露感激之色,立時附身。


    青梧心間,頃刻間便共情了司徒明的所有感情,這一瞬間,他方才明白,原來?一個孩子,對父母親情的期待,竟是能濃鬱到這等?地步。


    青梧愈發?敬佩司徒明,這等?漠視與最終殺害,若換作是他,都不見得能這般保持一顆赤子之心,他會與其兩?清,再無瓜葛,再換作旁人,由愛生恨也未可?知。


    司徒明當即便借青梧的身體,向皇帝喜道:“父皇,你可?以碰到我了,你能不能像從前摸兄長一般,摸摸我的頭啊?”司徒明眼裏?滿是期待,目光灼灼的看著皇帝。


    眼前的麵孔雖然是那位不相識仙君的麵孔,但語氣神態,全然是自己的兒子。


    皇帝抿唇點頭,伸手摸上了司徒明的頭頂,另一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司徒明眼中落下淚水,唇邊笑意,卻是格外明朗。


    皇帝悔恨不已,連聲道歉,但凡他別那麽在意司徒明母妃的出身,但凡他在太子上報司徒明謀反後仔細查證一番,一切都不會是今日這般結局。


    而就在這時,好?不容易抵抗住杜心蝶怨氣的灼凰,終於?得以施展神境,帶著她出現在司徒明麵前。


    灼凰心間盡皆是濃鬱的悲傷和思念,她看見青梧的瞬間,目光便落在了青梧麵上。


    此刻的青梧,臉頰上都是淚水,唇邊笑意卻是格外燦爛,師尊從未有過這般的神色,她明白,師尊已被司徒明附身。


    這張無比熟悉的麵容上,出現這般的神情,叫灼凰心疼不已,她竟是連看到他難過都不忍心。她此刻心間情感充沛,神思理智已全然分不清楚,到底是杜心蝶在心疼司徒明,還是她在心疼師尊。


    縱然此時已經改了麵容,但杜心蝶還是從青梧此刻麵上的神色中,一眼認出他就是自己的夫君。


    杜心蝶忽地笑開,淚水如雨般落下,她不管不顧,傾身朝司徒明撲去?,一把?攬住了他的脖頸,心間萬千思念再也壓抑不住,在幾欲力竭的哭聲中喚出了心間重複了無數遍的稱呼:“王爺……”


    皇帝見此鬆開了司徒明,單手穿過樹木根。莖。握住了兒子的一隻手。


    司徒明忙轉頭看向杜心蝶,四目相對的刹那,司徒明欣喜不已,可?他手臂被困,無法抬起,隻得側頭,緊緊貼上了杜心蝶的臉頰。


    灼凰亦清晰地感受到師尊的氣息,無比的叫她眷戀,她將身體全然交給了杜心蝶,靜靜感受著此刻心間許久未曾有過的濃烈情感。


    這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兩?年不得相見積攢下的萬千思念,終於?得以再見的濃鬱喜悅,可?這份喜悅中,卻又夾雜著深不見底的悲傷,是生命不在的感傷,亦是不知前路在何處的迷茫。


    兩?個入了鬼道的生魂,能擁有的,隻有眼前這片刻的當下。


    透過被杜心蝶附身的那雙眼睛,灼凰望著近在咫尺的青梧,心一陣陣怦然。


    曾幾何時,她也曾向杜心蝶一般,那麽滿懷悲傷和思念地去?追過一個人,也曾無數次的懼怕過他的死亡。


    明明那些時候,他對她那麽那麽重要,可?為何修無情道之後,她便什麽感情都生不出來?了?她便忘了他在她生命中占據著何等?重要的位置?


    耳畔“師尊”的聲音響起:“抱歉,娶你做我的王妃,到底是害慘了你,是我連累了你。”


    王府怎會在他死後平白無故地失火?這各中緣由,他們?都心知肚明。


    杜心蝶忙抬手,按住了司徒明的雙唇,連連搖頭道:“不!沒有,王爺,你是我遇見最好?的人。是你看到了我不得爹娘喜愛的孤獨,是你提親將我拉出了泥潭。我從未後悔嫁給你,我隻是遺憾,遺憾上天給我們?的時間太短……”


    司徒明的聲音愈發?疲憊,對杜心蝶道:“我撐不住了,能再見你一次我已知足!心蝶,你隨城隍走,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杜心蝶連連搖頭:“我不走,我在這裏?陪你,你何時出來?,我們?何時再走。”


    司徒明聞言頭微側,側臉從杜心蝶臉頰上依偎而過,隨即吻上了她的唇,深吻綿密,唇齒不離。


    時隔兩?年,夫妻二人終於?借著灼凰和青梧的身體,得以短暫地再續前緣。


    而這一刻,共情了杜心蝶所有感情的灼凰,心間亦是萬分滿足。


    灼凰感受著師尊熟悉的薄唇,不再似之前般分不清這情感到底屬於?誰,她此刻清晰的意識到,她心間的這份滿足,就是屬於?她,是因師尊而來?。


    片刻後,青梧的頭無力地垂了下去?,下一瞬,青梧抬頭,司徒明的魂魄,顯然已陷入沉睡。


    灼凰痛心合目,杜心蝶跟著便也離開了她的身體,灼凰再次睜眼,下意識便看向青梧,正見師尊也望著她。


    四目相對的刹那,灼凰的心驀然一跳,氣海再複動蕩,驚得她忙收回目光,伸手去?擦臉上的淚水。


    青梧輕歎,起身從陣眼中走了出來?,杜心蝶雖然看不到司徒明,但她知道,她的夫君,就在這裏?。


    杜心蝶身上怨氣盡散,她朝青梧和灼凰行禮:“多謝二位仙君。”


    說罷,杜心蝶轉身走進了陣眼中,盤腿而坐,夫妻二人的魂魄重疊在了一起。


    司徒明離開青梧的身體後,皇帝便無法再觸碰到司徒明的身體,望著陣法中的兒子和兒媳,到底是伏地痛哭。


    青梧掃了一眼鹿鳴嶺,見原本植物?繁茂之地,秋菊開始凋謝,樹葉也不合時宜的片片隨風而落。


    青梧見此,垂眸看向皇帝,對他道:“司徒明命格乃衰敗之象,要救你出來?,隻能以衰敗換興盛。在此陣法徹底被毀之前,你陳國的國運,怕是也會走向衰敗。”


    許見州感慨歎道:“你本擁有開疆拓土,振興國運的命格,可?你卻德行有虧,未盡人父之責,至此結局,也是咎由自取。司徒明本因業因此生不得善終,死後亦該入地府服罪,但他一生行善,未做一惡,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今雖暫且入陣,卻也不知是否另有機緣。人間萬千事,唯德行不可?虧,皇帝陛下,銘記呀……”


    許見州一旁的梅挽庭,卻沒有許見州這般深的見地,而是直接幹脆利索的嘲諷道:“哼,這便是報應,該!”


    聽梅挽庭說話,青梧不由抬頭看向他,眼露疑惑。從前同他們?出門,這些事梅挽庭素來?是能躲便躲,從來?將自己當局外人,可?是今日司徒明這件事上,他搶話倒是搶了不少,好?像很是關?心。


    司徒明已陷入沉睡,但杜心蝶還醒著,灼凰在她麵前蹲下,對她道:“不會太久,我們?找到破陣之法後,便會帶你們?出來?。”


    今日的事,杜心蝶心間很感激灼凰,她眉宇間神色動容,重重點頭道:“嗯。多謝仙君!”


    灼凰朝她笑笑,隨即起身,以靈氣托起皇帝和太子,帶著他們?一道回到了地麵上。


    青梧便也跟著上去?。來?到地麵上,他抬手結印,隨即地麵再次震動,不多時,鹿鳴嶺的地麵便恢複了原樣?。


    此刻的皇帝,悲憤交加,但礙於?自己現在的身體實在虛弱,連站都站不穩。他隻得命人先?綁了不塵等?幾位道君,又命人拿下太子,叫騎兵押著太子和不塵等?人返回。


    就在皇帝正愁自己這幅身軀該如何回宮之時,灼凰看了看青梧,對他道:“師尊,皇帝身體虛弱,此地離京尚遠,我送他回去?。”


    說罷,不等?青梧回話,她便帶著皇帝禦風離去?。


    見事已了,許見州上前,向青梧行禮道:“魏大人,事已解決,至於?杜心蝶,她已入鬼道,自有命數。我便不多留了,日後若有閑暇,萬望前來?江陵一敘。”


    青梧拱手回禮,對許見州道:“此番多謝相助,一定!”


    許見州正欲離去?,卻似是想起什麽,轉頭問道:“魏大人在仙界的道號是什麽?”


    青梧笑道:“青梧。”


    許見州恍然大悟,跟著朗聲笑道:“原來?如今仙界的天下第一竟是你,沒想到,當真?沒想到。哈哈哈,好?,甚好?……魏大人,告辭!”


    說罷,許見州帶著一眾鬼差離去?。


    鹿鳴嶺很快隻剩下青梧和梅挽庭,青梧轉頭看向他,不由問道:“你對司徒明的事倒是甚為不平,可?是同你爹娘有關??”


    梅挽庭聞言嗤笑一聲,找了根看起來?舒服的樹杈,禦風飛上去?躺在了上麵,這才對青梧道:“我無父無母,生來?便是孑然一身。”


    青梧側身,抬眼望他,正見他頭枕雙臂,淩空甩著一條腿,順聖色的長袍隨風而動,青梧問道:“那你為何那般憤懣不平?”


    梅挽庭瞟他一眼,隨即看向漫空的繁星,狀似隨意地道:“未入合歡宗前,曾有段時日,我孤身在人間流浪。我記得有一年,我流浪到人間的一個村子裏?,結識了好?多小夥伴,他們?不嫌棄我衣服髒,不嫌我睡狗窩,帶著我玩了好?些時日。”


    “我記得有一天,我們?又玩到傍晚時分,他們?的爹娘來?找他們?回家?吃飯。那天的夕陽特別美,西方的雲似火燒一般壯麗。有個小男孩就想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爹啊,就將他背在背上,叫他去?看,還一直問他,看清了嗎?看清了嗎?”


    “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我卻總能想起那天那個畫麵,總能想起!煩得很!”


    青梧聽著梅挽庭說起這些往事,雖然他語氣依舊玩世不恭,可?還是從他眼底看到一絲向往,青梧問道:“你從未見過爹娘嗎?”


    梅挽庭隻道:“沒見過,為仙數百載,他們?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吧。”


    青梧正猶豫要不要說幾句寬慰的話,灼凰卻忽然以神境回來?,對青梧道:“師尊,我們?回棲梧峰。”


    說罷,灼凰看向梅挽庭,示意他下來?。


    青梧覺察到,灼凰好?像又有些不大想理他的樣?子,不知是否因為今日在地下有了分歧的緣故,等?回棲梧峰,就剩他們?倆的時候,他再將自己當時的想法,好?好?解釋給她聽。


    梅挽庭看了看灼凰,衝她抿唇一笑,老實跳了下來?,將手臂伸給她,怎知灼凰卻沒有握,而是對他道:“叫師尊帶你。”


    灼凰繼續對青梧道:“你送他回後院,我在你房裏?等?你。”


    說罷,灼凰率先?以神境離去?。


    青梧垂眸,隨後握住梅挽庭的手腕,將他帶回了棲梧峰,送進他院中後院,以金剛界將他關?了起來?。


    安頓好?梅挽庭,青梧緩步朝自己房裏?走去?,心底莫名發?虛。他有點擔心,無情和有情之間的差距,會讓他們?之間,出現他無法控製的情形。


    房門拉開,青梧見灼凰坐在他的塌邊,他微微垂眸,隨後關?上門,走上前去?,對她道:“今日在地下……”


    “師尊!”灼凰起身,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用力抱住了他緊窄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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