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來事忙,怕是顧及不到?他。”


    鶴大夫提筆的手微抖,很快穩住,“屬下明?白。”


    送走?醫修,遂禾按照藥方煎藥,祁柏這次病得不算重,還有?混沌的意識,她沒有?再用嘴去灌他藥,而是攬著人,用勺子一點點把藥喂進去。


    祁柏艱難地?睜開?雙眼?,冷著臉推開?她的手,“我不喝。”


    遂禾耐心道:“良藥苦口,喝了就不難受了。”


    祁柏避過送來的藥勺,瘦削冷白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他啞著嗓子開?口,“我不想喝。”


    遂禾其實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別的時候遇見祁柏服軟,她定然會放任對方,但是今日放任對方,誰知道他會鬧出什麽?幺蛾子,遂禾不想節外生枝。


    她沉默半晌,正要說什麽?,祁柏靠在她懷裏,揪著她的衣衫,語氣比先前多了幾分懇求,“別逼我喝好不好。”


    遂禾握著勺子的手一頓,方才她說話沒有?刻意避諱床上的他,被他聽見也不奇怪。


    令她驚訝的是祁柏的態度。


    她從來沒有?奢求過恢複記憶的祁柏能不恨她,畢竟殺身?之仇不提,她還當著他的麵做局,讓陸青殺了程頌。


    沒想到?祁柏對她有?怨,有?躲避,有?無可?奈何,恨在其中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室內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壓抑。


    遂禾將勺子放回?藥碗中,複又拿起?,低聲哄道:“就喝兩天,等你病好了就停,嗯?”


    攥著遂禾手腕的手倏然鬆開?,滿是頹然地?落下。


    遂禾本以為他會生氣,也做好了他發脾氣的準備。


    祁柏卻隻是垂著眸子,靜了一會兒,道:“太苦了,有?蜜餞嗎。”


    /


    安置好祁柏,遂禾立即換了身?衣衫去往議事廳。


    風麒大馬金刀坐在王位上,入迷般把玩著從凡間買來的九連環。


    哭妖見遂禾進來,躬了躬身?,又繼續匯報:“再過十日是王上三百歲壽辰,按照妖族先祖定下的規矩,王上應廣邀天下英豪參加壽辰。”


    風麒把玩九連環的手忽然頓住,他擰著眉頭,不滿道:“什麽?規矩,我怎麽?沒聽說過。”


    哭妖不著痕跡看了一眼?遂禾的神色,幽幽道:“確有?這個規矩,妖族非閉塞之地?,妖王百歲壽誕廣邀人族修士前來參加,也是為了展示我妖族的實力,這是王上登臨妖王之位的第?一個百歲,更?應重視。”


    風麒擰眉,抗爭道:“規矩能定就能改,我才不費那功夫——”


    “咳咳。”遂禾佯裝咳嗽,麵無表情打斷風麒的話。


    多年主仆,風麒怎麽?會不知道遂禾的意思,立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也不站在我這邊?”


    什麽?叫也?哭妖能有?此提議都是她受益的。


    遂禾麵不改色對上風麒的視線,“生辰宴而已,熱鬧一下不好嗎。”


    “當然不好!我可?不想應付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族。”風麒不滿。


    “有?我在你怕什麽?。”遂禾挑眉,慢悠悠補充道,“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事宜,到?時候你隻要老老實實坐在王位上,不會累著你的。”


    風麒從遂禾的話中嗅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他思索半晌,“怎麽?,你又有?什麽?計劃了?”


    遂禾但笑不語。


    /


    昏暗的住屋裏,半妖雙目緊閉,沉沉睡在榻上,安睡的容顏透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假象。


    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半妖露在外麵的手艱難地?動?了動?。


    祁柏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半晌從指尖揮出一道靈力。


    靈力鑽入武器架上的溯寒劍,溯寒劍感應主人號召,頃刻出鞘,穩穩停在榻前。


    祁柏試圖睜開?眼?睛,但始終無法抗衡藥效,他隻能胡亂地?抓著,終於在意識再次沉寂前,握住了鋒利的劍刃。


    掌心霎時流出鮮血,他非但不鬆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劇烈的刺痛逼退藥效,意識回?過,祁柏動?了動?頭,一點點睜開?雙目。


    遂禾給他用的安神藥都是上好的靈藥,藥效極重,鮮血令他短暫清醒,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另一隻手也握住了劍刃。


    祁柏從床上坐起?,心裏隻裝著一個念頭。


    正清宗的底牌深不可?測,他不能再由著遂禾亂來了。


    第57章


    祁柏奮力推開緊閉的屋門,攥著劍倒在地上許久,又以?劍撐地踉蹌起身。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逃離,但如果由著遂禾胡作非為,放任自己?做一個無知無覺的傀儡禁臠,他又怎麽能甘心,怎麽?能放心。


    沈域雖然待他冷漠刻薄,但沈域撫養他長大,也算恩重如山,手心手背都沒?有辦法割舍,如果一定要他選……他不知道,但他不想遂禾死。


    而遂禾對上沈域,在他看?來幾乎沒?有勝算,沈域手上握著的不僅僅是萬年修為,還有萬年中積攢下來的強大禁術,隨便拿出?一個便是殺招。


    祁柏急促地喘一口氣,遂禾鐵心利用他,對他又沒?有多少情義?,她不會聽?他的勸阻,他隻能想辦法去穩住沈域。


    手上已經被他劃出?了多道猙獰血痕,他原本就是怕疼的人,何況是自己?親手賦予的傷口。


    他不敢看?手上的傷,隻能靠著竹子不斷抽氣。


    刺痛令他清醒,但傷口不斷滴落的血也在邀請捕獵者深入。


    他踉蹌走到溪邊,想要?用溪水洗掉手上的血。


    傷口觸碰到寒涼的水流,勉強舒緩鎮定了疼痛。


    不等祁柏鬆一口氣,平靜的水流忽然掀起漩渦,暗流在無知無覺間湧動。


    祁柏身上屬於鮫人的血脈逐漸覺醒,他對水的感?知也愈發敏感?,沒?多久他就發現了水中的異樣。


    祁柏臉色微變,握緊劍柄,滿是戒備地後退。


    下?一瞬,暗流凝聚成強勁的水柱,直衝祁柏而來。


    祁柏緊盯著襲來的水柱,溯寒劍劍鋒轉動,他不躲不閃,竟是揮出?一道靈刃抵擋。


    水柱與靈力碰撞,一時間竹林被激蕩得四處搖動,林中羈鳥驚飛。


    飄然落下?的竹葉停在祁柏的肩膀和?發頂。


    他的視線死死落在積攢著靈力的溪水中,水柱死灰複燃,頃刻又凝結成數十枚水柱。


    海藻一般柔軟的水柱又向祁柏逐步逼近。


    祁柏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他睫毛輕顫,卻沒?有再攻擊抵抗。


    他的唇張了張,苦笑一聲,竟是直接扔了手中長劍,無力道:“遂禾,我知道你在這。”


    那些水柱仿佛沒?有聽?懂他的話,兀自匍匐貼近他,順著他的腳踝一點點禁錮他的四肢和?全身。


    沒?有劍撐著,他站立不穩倒在地上,那些水柱便順勢而上,將他的腰肢也桎梏住。


    “遂禾!”祁柏被那些肆無忌憚的水柱激出?怒意,惱羞成怒地嗬斥。


    竹林寂靜無聲,無人回應祁柏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祁柏隱隱察覺被壓製住的安神藥再次發作。


    竹林中終於想起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遂禾從竹林深處緩步而來,她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見倒在地上被禁錮的祁柏,故作訝然地挑起眉梢。


    “這個時候師尊不是在睡覺嗎。”她抬腳走到祁柏麵?前,視線落在被水柱控製的祁柏身上。


    他白著臉,唇上不見半點血色,頭發散落下?來,有一道水柱便裹挾著他大半發絲,令他看?上去分外狼狽。


    祁柏一言不發,冷冷看?著她。


    遂禾估摸著這次把人逼得有些狠,輕歎口氣,隻是心念轉動,那些令半妖氣怒羞惱的水柱便緩緩退去。


    祁柏身上失去了桎梏,麵?色仍然冷凝著,維持先前的姿勢在地上一動不動。


    頭頂響起一聲近乎無奈的喟歎,緊接著遂禾蹲下?身,麵?帶歉意地去抓祁柏的手。


    她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卻染了一手黏膩濕滑。


    觸感?不對,遂禾擰眉看?去,這才看?見從他手掌心流出?,越攢越多的鮮血。


    遂禾嚇了一跳,很快明白過來。


    醫修開出?來的安神藥藥效極強,祁柏隻憑意誌力,不可?能抵抗藥性。


    早知便不把溯寒劍留給他了。


    遂禾臉色陰沉下?來。


    遂禾的手覆蓋在祁柏的手上,她向下?壓的力道迫使他的傷口觸及地上的泥土,傷口受到刺激,祁柏下?意識想要?抽出?手。


    下?一刻,下?頜也被她狠狠桎梏。


    遂禾捏著他的下?頜,對上他氣憤委屈的目光,淡聲道:“師尊,你如果不想喝藥,我們還可?以?用別的辦法,何必要?傷害自己?。”


    祁柏心中發冷,卻強撐著怒瞪她,“什麽?辦法,給我帶上金鏈子嗎。”


    遂禾挑起眉梢,“如果這是師尊的意願——”


    “遂禾!”祁柏氣怒地打斷她的話,他強忍著羞恥,眼眶隱隱又有淚水掉下?來,“看?看?我們現在像什麽?樣子。”


    遂禾不說?話了,等他心緒稍稍平靜,忽然把他拉入懷裏。


    “!”


    她桎梏住他亂動的手腕,腦袋漫不經心搭在他的肩膀,破文海棠廢文都在摳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語氣比先前溫婉許多,“師尊以?前其?實待我很好的,也不會通過傷害自己?,來令我心煩。”


    祁柏沉沉閉上雙眼,啞聲道:“你以?前,也不會喂我吃那些藥。”


    遂禾神色不變,兀自道:“師尊還做以?前的師尊不好嗎,我對待師尊還會像從前一樣。”


    夏日的暖風徐徐鑽入竹林,青翠蔥蘢的竹樹巋然不彎。


    祁柏沉默許久,才扯起唇角,半是譏諷,半是虛弱,“我和?從前其?實沒?有差別,是你欲壑難填,想要?對正清宗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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