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柏睜大雙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臉色薄紅的同?時大怒,一聲放肆就要出?口。


    遂禾忽然側頭,柔軟的唇畔貼上他的麵頰,安撫般的輕觸。


    祁柏如被?人下了定身咒,有?什?麽一直禁錮的感情卻壓抑不?住從他眼中流出?,他顫抖著伸手回抱住她勁瘦的腰身。


    不?等他開口說什?麽,下一刻。


    嘩——


    尖刃刺入血肉,溫情刹那被?打破。


    鮮紅的血蜿蜒成河,帶走了他身體中的溫度。


    祁柏難以置信地抬頭,卻隻?能看到她冷漠悲憫的神?情。


    遂禾擁著他,不?讓他因?為?巨大的疼痛狼狽摔在地上。


    “為?什?麽?”他咬牙,字字泣血。


    或許是因?為?太?疼,或許是真切傷到了心神?,他的眼角滲出?淚水,頃刻沿著臉頰掉落在地上,晶瑩剔透的珍珠散了一地。


    “上行下效,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珍珠落在遂禾掌心,遂禾收回手,用指腹一點點拭去他臉上的淚痕。


    祁柏瞳孔緊縮,喘息兩聲,自嘲扯起唇角,“原來?你知道了……你什?麽都知道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師尊,我們之間也隻?是成者為?王而已。”遂禾歉然看他。


    第29章


    祁柏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每一滴都蘊藏著無窮的靈力,靈力化作金色符文轉瞬在兩人腳下凝結成古老禁忌的陣法。


    幾乎同一時間,巨大的雷劫烏雲在濁清殿上方凝聚成型。


    祁柏咬牙,奮力推開她的懷抱,轉瞬招來溯寒劍,劍鋒直指遂禾而來。


    遂禾神情冷靜,沒有躲避。


    溯寒劍從不留情,這?一次,鋒利的劍刃卻僅僅刺入遂禾胸前不到半寸。


    殷紅的血很快染濕淺色布衣。


    祁柏對上她的巋然?不動的神情,或許是太疼,他忽然?又紅了眼眶。


    那雙握慣劍的手顫抖著,倏然?力道一鬆。


    咣當?一聲,溯寒劍應聲落地。


    他艱難扯起唇角,語氣淒苦莫名,“匕首上下了鮫人族的血祭咒法,你早就突破金丹了,早就知道從我收你為徒開始,就對你懷有殺心了,是不是。”


    “是。”


    “那你知不知……”他身形晃動,強弩之末一般踉蹌倒地。


    遂禾上前一步接住他,將人護在懷裏,沒說話,順著他的頹勢,陪著他半跪在地上。


    她伸手,慢慢幫他抹去唇角滲出的血。


    匕首刻有血祭所需的咒法,從利刃刺入他要?害開始,就受到天道法則禁錮,哪怕是大乘期的至強者,也活不成了。


    祁柏吐出一口鮮血,在她近乎冷靜的目光下,神情忽然?悲涼。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怎麽會不知道我動心用情,飛蛾撲火一般的心緒。


    籠罩在濁清殿上空的雷雲滾滾湧動,隱隱可?見滅世之威。


    程頌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劫雲,恢弘的濁清峰在劫雲麵前也顯得渺小?,劫雲中偶爾閃過泛著冷芒的電花,威勢幾乎撼動大半上靈界,那是與天道同源的力量,尋常修者在其勢之下,頃刻就會魂消天地。


    程頌麵目一沉,他以?為是祁柏臨時起意,在主殿誅殺遂禾,他一拍大腿,“壞了。”


    沒等話音落,他驟然?站起身,幾步路都恨不得縮地成寸,腳下生風奔向主殿。


    今日是程頌主持大局,如今生了變故,其餘正?清宗高層隻?能?麵麵相?覷後,隻?能?看向在場輩分第二高的人。


    淩清尊者是五峰之中唯一的女修,修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無情道。


    她不常在宗門,更不管世事,見在場眾人越來越騷動,儼然?是坐不住了,她也隻?是放下杯中茶,輕飄飄道:“或許是劍尊到達瓶頸即將突破也未可?知,諸位稍安勿躁,非書,你跟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沈非書本就坐不住,聽到淩清的吩咐,當?下起身跟上走得遠遠的程頌,隻?是他臉上好?奇心半點沒有遮掩,明顯是過去看熱鬧。


    程頌已經顧不上別人,外麵祭壇有陣法禁術,一旦踏入就等於進入了一方小?世界,與其說是小?世界,說是蠻荒禁牢更為恰當?,想出來隻?有宗主出麵施法。


    為了確保祁柏在方寸大小?的禁牢殺了遂禾,那陣法還有最陰毒的一處設置——禁牢之內,唯有渡劫才能?存活。


    若祁柏不證道,他們師徒二人就隻?能?齊齊慘死,證道,至少祁柏暫時可?活。


    然?而?現在全完蛋了!祁柏在祭壇之外驟然?證道,便不受禁牢桎梏,等他成為真正?的渡劫強者,通達天地,宗主的千年大計也就遭了一半!


    計劃千年,培養了近千年的棋子,卻在臨門一腳時出了紕漏,莫說閉關的宗主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


    程頌抱著搶救的心態,猛地推開濁清殿的大門。


    真正?看清殿內的亂象,程頌隻?覺得兩眼一黑,恨不得當?下暈死過去。


    他從沒想過,就差一點就成功的計劃,竟然?能?在一夕之間崩塌成這?個模樣。


    證道的分明不是祁柏,而?是遂禾!!


    程頌目眥欲裂,“遂禾!你在做什麽,孽障!膽敢傷你師尊!”


    此時祁柏身上的淺青色錦衣袍服幾乎被血色浸透,半倒在遂禾懷中,遂禾寬大的袖袍將他遮了大半,溯寒劍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程頌看不見祁柏狀況,隻?能?看見一地的血,他抽出本命劍急急上前走了幾步。


    遂禾側頭?,見是他來,一邊眉梢挑起,隨即露出個漫不經心的諷笑來,“尊者來晚一步,血祭已成,祁柏必死,你們苦心孤詣的計劃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呢。”


    那日聽到程頌和高澎的言談,她就嗅出了濃鬱的陰謀的味道,隻?是當?務之急是盡快證道脫身,她才沒有過多在意,現在程頌撞上來,她便想用言語刺激一番,或許能?試探出程頌逼祁柏證道的真正?目的來。


    可?惜程頌陰毒脾氣火爆,卻也不是沒有防人之心。


    他不動聲色,冷冷說:“本尊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妖孽,我今天定然?要?你死!”


    說罷程頌的劍氣已經劈至遂禾跟前。


    天地靈氣不斷向遂禾身體匯聚,雷劫降下後有結界屏障他就不能?再拿她如何。


    對於遂禾而?言,她隻?要?撐過一時就好?了,正?麵交手有損自身靈力,反而?可?能?會死在天道雷劫之下。


    遂禾能?躲則躲,躲不過便拿鳳還刀硬抗兩下。


    空暇之餘,她還有閑心火上澆油,“程頌,你今日的本意不就是逼祁柏證道,左右都是證道,誰來證又有什麽區別,你在惱怒什麽。”


    原本神色昏沉兀自喘息的祁柏聽到遂禾的話,強撐著抬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程頌。


    事已至此,程頌也失去了遮掩的心思,厲聲斥責道:“妖女,你早就知道證道一事,卻要?瞞我們。”


    “妖女?究竟我是妖女,還是你們這?道貌岸然?的正?清宗上下皆是妖人?”遂禾嗤笑。


    上空的濃雲越來越濃稠,程頌計劃被打亂,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寸,唯一的想法就是要?遂禾死。


    他提劍,大乘期的強勁靈力轉瞬匯聚在劍刃。


    有排山倒海之勢的靈力轉瞬衝向遂禾。


    遂禾冷下臉,這?是程頌能?擊出來的最後一劍,等血祭陣法成型,天道劫雲降下,她周身就會形成屏障,就算宗主來了也別想打破。


    這?一劍威勢巨大,靠旁門左道去躲是不可?能?了,盡管程頌是實力穩固的大乘期,但隻?接一劍,要?不了命。


    遂禾目光沉凝,再次舉刀。


    然?而?預想之中的澎湃靈力沒有到來。


    遂禾雙目微微睜大,緊緊握著鳳還刀,竟有些不知所措。


    祁柏擋下了程頌的成名絕技。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強行擋下程頌的劍招隻?會耗盡了他所有的生命。


    遂禾眼睜睜看著他向來挺直的脊梁一點點倒下,如斷了線的風箏,瀕死的蝴蝶,緩緩墜落。


    遂禾一眨不眨睜著眼,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僵著臉接住祁柏的身形。


    祁柏躺在遂禾懷中,蒼白的手胡亂去揪她的衣襟和垂落的青絲,唇角再次溢出大片鮮血。


    “你不用替我擋的。”她蹙眉,瞳孔有些晃動。


    “祁柏,你瘋了!”程頌眼見遂禾周身結界形成,氣急敗壞的吼道。


    祁柏沒理會他,而?是睜著有些空洞的眸子看遂禾。


    遂禾亦垂眸看他,隻?是比起他,臉上少了許多情緒。


    她本就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笑容也隻?是一層虛偽假麵。


    可?恨他現在才意識到這?些。


    祁柏扯了下唇角,遂禾捅他那一刀,又強行擋下程頌的劍招,他實在是疼極了,看著遂禾時便帶了些怨恨和委屈。


    “你滿意了?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麽呢。


    祁柏最終沒有問出口,他想,這?個答案他其實是知道的。


    他在她眼裏,一定是個可?笑卑鄙的跳梁小?醜,還是非常愚蠢的那種,一場戲演到最後,把?自己演了進去。


    以?錯誤開始,以?錯誤結局。


    他也算求仁得仁了吧。


    祁柏混沌地想。


    轟隆——


    冒著電光的磅礴雷雲翻滾,頃刻將遂禾籠罩。


    祁柏作為祭品,是天道陣法的陣眼,他體內的靈力不受控製的流逝。


    鮫人族的血祭聯通天地法則,強大如大乘期,也無法掙脫天道的製裁。


    祁柏的神魂已經出現了渙散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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