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隱約傳來一聲魏大人,跟著便聽取門?閂的?聲音,隨即門?被拉開。


    開門?的?是名看起來四十三四的?夫人,她身旁還?有一位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子。


    二人一見魏懷章和傅緣悲,立時眼中含淚,忙行禮道:“見過魏大人,見過傅姑娘。”


    傅緣悲微愣:“你們也認識我?”


    那男子忙道:“救命恩人怎能不識?我叫李胄,我們夫妻二人,是當年豐州跟著姑娘你一道逃至邊境的?漢人啊!”


    師徒二人麵上皆是一喜,魏懷章關懷問道:“如今生活可好??”


    “好?!甚好?。”夫妻二人皆是喜極而?泣,連連道:“時隔兩?年,魏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傅緣悲往屋裏看了看,見沒有人再出來,忙問道:“思鵲哥呢?”


    李胄微微抿唇,對師徒二人道:“二位先進屋,進屋說話。”


    師徒二人跟著進了屋,在椅子上坐下,屋裏隻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但又不乏溫馨。


    李胄從一個上鎖的?櫃子中,取出一個藥箱,放在了師徒二人中間的?桌上。


    看著那熟悉的?藥箱,師徒二人皆麵露不解,看向?李胄。


    屋裏忽地變得很安靜,李胄沉默片刻,隨即難掩哽咽,對魏懷章和傅緣悲道:“孔先生,他已經不在了。”


    魏懷章的?手陡然攥緊,傅緣悲如墜冰窖,她一下起身,一把扣住李胄的?小臂,追問道:“怎麽可能?”


    李胄失聲,李夫人亦在旁抹淚。


    李胄在魏懷章麵前跪下,這才說起事情原委:“兩?年前,孔先生帶著我們五千人踏冰過江,一路上,一切順利。可到了對岸,我們卻在江畔,被我朝巡邊軍隊阻攔。”


    “他們說我們已歸大齊,若我們回去,怕是會再引起兩?國交戰。他們以人成牆,又設拒馬路障,不叫我們過去。可我們若是折返,舉兵起事,我等必死無疑。”


    “孔先生怒斥邊境軍隊,又曉以利害。好?在,我朝將士中,亦不乏血性之人,邊境將士中起了爭執,有人要讓我們過去,有人不讓。可爭執不休,路障亦遲遲不開。”


    “就在這時,對岸齊兵追了來。路障還?是不開,一旦叫齊兵踏冰渡江,路障外的?我們,同樣必死無疑。危急之下,孔先生將藥箱塞給身邊人,自己抱著十捆炸藥跑到冰麵上。”


    “他依次在冰麵上,按段引燃了那些炸藥,炸藥陸續炸碎了冰麵,第?九捆炸藥炸開後,冰麵轟然坍塌。一切發生得太快,孔先生根本沒有回撤的?機會,幾乎是頃刻間,他便同碎冰一起,沉進了大江中。”


    “孔先生以命阻止了齊兵渡江,我朝軍隊中亦爆發激烈的?衝突,願意?讓我們過境的?將士贏了,這才開路障,放了我們回來。”


    “我們沿著江邊找過,可我們連他的?屍身都找不到。能帶回來的?,隻有這個藥箱……因著我和夫人要來臨安,大家就把孔先生的?藥箱托付給了我們,我們一到臨安,便去魏府遞了信。”


    傅緣悲緊緊咬唇,淚水已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魏懷章抬手,指尖微顫,重?重?按在了孔思鵲的?藥箱上,痛惜蹙眉,淚水奪眶而?出。


    傅緣悲抱著藥箱,同魏懷章一同離開了李胄的?家。


    上了馬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傅緣悲再也壓不住心?間的?悲傷,抱著孔思鵲的?藥箱,側頭埋進了魏懷章的?頸彎裏,痛哭失聲。


    聽著傅緣悲撕心?的?哭聲,魏懷章亦是淚落難止,伸手攬住了傅緣悲的?肩。


    傅緣悲心?間恨怨難解,終是在魏懷章懷裏失聲道:“師父,他死在了自己人手裏!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啊!如此朝廷,可還?有收複失地的?希望?可對得起北境百姓期待王師北上的?厚望?”


    魏懷章捏緊了傅緣悲的?肩,手扶著孔思鵲的?藥箱,對傅緣悲道:“明日,我便細書?十年所見北境漢人之苦,十日後,於朝堂之上,再請戰!”


    第?二日,魏懷章和傅緣悲,在城外尋一處墓地,將孔思鵲的?藥箱下葬,於墳前,焚寒衣香燭以祭奠。


    魏夫人全程陪在師徒二人身邊,眼前的?衣冠塚,無聲地告訴她,北境十年,懷章和阿瑾,過得有多艱辛。


    休沐的?十日裏,魏懷章幾乎沒有踏出過書?房,傅緣悲除了給他熬藥時出來,其他時候,也在他的?書?房中為伴,研磨添茶,共商文?書?。


    她永遠不會阻止師父請戰!朝廷重?燃血性,收回失地,是她和師父共同的?願望!


    十日後魏懷章上朝,傅緣悲親送至宮門?外。


    他每日回來,都會告訴傅緣悲朝堂上的?事。他告訴傅緣悲,他們共商的?文?書?呈上後,支持請戰的?聲音越來越多,已能看到些許曙光。


    傅緣悲心?下寬慰不已。


    在魏懷章恢複上朝八日後,傅緣悲送他進宮後回來,卻發現魏母已等在前廳裏。


    魏夫人朝她招手:“阿瑾,來。”


    傅緣悲依言上前,行禮問道:“夫人今日怎麽這麽早在廳裏等我?”


    魏夫人道:“懷章爹爹的?忌日到了,我得去趟秀州他伯父家。魏家的?祠堂,如今在秀州。我想著你陪我一道去,一來有個伴,二來你同懷章在一起,總得要見見家族親眷。”


    傅緣悲自是願意?融入魏家,倒也想見見他的?家族親眷,但……傅緣悲憂心?道:“師父如今身子不大好?,我若是走了,誰照顧他?”


    魏夫人聞言歎息,對傅緣悲道:“懷章的?身子我也擔憂。不過你放心?,如今他回來了,可以請宮中太醫,府裏下人多,不會虧著他。我們就去幾日便回。”


    第67章


    傅緣悲想了想,向魏夫人問道:“約莫要去幾日?”


    魏夫人道:“也就四五日。”


    若是隻有四五日,倒也沒必要推拒魏夫人的盛情?,傅緣悲便點頭應下。


    念及要見師父的家族親眷,當天夜裏,傅緣悲從這些時日,魏夫人送來的秋裝中,選了一套自己喜歡的,又配了一套首飾。


    第二日一早,傅緣悲將這套衣服換在身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抿唇。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怕再多看幾?眼自己會不好?意思出門,便沒再多看,出門如常般去?送魏懷章上朝。


    來到魏懷章院中,他也剛換了官袍,看看出門,四目相接的瞬間,魏懷章的目光在傅緣悲身上落定。


    她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被魏懷章這樣看著,她愈發覺得不好?意思,臉頰微紅。


    傅緣悲有些局促,移開目光,對魏懷章道:“我想著要陪夫人去?秀州……”


    “很好?看。”魏懷章打斷她的話,含笑走上前來。


    被他誇讚,傅緣悲這才覺沒那麽局促,衝他笑笑道:“那我送你去?宮外。”


    魏懷章點頭笑應,同傅緣悲一道出門。


    路上,傅緣悲對魏懷章道:“夫人說約莫四五日,便能回來。”


    魏懷章側頭看看她,對她道:“不必著急往回趕,你也勞累許久,此行便當休息。”


    傅緣悲看向他,對他道:“那你可要按時用藥,莫要忘了。”


    魏懷章點頭:“嗯,會的。”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魏懷章下車前,看向傅緣悲,對她道:“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


    傅緣悲聞言失笑,心裏卻是覺得暖,對他道:“師父,我隻去?四五日。”


    魏懷章衝她一笑,轉身下了馬車。


    同魏懷章分開後,傅緣悲便乘馬車返回。魏夫人已?備好?馬車,等在府門外,傅緣悲一回來,未及回府,便同魏夫人一道離開。


    秀州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許是魏夫人看重的緣故,魏家其?他人,待她也很好?。在秀州師父的伯父家待了三日,方才是師父父親的忌日,這一日過後,魏家其?他家族親眷,便輪流給魏夫人下帖子?,邀請她去?家中團聚。


    魏夫人便帶著傅緣悲,輾轉在魏家各親族家中,原計劃四五日返回,但盛情?難卻,他們在秀州足足待了十來日。


    第十四日的時候,魏夫人同傅緣悲返回魏懷章伯父家中,傅緣悲心裏記掛著魏懷章,實?在是待不住了,第十五日一早,便去?找魏夫人。


    出門時,天上飄著秋雨,天氣愈發的涼,傅緣悲見?府中下人忙碌,似是又在準備什麽告祭。


    來到魏夫人房中,邊同魏夫人一道用早飯,邊對魏夫人道:“夫人,出來已?有半個月,天氣愈涼,我怕師父身子?不適。”


    魏夫人聞言,便知瞞不住了,拖了半個月,想來差不多了。


    魏夫人強撐了十幾?日的神色,終於在此刻鬆懈,她眼眶微紅,放下手中筷子?,對傅緣悲道:“你是醫者,你師父的身子?到底如何,想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們剛回來時,她本以?為家人終於能夠團聚,還想著盡快幫他們兩?個主持婚事。


    他們回來的第二晚,她夜裏便去?兒子?房裏找過他。她方才得知兒子?的身體情?況。作為母親,心如何不痛?


    傅緣悲唇微抿,隻對魏夫人道:“正因如此,所以?我不能離開他太?久。”


    魏夫人強忍著淚水,對傅緣悲道:“這次來秀州,便是他叫我帶你出來的。”


    傅緣悲似是意識到什麽,心驀然一沉,抬頭看向魏夫人,目光緊緊鎖在她的麵上。


    魏夫人接著道:“當今根本不願收複失地,懷章請戰無疑是同當今作對。我們離開之時,他已?被貶官。”


    傅緣悲心愈發的涼,驀然起身:“貶去?何處?”


    魏夫人卻不欲多言,看向傅緣悲,對她道:“你是他心裏極要緊的人,此番帶你來秀州,便是叫我收你為義女,名入魏家。阿瑾,待今日告祖,你便是我們魏家的女兒,我們母女相互為伴,好?好?過以?後的日子?,可好??”


    傅緣悲哪裏還能聽得進去?魏夫人的話,她眼眶已?紅,兩?步上前跪在魏夫人麵前,緊握住她的手,繼續追問道:“他去?了何處?”


    魏夫人依舊不答,隻道:“你師父的身子?,你心裏明白?,怕是根本撐不到轄地。”


    “夫人,他究竟被貶去?何處?”


    傅緣悲隻問一個問題,魏夫人何其?痛心,剛剛團圓便要麵臨永別,可她不能連兒子?最?後的願望都做不到。


    魏夫人緊捏著傅緣悲的手,強忍哽咽勸慰道:“你師父一直覺得對你多有虧欠,他不願你再跟著他顛沛流離,不願你再吃苦。他已?將魏家半數家產填做你的妝奩,你便遂他心願,尋一良人好?好?生活。你且安心,即便你師父不在,魏家也會是你的娘家,斷不會讓你將你欺負了去?。”


    傅緣悲已?是淚落如雨,她連連搖頭,幾?下拔下自己頭上的首飾,盡皆塞回魏夫人手中,對她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夫人,求你告訴我他到底去?了何處?”


    見?她如此執著,魏夫人狠心推開她的手,對她道:“這是懷章最?後的心願,我已?承諾他必會做到,你莫再問。”


    說罷,魏夫人轉身回房。


    傅緣悲追到院中,卻被魏夫人拒之門外。她拍打魏夫人臥室的門,哭求道:“夫人,夫人我不做魏家的女兒,求你告訴我他去?了何處?夫人!夫人!”


    整整一日一夜,傅緣悲在涼寒的秋雨中,在魏夫人門外哭求。她從未這般絕望過,她怕魏夫人不告訴她師父的去?處,更怕自己去?得太?晚。


    直至天明,魏夫人的房門再次打開,傅緣悲雙腿已?跪得發僵,她忙幾?步衝上前去?,再次拉住魏夫人的手臂:“夫人!”


    魏夫人心間情?緒複雜至極,她望著傅緣悲的乞求的眼,終是不忍,對她道:“潯州。”


    傅緣悲隻聽見?自己那顆心落地的聲音,她連忙起身,道一聲多謝夫人,便匆忙朝後院馬廄跑去?。


    魏夫人即刻解下身上錢袋子?,叫身邊小?廝追上:“快去?給她。”


    傅緣悲縱馬出城,回到臨安,傅緣悲尋人問清前往潯州的路線,便一路追了出去?。


    傅緣悲不放過一個驛站,每路過一個,便去?詢問。師父身子?不好?,腳程慢,想來走不遠,她騎馬追,應該很快能追上。


    這幾?日,她一路兼程,隻有實?在累得不行時,她才會找地方休息。


    終於在第七日,在信州的驛站外,傅緣悲見?到了魏家的小?廝,他神色淒淒,低頭匆匆往外走去?。


    傅緣悲連忙下馬,衝上前去?,一把拉住魏家小?廝的手臂,急急問道:“師父呢?”


    小?廝一愣:“傅姑娘?”


    “師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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