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估算著雲端高臥的那位很快就會按捺不住,來找她?談判。


    等手中籌碼足夠豐厚,遂禾這才想起自己養在深宮的漂亮師尊。


    算起來竟然已經有七日未見,近來實在忙得焦頭爛額,在祁柏的事?情上疏忽了。遂禾難得遲疑。


    祁柏血脈覺醒不久,正是脆弱的時候,雖然說以?他現?在的修為,有能力?平複血脈覺醒和連跨修為帶來的不適,但祁柏那個外?冷內柔的性子,真遇到什麽難處,也會咬牙忍著。


    遂禾想到這裏,真怕自己藏在宮殿裏的鮫人出什麽事?情,恰好哭妖也把瑣碎的事?情匯報完了。


    遂禾歸心似箭,“沒別的事?情了?”


    哭妖看了一眼身?側沉默寡言的琅譽,搖頭,“……沒有了。”


    遂禾點點頭,“就按照我剛才說得去辦。”


    言罷,她?站起身?,風風火火離開了。


    哭妖抹了抹額頭,幽幽評價,“她?這是,終於想起來養在家裏那位了?”


    琅譽沒接話,而是問:“你?剛才是不是還有什麽沒說完。”


    “小事?。”哭妖說,“那個叫沈非書的,想見遂禾大人。”


    琅譽挑眉道:“他要做什麽。”


    “誰知?道呢。”哭妖聳聳肩,不甚在意道,“估計是少爺心性上來,受不了妖族的苦日子,想要尋求大人庇護。”


    遂禾回到住處時,滿月悄然掛上樹梢,藏在薄透的雲層後麵。


    遂禾輕輕推開主?殿大門,兩個側殿都熄著燈,隻有主?殿的窗戶晃著暗淡的燭光。


    主?殿裏靜悄悄的,放眼看過去冷清寂寥。


    但遂禾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貴妃榻上的劍尊。


    她?沒有猶豫,大步向祁柏走過去。


    祁柏聽?見腳步聲,一直看著窗外?的視線終於轉過來。


    微弱的光影下,遂禾看不清祁柏的神色,她?便走過去,下意識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下手,低聲道:“師尊,我回來了。”


    祁柏沒說話,在遂禾的角度,隻能看見他抿了下唇,唇角幾乎繃直,冷冷轉向窗外?。


    遂禾察覺到他大概是真的動怒了,於是快步走上前,蹲在他身?側,歪了歪頭,試探性地又叫了一聲,“師尊?”


    祁柏仍舊一言不發,繃直的唇角甚至有下彎的趨勢。


    遂禾連忙伸手把他的手握入自己手裏,他的手過於冰涼,幾乎不是正常的體溫。


    她?被涼得眉頭微蹙,臉上露出明顯的擔憂,“你?哪裏不舒服嗎?”


    回答她?的仍舊是他一汪死水般的平靜。


    遂禾不由?挑了下眉梢,她?眨了下眼睛,見他擺明態度,一句話也不跟自己說,她?也不惱。


    而是微微掀起他的廣袖,大約是近日都沒有心情打理自己,他隻穿了單薄的一層,遂禾輕鬆地將?他的袖子撩起。


    不出所料,遂禾在他的小臂上看見了稀疏散布的透亮鱗片,星星點點,通過微弱的燭火反射出有些?絢麗的光彩。


    很漂亮,同時也是非常明顯的妖化反應。


    揠苗助長式的修煉,加上血脈覺醒不久,又才過了情動期,體內的靈力?亂竄,導致控製不住的妖異化,這種妖異化和半妖外?表維持某些?妖族特征不同,被誘發後就像是得了一場風寒,連呼吸都火燒火燎。


    不過比起整個魚尾控製不住的露出來,現?在的症狀已經很輕了。


    輕到,祁柏完全可以?將?這些?反應壓下,而不是硬生生熬到她?回來,讓她?看見。


    遂禾笑了下,忍不住撥弄一下他手臂上的鱗片。


    屈膝縮在軟榻上的人輕輕顫動,不著痕跡躲開她?的手。


    氣性好大。


    她?饒有興致地揚起眉梢,慢條斯理道:“師尊真的不想理我了?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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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得下心啊。”


    祁柏耳鰭動了下,忍了又忍,沒忍住,紅著眼眶側過頭來,冷冷凝視著她?。


    遂禾見他這樣倔強,眼中笑意更深。


    她?知?道,他扭過頭看她?不是代表態度緩和,而是怕自己太冷淡,真的把她?趕走。


    遂禾順勢湊過去,頭搭在他屈起的膝蓋上,幾乎和他臉對著臉。


    頭眨了眨眼睛,溫聲說:“師尊?你?真的不理我啦?”


    祁柏淺灰色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晃動一瞬,他抿起唇,靜了好久才張嘴,吐出的聲音沙啞破碎,像是被遺棄在外?的貓兒。


    “為什麽留我在這裏這麽多天,你?卻?連個影子都不露。”他冷冷質問。


    不是沒有想過離開宮殿去尋她?,但遂禾竟然在宮殿外?設下禁製,偌大的宮殿竟然成了他一個人囚籠。


    祁柏這樣想著,臉上的難過愈發明顯。


    遂禾忙湊過去哄,“近日事?忙,我以?為師尊在閉關,就沒有讓妖來通知?你?,誰知?道你?提前結束了閉關。”


    祁柏冷冷別過頭去,眼角無聲滑落一顆珍珠。


    一顆珍珠落下不是終止,而是開頭。


    遂禾無奈地將?一手掌成串的珍珠放在案幾上。


    他是篤定她?會心虛愧疚,便更加明目張膽地發泄情緒。


    “師尊想讓我怎麽賠罪,盡管說便是。”遂禾直起身?,溫聲道。


    “遂禾。”祁柏咬了咬牙,腮幫子生動地鼓動兩下。


    他倏然又看她?,雙目死死落在遂禾身?上,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顫顫巍巍去解身?上的衣襟。


    單衣從他肩頭滑落,秋日裏,他是殿裏唯一遺留下來的春色。


    遂禾眨了下眼睛,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遂禾……”他望著她?,聲音卻?弱了下來,好在殿內空曠寂寥,所有的聲音都清晰地傳入遂禾的耳朵裏。


    “你?說我是你?的師尊,但師尊便應該穩居高位,不可褻玩;你?說我是你?的情人,情人名不正言不順,終有膩的那一日……”


    他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甚至有些?微不可聞,“你?是不是膩了。”


    他將?單衣脫下,神情脆弱又帶著自己都說不清的期盼,“回答我。”


    祁柏是端方持重的劍尊,哪怕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沈域構造的假象,但他的人格是真的。


    高傲不可磨滅的人格,在遂禾麵前一退再退,但本質始終沒有變過。


    虛無縹緲的感情於他而言和偷情沒有差別。


    何況在居於下位的感情中,他所得到的一切都要靠漫無邊際的猜測,猜測自己所擁有的是真還是假。


    遂禾其實從來沒有給他真正的安全感。


    如果說哪一刻他覺得被真實,覺得安全,恐怕也隻有溫存之時,被她?緊緊摟在懷裏的時候。


    遂禾沉默著望著他。


    他脆弱的像是易碎的娃娃,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把全世界捧到他麵前。


    祁柏始終得不到答案,神色逐漸黯淡,他低聲說:“如果你?厭倦了我,就賜我一死吧。”


    他的手倏然被她?緊緊攥住,遂禾麵色微冷,將?他拽入自己的懷裏,“師尊,不準胡說。”


    祁柏在她?懷裏一動不動,固執地問:“你?厭倦我了嗎。”


    “祁柏。”遂禾語氣中帶了兩分警告。


    察覺到懷裏人的背脊驟然僵硬,遂禾便又柔下聲音,“我從不會厭倦你?,我對師尊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


    祁柏將?頭埋進她?的懷裏,一言不發。


    遂禾眼見懷裏的珍珠越來越多,少見的有些?頭大。


    兩人在貴妃榻上靜靜相?擁。


    不知?道過了多久,遂禾凝視著忽明忽暗的燭火,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無奈居多,還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


    像是遇見獵物?自願送入虎口,甚至它向獵食者獻上的,還是自己最?脆弱的脖頸。


    “剛相?遇的時候,卻?是沒想過您會這樣能哭。”


    她?用的是敬稱,語氣卻?帶有些?寵溺和褻瀆神靈的意味。


    祁柏冷冷抬眼看她?。


    遂禾笑起來,珍而重之地吻上他的紅腫的眼尾,“有時候真想讓師尊把哭出來的珍珠再塞回去。”


    “遂禾,放肆。”祁柏咬牙。


    遂禾連忙舉起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我也隻是想想,才不會做禽獸之事?。”


    祁柏冷著臉,一言不發地看向別處。


    遂禾握住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看自己,這次,她?臉上帶著從沒有過的鄭重,“等一切結束,我就同師尊結契好不好,我們結道侶契,讓整個上靈界做見證。”


    “我會讓整個上靈界都知?道,師尊不是我的情人,是我唯一的道侶。”遂禾一字一句,無比珍視。


    燭火的映照下,不善麵對直白言語的鮫人麵色坨紅,眼中卻?終於露出了孩子般純粹的歡欣。


    第85章


    哄好祁柏,遂禾壓著他?,就地在那個有些硌人的貴妃榻上,將他?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檢查了一遍。


    美其名?曰為他?著想,秉承著檢查身體的名?號,中途遂禾卻險些把他的大魚尾逼了出來。


    踩著祁柏發怒的底線,那些隻聽遂禾命令的水流終於停止深入,在遂禾的意念下如潮水般退走?。


    祁柏緊緊縮在榻上,無聲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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