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她?做事向來不考慮手?段如何,她?的某些謀劃不僅會?傷到他,甚至會?直接將計謀的刀鋒指向他。


    遂禾又不得不承認,像祁柏這樣冷傲卻易碎,身處淤泥卻純粹的存在,是她?的最愛。


    遂禾等?他冷靜下來,看著不那麽紅的眼尾,忍不住用指腹摩挲起來。


    她?開?始似真似假的道歉,“陸辦的事情太突然,我也沒有料到,至於蚌珠裏藏神?識……好?吧,我雖有混淆沈域心神?的想法,但最主?要還是保護你。”


    “況且我的靈力有助於你修煉,我總有無暇顧及你的時候,放蘊藏靈力的蚌珠在你身邊,無心之中也可以蘊養你的經脈。”


    “我下次有事情一定不瞞著師尊了。”遂禾眨了眨眼睛,認真地向他保證。


    一番話下來,總算令祁柏暫時拋開?了心中的芥蒂和不安。


    他仍舊抱著她?,不肯撒手?。


    遂禾微微直起身。她?一眨不眨看著他,不急不緩道:“陸青他們就在樹後不遠處,師尊說,我們現在的樣子叫不叫偷、情。”


    “如果聲音大一些,會?不會?被?聽見,但想必陸青也見怪不怪了。”


    祁柏睜大雙眼,被?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驚了下,他擰著眉頭,臉頰微紅,冷著臉說:“放肆。”


    遂禾笑了下,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慢條斯理問:“哪裏放肆。”


    祁柏冷著臉正要說話,便聽遂禾補充道:“師尊,雖然沼澤泥濘髒汙,但水靈力充足,師尊想試試嗎。”


    一句話徹底令祁柏閉嘴,他緊張地握住遂禾的手?,生怕她?來真的,半晌都不敢說話。


    兩人靜靜相擁,片刻後,祁柏低聲開?口:“神?識化形是有限製的,你留不了多久的,是不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低不可聞。


    遂禾慢慢道:“隻是忙事情,忙完了就會?回來,秘境危險,陸青和陸辦又不能指望,我總不會?一直讓你一個人在這裏。”


    祁柏濃密的睫毛顫動兩下,他的嗓音又沙啞起來,“你讓我來這裏,是想讓我做什麽。”


    遂禾身形一頓,她?直起身,有些讚賞地說:“師尊好?敏銳。”


    “不過?,”她?話鋒一轉,“不是我要師尊做什麽,是師尊要做什麽才能保住陸辦的性命。”


    “已?經冒險進入禁山地牢了,師尊總不想功虧一簣吧。”遂禾提醒。


    祁柏蹙眉,定定看她?。


    遂禾無奈道:“神?識寄生物體的法子限製太多,我沒辦法憑空將秘境外的藥送進來,他和陸青傷勢應當都不輕,地牢裏環境惡劣,久留下去,就算修者體力強健,也沒辦法活下去。”


    “要怎麽做。”


    “我探查過?了,沿著樹林向南走,有一處海灣,那裏有個不大的村子,應當會?有藥材,且鮫人善水,師尊體內的鮫人血脈已?經覺醒大半,在海灣能力也會?強盛許多。”


    “但是能在這種蠻荒之地占據地勢,建立村落的人定然不是善類,師尊,你要小心。”


    遂禾把那顆拳頭大的蚌珠又塞回祁柏手?中:“別丟了,如果你有危險,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頓了下,遂禾眼中有笑意浮現,“等?臨近那個小村子,我會?第一時間過?來。”


    祁柏眉眼微沉,默不作聲握緊那顆蚌珠。


    遂禾轉身,正打算離去,忽然聽見祁柏低低的聲音,“你究竟還要拋下我多少次。”


    她?身形一頓,回首看向靠在枯樹上的劍尊。


    或許是禁山地牢的光線太昏沉,那對冰藍色的透明耳鰭不僅耷拉下來,還灰蒙蒙的,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遂禾看著那張昳麗卻低沉的麵孔半晌,忽然又大步走上前,將人扯入自己懷中。


    “我沒有拋下你,以前沒有,今後也沒有。”


    遂禾撫摸著他的背脊,一點點哄著,“通過?蚌珠我能看見禁山地牢裏發生的一切,隻要師尊有需要,我就會?出?現。”


    “我在妖族給師尊建了居所,等?離開?這裏,我們就一起回妖族,再也不回濁清峰了。”


    祁柏的目光空空落在遠處,他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遂禾的話,兀自沉默許久,說:“你大費周章,不僅是要救陸辦吧,禁山地牢裏有你想要的東西對嗎。”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會?幫你得到。”


    遂禾沒有應聲。


    禁山地牢裏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想要的證據,師尊。


    第68章


    陸辦高熱不退,整個?禁山地牢又十分陰寒,三人隻能在篝火邊先取暖,等陸辦傷勢好一些再啟程向南邊海岸走。


    祁柏從乾坤袋中勉強翻出些治外傷的藥扔給陸青,他?隨身帶的這個?乾坤袋和劍尊時期持有的不同,乾坤袋裏沒什麽東西,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配飾,緊要關頭起不到作用。


    給陸青的外傷藥也是他勉強從乾坤袋的角落裏翻出來的。


    這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祁柏有十?年?內半妖時期的全部記憶,魔域十?年?艱難求存,令他?對任何治傷類的藥都應該有非同一般的執著。但他?被遂禾嬌養著,遂禾什麽事情都護著他?,他?的潛意識逐漸覺得安全,仿佛隻要遂禾還在,他?就永遠不會受到傷害。


    意識到這些,祁柏臉色微白,碰上陸青擔憂的視線,他?遮掩似的躲開。


    層層衣衫下的手指不自覺蜷縮,露出些不安。


    三人靜靜圍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祁柏伸手摸了摸陸辦的手腕,見他?身體抖得沒有之前厲害,便看向陸青,陸青白著臉,他?身上血跡斑斑,看上去十?分狼狽。


    祁柏頓了頓,道:“該走了。”


    陸青呆愣地點點頭,背著陸辦起身。


    枯木林陰森森的,一眼望不見盡頭,交錯橫生?的枝節張牙舞爪,如同蓄勢待發的鬼怪。


    祁柏冷沉著臉,一手持著那顆蚌珠,一手握著溯寒劍,謹慎淌過濕地沼澤。


    濕地中處處是?枯枝碎葉,踩上去便發出窸窣的聲響。


    隱隱綽綽的枯木後,忽然有黑影一閃而過。


    陸青被驚到,霎時抽出腰間長劍,“附近有東西。”


    祁柏也看到了那抹殘影,臉色難看許多?。他?一言不發,但渾身緊繃著,暗暗防備著在暗處的可疑物。


    因著和遂禾在一起的時間逐漸變長,祁柏體內的鮫人血已經覺醒不少。


    妖族的五感比人族修者?要敏銳許多?。


    林中殘影在默不作聲的接近三人,祁柏耳鰭微動?,終於辨別出了殘影的方位。


    “西南,二十?步。”


    陸青毫不遲疑,長劍瞬間對準了祁柏所說的方位。


    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形的修者?見自己被發現,驟然從林竄出,多?年?不曾修剪的指甲鋒利汙穢,直衝陸青而來。


    陸青背著人,無論是?攻擊還是?躲避,身體都十?分笨重,眼看落了下風。


    祁柏掐準時機,瞅準那‘修者?’的脖頸。溯寒劍精準刺入,霎時掐斷了他?的生?機。


    四?肢細長瘦弱的‘修者?’重重落在地上,鮮血染紅水藻豐滿的水坑。


    陸青終於看清襲擊者?的樣子,失神?道:“這、這是?什麽怪物。”


    祁柏同樣蹙眉打量著那具屍體。


    這裏物資匱乏,便是?靈力?高深的修者?,久久沒有入口?的食物和水維持生?計,也會餓成這樣不人不鬼的模樣。


    屍體看不出男女,身上的衣衫已經近乎腐爛,瘦骨嶙峋地撐著破破爛爛的衣衫,他?手指上的指甲尖利細長,隱隱能看見褐色的血跡。


    但真正驚到陸青的卻?是?襲擊者?圓睜著的雙眼,禁山地牢處處霧蒙蒙的,陰沉不見天日,恐怕是?他?被困在這裏太久,眼睛上也蒙上了一層陰翳,幾乎看不清眼球。


    祁柏將溯寒劍收回劍鞘,從乾坤袋翻出一件不用的舊衣蓋在屍體身上。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陸青艱難的收回目光,衝祁柏點頭。


    他?背後的陸辦不知什麽時候清醒過來,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啞聲道:“以後,我們會不會也變成他?那樣。”


    他?停了一下,低落道:“是?我拖累你們了。”


    陸青看了一眼祁柏挺直的背影,低低安慰他?幾句。


    祁柏始終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愈發握緊手中的蚌珠。


    倏然,腦海中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襲擊你們的修者?是?月琉宗上一代門客長老,據已有典籍可知那位長老行?俠仗義,待人寬和,除卻?與?正清宗不對付這點,並沒有什麽被人詬病,又或者?得罪人的地方。”


    祁柏怔了下,腳步微頓,同樣在心中道:“遂禾?你怎麽知道的。”


    “用蚌珠看見的,蚌珠有我的神?識,充當我的眼睛並不難。”


    祁柏有些失神?地看了看手中的蚌珠。


    腦海中又傳來遂禾無奈的笑,“別這樣看著我,我會忍不住過去找你。”


    祁柏抿了抿唇,淡淡回道:“騙子。”


    大約是?遂禾哄人的話實在聽不出什麽誠意,祁柏聽久了便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心的,哪些是?假意的。


    但他?無暇氣惱遂禾的欺騙,注意力?很快又被別的事情吸引,“那個?人衣衫髒汙破爛,無論是?顏色還是?紋樣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麵孔更是?瘦弱猙獰,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衣服形製還能看出些端倪,加上他?手背和月琉宗長老一樣,有道上粗下細的疤,年?歲也差不多?對的上。”


    遂禾那邊大約是?在翻卷宗,祁柏隱約能聽見竹板之類的東西掉落的聲音。


    “如果真的是?月琉宗的張池長老,那他?恐怕在禁山地牢待了有快九百年?了,神?智瘋癲,身體退化都是?必然的。”


    九百年?。


    祁柏眉宇微有動?容,“他?為什麽和正清宗有仇。”


    “想知道?”遂禾調侃。


    “……”


    遂禾也不逗他?,回答道:“九百年?前,他?在外遊曆的那段時間,和沈域發生?衝突,回到月琉宗後對正清宗的宗主咒罵不止,過了半年?,張池在一次秘境曆練中消失,從此再無音訊。”


    遂禾話中的指向性太強,祁柏沒說話,隻是?握著蚌珠的手越發緊了些。


    很快,腦海中傳來遂禾‘嘶’的一聲,“師尊,你捏疼我了。”


    祁柏下意識放開手,甚至將蚌珠拿離了自己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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