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敬閑閑地收回手,袖箭轉眼間就被寬大的袖子遮蓋住。他人已經完全站到我的身前。


    “都不許動!”蕭暄一聲大喝,放下酒杯站起來。他俊毅的臉上一片肅殺之氣,威儀高華一下就將兩邊人馬震懾住。


    趙策笑,不驚也不怒,“宋先生好武藝。趙某錯被世人評為與先生齊名,今日一比,方覺得才疏學淺,實在是慚愧。”


    宋子敬隻是客氣地點頭,並不做聲。


    趙公子轉向蕭暄。蕭暄對他疏落地一笑,盡在不言中。


    “你這回去,怎麽同你爹和你姑媽交差?”


    趙策滿不在乎,“我早說了土豆做不了玉雕,大不了,打發我去偏遠地方做個逍遙侯爺好了,也省得看你揮兵南下,大齊子民自相殘殺。”


    蕭暄臉色一暗。


    我卻忍不住嘟噥:“攘外必先安內。”


    我這句話聲音極小,幾乎是隻動了動嘴皮子。畢竟我一個女人在這種場合怎麽都不敢造次。然而趙策的目光還是落到了我的身上,嚇得我背上立刻冒出一層冷汗。


    隻聽趙策對蕭暄說:“本來我家老頭要我告訴你,你若肯收兵,不但送你半壁江山做王,還把秦翡華還給你。不過我看,是完全用不上了。”


    他這話刺耳得很,我那心虛害怕立刻變成了怨懟。


    蕭暄臉上笑容微微收斂,卻依舊從容不迫,道:“我對不起翡華。既然已經舍下的東西,我就不會再留戀。”


    趙策同樣臉色一暗。


    他借著朋友之名,憑著舊情之便,看似和蕭暄推心置腹,實則將蕭暄一番諷刺責備權訓。蕭暄是個戀舊的人,而且本來局勢占了優勢,自然在口舌上盡量容忍。但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有個底線,終是心裏不快了。


    方才被宋子敬打飛的人正被人扶著在旁邊呻吟,我又想起了我來的本意。


    我問宋子敬,“這樣看來,還要給他看病嗎?”


    “看!怎麽不看?”回答我的卻是蕭暄,他陰森森地笑,“這也是我一番心意。趙公子讓我這位女大夫把個脈吧。”


    “侯爺,使不得。”有白胡子老爺爺阻止,“當心燕黨使詐!”


    趙策瞅著我笑,“別人不好說,這位姑娘顯然不會武。燕王爺帶她來此,就已足夠顯示誠意了。來吧。”


    但是總不方便就在這裏擺攤子看病。最後在宋子敬的陪同下,我隨趙公子到了他們的下榻處。


    趙策有點內力武功,但還是大大方方地讓我摸他的脈門。


    我在一群護主心切的大叔們殺人般的目光下把手搭上去,努力排除雜念,專心把脈。


    趙公子脈搏強勁有力,昭示著他強健的生命力和良好的生命狀態。本來就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抽煙不嗑藥不縱欲,除了先天不好的,哪有不活蹦亂跳的,他的病在哪裏呢?


    我很盡責地問:“公子是哪裏不舒服?”


    結果趙策就等我這一句話,立刻竹筒裏倒豆子。


    “這一路來就沒有舒服過。先是皮膚癢,一抓一道紅印子,又癢又疼;然後是咳嗽打噴嚏,卻不流鼻涕;然後是頭痛,早上和下午分時辰疼;還有骨頭關節不靈便,動作大了就喀啦喀啦地響。自己帶的大夫,找來的大夫,說什麽的都有,但是就沒有一個能治好的!”


    我看著他歪著嘴笑的樣子,還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突然就在他皮膚上抓了一下。


    趙公子大叫一聲,下屬立刻跳起來要和我拚命。


    “急什麽?”我慢條斯理地抓過趙公子的手來看。喲,果真起紅印子,還真不是騙人。


    趙策齜牙咧嘴,“果真人以類聚,那小子心狠手辣寡情涼薄,身邊連個小姑娘都是狠辣角色。”


    我笑,也不辯解,用命令的口吻對趙公子,“公子請脫衣服吧。”


    “什麽?”趙公子反射性地抓緊領口,“你要幹嗎?”


    “給你全身檢查啊,還會非禮你不成?你三五層裹著要我怎麽看?”


    趙家下屬神色驚訝又氣憤,顯然是想阻止我卻又拿不出理由,他們家大少爺又不是女子。


    我笑,“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麽?給我看了又不會少一塊肉。大老爺們幹脆點,不想我看病那我就回去了。”


    趙策神情悲憤,大有烈女受辱之態,“我早就知道蕭暄那廝不會有什麽好良心!”雖然臉上憤憤然,但還是開始寬衣解帶。


    跟著我來的一個侍衛本來悶笑著在一旁看笑話,這時幹脆偏過身去抽搐起來。


    我也笑,一雙眼睛卻沒離開趙公子的身子,抄著手看他脫。他剛才欺負蕭暄的時候不是挺有底氣的嗎,怎麽現在就蔫了?虧他還是錦衣玉食的公子爺呢,虧他還同蕭暄打架搶過花魁呢,難道青樓美酒花燭紅帳之下,他美人在懷時,也這樣脫衣服?


    天氣有點涼,趙公子修長白皙肌肉緊實的身子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雖然瘦,但是挺結實的,並非弱不禁風。


    我繼續笑,“褲子。”


    “啊?”趙公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褲子。”我重申。


    趙策終於臉紅,“有……有必要嗎?”


    他的鷹犬們也憤怒道:“有必要嗎?”


    我很詫異,“趙公子你不是說渾身疼嗎?”


    趙策悲憤地指控,“你是故意的!”


    我更加詫異,“我故意什麽?看您光身子嗎?”


    趙策連脖子也紅了。


    我聳肩,“真的,不願意就算了。你若是不在乎腿腳不便,我自然樂意工作量少一點。”


    鷹犬之一跳出來說:“公子,不過是個女子,讓她看了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我奸笑,“我隻不過想知道您病在哪裏,治病理當治本啊。”


    趙策碎碎念著都是蕭暄不安好心陰險毒辣其心可誅之類的話,終於拿出勇氣解開了褲子。我在這關鍵時刻喊了一聲,“底褲就不用脫了,除非……”


    “閉嘴!”趙侯爺終於發飆,“我那裏沒問題!”


    宋子敬也不幸落馬,低頭悶笑。


    趙策拉拉扯扯半天,才脫去了褲子,然後悲涼淒婉地看著我,大有義士赴死的壯烈。


    “別站著嘛,上床吧。”


    趙策看樣子已經有了求死的決心。


    我終於收了玩笑的心思,告訴他躺下我才好檢查。他鬆了一口氣,將信將疑地上了床。


    我淨了手,開始順著穴道經脈按捏,一邊按一邊問他感受,是疼是酸是脹是麻還是癢。我一本正經,趙公子也嚴肅回答。捏到關鍵的地方,換不同的力道和方式反複按壓,再問他感受。除此之外,還詳細詢問了日常飲食、起居生活和近來去過的地方。趙家下屬防備我,趙公子自己倒很坦然地全盤托出。


    完了,焚香施針,在病結部位敷藥,配以我特製的熱石進行熱敷。這藥很猛,趙公子被燙得嗷嗷叫。


    趙家下屬問:“我家公子到底得的是什麽病?”


    “富貴病。”


    趙策瞪大眼睛。


    我冷笑,“皮膚那是過敏,水土不服加上飲食不調,最近忌酒忌腥葷,青菜水果多多吃,多喝水,洗藥浴。身上這病,一是坐馬車坐的,二是原來就有輕度風濕入骨,再加上這幾日喝多了涼酒。頭痛那是風濕加上風寒。趙公子上半年三四月不是在川澤之地待了兩個月嗎?那正是川澤之地最為潮濕的季節。你本不是土生人,逗留期間又沒注意保養,常飲涼性酒,導致輕微風濕。”


    趙策吃驚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覺得骨頭肌肉酸疼,容易疲憊抽筋,都是輕微的風濕症狀。不過普通輕微濕毒即使入體,你離開川澤那麽久,又一直在幹燥之地生活,那濕毒自己就可消去。但是你的症狀卻加深了。我懷疑你除了感染濕毒,還染了別的什麽東西。這得詳細檢查才清楚。”


    我一口一個毒字,把趙家人嚇得直哆嗦,膽戰心驚地問:“嚴重嗎?”


    我很權威很嚴肅很深沉地說:“你家公子還年輕,好好調養就沒有大礙了。隻是這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現在看著隻是身體不大舒服,拖久了可是關節腫大渾身疼痛,死不了活受罪。”我一邊說著一邊下筆如飛。


    趙策白著臉,不住地在自己身上摸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歌盡桃花終結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靡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靡寶並收藏歌盡桃花終結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