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頌還要再逼問,主位的屏風後?忽然傳來一道輕飄飄的聲音。


    “好了,莫要白費力氣,他不?願意說,便?搜魂罷。”


    陸青瞳孔驟縮,艱難抬眼?看過去?。


    屏風後?走出一人,那人身著陰陽袍,袍角袖有姿態翩然的仙鶴,麵如朗玉,白發順從地垂在身後?。


    他臉上分明帶著溫和的笑意,這笑意卻不?達眼?底,反而令人背脊生涼。


    程頌忙起身相?迎,“師兄。”


    宗主打量地視線落在陸青身上半晌,惋惜道,“是個好苗子,難怪祁柏那麽看重你,可惜了,搜魂術有傷神魂和修為,但為了大局考量,也隻能犧牲你了。”


    陸青臉色慘白後?退,“搜魂術是禁術,你們怎麽可以……”


    宗主轉身背過去?,負手而立,喟歎道,“動手吧。”


    程頌點?點?頭,上前?一步運轉靈力。


    兩人之間實力懸殊,陸青幾乎沒有反手之力。


    他倉皇搖頭,眼?中終於?流露出幾乎絕望的不?甘和恨意。


    下一刻搜魂術施展,他如神魂出竅,身體不?受控製地垂下,提線木偶般跪在地上。


    “在妖族見遂禾,她和你說了什麽。”宗主漫不?經心?發問。


    “……她向我要了劍尊的舊物。”


    “什麽舊物?”


    “一個乾坤袋,離開妖族時歸還了,但拿走了裏麵的東西。”


    宗主長眉微蹙,忽覺怪異,便?轉過身看向陸青。


    陸青呆呆跪在地上,神情呆滯,仿佛沒有什麽不?妥。


    宗主看了半晌,又問,“遂禾如今修為幾何。”


    “……我不?知道。”


    這個答案並不?算令人滿意,卻在宗主意料之中。


    之後?宗主又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這才給旁邊的程頌使了個眼?色。


    程頌點?點?頭,停止施法。


    靈力抽走的瞬間,陸青無力癱軟在地,睜著眼?呆呆看著天花板。


    宗主在主位坐下,不?發一語。


    程頌湊過去?,殷勤道:“遂禾藏得太深,沒想到連陸青也什麽都不?知道。”


    宗主沉吟半晌,臉上也不?見急色,“陸青倘若真知道遂禾現下的實力,那才令人奇怪。”


    “遂禾殺了祁柏,倘若她不?想令人知道她殺師證道,短時間就不?會向旁人暴露自己的修為,招惹無端猜測,有心?避嫌也在意料之中。”宗主說。


    程頌忙改口附和,“師兄說的是,陸青實力在遂禾之下,看不?出遂禾的深淺也是常事。”


    “隻是這樣一來,我們對她知道太少,下一步卻是不?好辦了。”


    “你麾下那隻麒麟呢?”


    程頌語氣有些虛,“先前?命她去?魔域試探遂禾修為,傳信回來卻讓人跑了。”


    宗主轉過頭,定?定?看他,如看死物。


    程頌忙補充道:“但是我們得知她從流沙城救了一隻奴隸半妖,並且不?知為什麽,對那隻半妖很?是袒護,此舉十?分可疑。”


    “半妖?”宗主凝眉,他兀自沉吟半晌,忽然站起身,“罷了。”


    “你下去?準備,我親自去?會會她。”他麵不?改色跨過癱倒不?動的陸青,淡聲吩咐。


    程頌愣了下,“您親自去?,是否太看得起她了。”


    宗主側頭看他一眼?,眼?神微有蔑視,“我倒是看得起你,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好了哪一件?拿著正清宗橫征暴斂,撈盡油水,真到需要你的時候,你便?無用?了。”


    程頌渾身一僵,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是師弟無能。”


    宗主沒再理會他,徑直離開,程頌也跟了上去?。


    正清殿很?快空無一人,隻留下在地上無聲無息的陸青。


    陸青倒在地上不?知道多久,空洞無神的眼?睛忽然顫了下,帶上些濕意。


    他仍舊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從懷中顫巍巍掏出一塊護心?玉來,上麵已經隱隱見了裂痕,光澤亦不?如先前?。


    是遂禾那日丟給他的護心?玉。


    /


    遂禾探查四周,順手殺了三?隻試圖攻擊她的妖獸,祁柏的身體狀況很?差,積年累月營養不?良,眼?下亟待溫補,妖獸的肉不?經過處理就給他吃隻會傷胃,她便?從灌木上摘了漿果揣在懷裏。


    遂禾哼著小調原路返回。


    等回到安置祁柏的空地,遂禾臉上的遊刃有餘的笑意微微收斂。


    嗯?


    她眯起眼?睛看了空空無也的岩石半晌,又掃視四周,除了偶爾能聽見的蟲鳴鳥叫,隻有幾顆風滾草寂寥滑過。


    嗯??


    她那麽大一個師尊呢?


    遂禾臉上笑意全無,長眉輕輕蹙著,透出幾分淺顯不?悅。


    附近有可能傷害祁柏的妖獸都被她解決了,祁柏也不?可能是被抓走的,若是魔域的人趕來,不?可能不?適用?靈力,但她確信附近沒有出現過靈力波動。


    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那就隻能是祁柏自己跑了。


    膽子倒是大,性子也算野。


    遂禾收好摘來的漿果,慢吞吞地想。


    她放出神識一寸寸搜尋,綠洲麵積廣闊,憑借祁柏現下的能力,不?可能跑出綠洲。


    浩瀚的神識覆蓋出去?,一草一木都逃不?過遂禾的感?知。


    很?快,遂禾就找到了人。


    她察覺到那人在做什麽,神色微微有些古怪,思索片刻,還是向祁柏所?在走去?。


    綠洲中泉眼?清澈見底,隻有瀑布水流落下的地方聚集白浪,能勉強遮蓋赤/裸身形。


    半妖站在泉邊遲疑半晌,還是伸手解開了身上的衣衫。


    奴隸們往往隻有一件單薄布衣蔽體,久而久之衣衫破爛髒汙都是常事。


    他不?想放縱自己零落成汙泥,便?每日等所?有人熟睡,取水井裏的冷水清洗,魔域夜裏氣候驟冷,結了一層冰渣的水澆在身上並不?好受,但至少能維持幹淨。


    先前?他因得罪高階魔修受罰,被城主處刑,那些穿進身軀的鎖鏈幾乎要了他的命,哪怕是身體強悍如半妖,也沒辦法恢複過來,半夜爬起來去?後?院清洗根本不?可能,隻有上決鬥場的時候,按照慣例被管事潑了冷水洗身。


    但身上的傷口一直潰爛,沾染著幹涸的血,隻是隔了一日,就有些不?成樣子。


    想到潰爛的傷口,他解衣服的手便?有些顫抖。


    心?裏總告誡自己要對遂禾保持警惕,不?要陷進去?被對方玩死,畢竟魔域裏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他還是想要在她麵前?漂亮一些,不?要那麽快招惹對方厭棄。


    身上的衣物被他規規整整放在身側,他一躍跳入水中,濺起細碎的水花。


    剛跳進去?他就有些不?自在,這泉眼?太清澈了,在水裏什麽都能被看見。


    遂禾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要是發現他不?在找過來……


    這樣想著,他有些慌張地躲進瀑布下。


    湍急的水流拍打後?背的傷口,冷汗一下子爬滿他全身。


    偏偏在這時,他耳鰭微動,聽到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遂禾才走進水潭,就看見一汪被激起水花。


    她微微挑眉,道:“我知道你在這裏,還不?出來?”


    半妖自然不?敢回應她,甚至又往瀑布下躲了躲。


    泉眼?藏不?住人,遂禾不?用?想也知道對方在哪裏,被瀑布衝刷的感?覺不?會太好受,何況他還滿身是傷。


    她走到水邊,聲線微沉,“出來。”


    怕他傷上加傷,遂禾歎了口氣,“我背過去?,快出來。”


    她也不?誆騙他,說完當真轉過身,抱劍而立。


    身後?半晌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遂禾等著他穿好衣服,忽地神色一頓。


    她察覺到有人在迅速接近這裏。


    腳步聲不?加掩飾,約莫有兩個人,定?然不?是風麒。


    她不?著痕跡握住劍柄,思量著接下來怎麽做。


    忽地聽見身後?半妖出水的聲音,下一刻,半妖拽著她的手臂,撲通一聲,拖著她進入泉眼?下。


    遂禾:“……!?”


    水泉邊泛起陣陣漣漪,頃刻消散。


    憶樺


    赤麟站在泉水邊,擰眉打量四周,“奇怪,方才分明聽見這邊有響動,蒼無,你聽見沒有?”


    蒼無掃視四周,“沒。”


    赤麟仍舊狐疑地四下張望,附近是空曠的空地,幾乎沒有什麽可以藏人的地方,若真是遂禾風麒等人,她和蒼無隻有兩個人,想必也不?屑於?躲藏。


    赤麟道:“他們跑得倒是利索,害我在程頌那裏受了一肚子的氣。”


    “好處沒從他那裏得到,約定?的事情他也沒做到,卻將我當成撒氣桶,當真可恨。”


    赤麟自言自語說了許多也不?覺得解氣,扭頭看向蒼無,見他一言不?發,不?由怒道,“你是木頭嗎?”


    蒼無歎氣,“那就離開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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