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飯點了, 安夏看見很多當地人,有年輕人有孩子, 穿著很髒又破的衣服站在那裏, 眼巴巴地看著食堂的方向,其眼神極其虔誠, 就好像食堂就是聖山、聖湖。


    “他們是幹什麽的?”安夏好奇。


    “等開飯。”


    這個地方的條件非常惡劣,當地人沒有地可以種,沒有藥材可以挖, 沒有牛羊放牧,全靠國家給的救濟。


    安夏十分不解:“什麽都沒有,他們的祖先是怎麽活的?”


    “大概是農奴吧, 然後跑出來的,在之前不住在這裏,在前麵一點的地方,還能種點青稞什麽的。後來建了兵站,他們就遷移過來了。”


    年輕人平時給兵站幹點雜活,不要錢,錢在這裏一丁點用處都沒有,就圖一頓飯。


    其實也沒什麽好吃的,兵站裏的物資十分匱乏,新鮮的肉類和蔬菜類都得從五十多公裏外的芒康運來。


    而且也儲存不了多長時間,三天之內不吃完,也就該扔的扔。


    安夏召呼公司裏一起來的同事:“哎,把你們看不起的東西都拿出來。”


    昨天晚上在芒康住的時候,車隊采購補給,安夏看見有幾個農戶還有不少菜沒有賣完,一個人坐在燈影下守著攤子,他們都是挑著擔子從遠郊走進城裏賣,也就隻能趕個晚飯點,再加上不打農藥不施化肥,菜的品相很差,難怪沒賣完。


    安夏一時同情心爆棚,把他們的菜全買下了。


    今天早上出發,開車剛好路過他們的村子,正好看見他們在摘菜,準備往城裏趕。


    安夏的同情心再次爆棚,把他們的菜都買下了,還對他們說:“今天就當放個假,休息一天,明天再去。”


    結果輕卡上裝了半車的菜。


    車隊裏的司機都覺得此女聖母心發作,趕路的時候吃幹糧,在有休息點的地方下小館子,誰還自己做飯啊?


    買這麽多菜,還不是爛在車上,白白糟蹋糧食。


    誰想到,在這裏就用上了。


    兵站的指導員非得要給安夏錢,說部隊有規定,不能犯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能拿群眾一針線。


    “你又沒拿我的一針線,是菜和肉。”安夏狡辯。


    指導員不理睬詭辯術:“那就更不能拿了。一共多少錢?”


    “這些菜我本來也是要扔的,不信你問他們。要不我給你垃圾處理費?”


    “哪有人買菜是為了扔的。”指導員追著安夏塞錢。


    安夏縮到陸雪身後:“這錢是他給的,他不是群眾,他是國家幹部,是公仆!要不你們對著磕一個,就算了。”


    無辜陸雪茫然眨眼:“啊?啥?”


    安夏不肯說多少錢,指導員就把自己攢的津貼都拿出來,繼續硬塞。


    兩人一個不肯要,一個非要給。


    陸雪站在中間,對指導員說:“我說句公道話,你們幫忙做點幹糧,讓我們帶著路上吃,正好跟菜錢抵消,行嗎?”


    說是這麽說,指導員還是強行往陸雪的懷裏塞了十塊錢。


    這才宣布,可以動用他們給的肉和菜。


    炊事員的眼睛裏早就伸出手,腦海裏給這些肉安排好了幾百種結局,聽到命令,立馬動手。


    被沸水一滾,新鮮肉類的味道飄出廚房的窗戶。


    本來隻是藏民以虔誠的目光看著食堂,現在整個兵站的人都像被香味勾住了魂,一個個都從屋裏走出來,這個走過來向炊事員打聽:“今天吃什麽啊?”


    那個走過來深吸一口氣,咂吧兩下嘴。


    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兵扒在窗口,看著案板上切好的肉片:“這是什麽啊?”


    炊事員被問得不勝其煩,咆哮一聲:“李小冒,你別跟我裝蒜,前天你才吃過肉!今天就不認識了啊?!”


    指導員對安夏說:“能不能幫我們帶一些菜給榮許兵站?”


    安夏的心中閃出了「革命戰友情」「階級兄弟」等等令人暖心的詞匯。


    炊事員大聲說:“對,讓他們見識見識,菜是這麽做的!”


    安夏:“呃??”


    聽起來,有點私人恩怨啊。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就要出發。


    兵站裏的汽車兵幫著車隊裏的司機對車輛進行維護檢測,這邊敲敲那邊打打。


    “今天天氣不錯,說不定真能到左貢。”安夏說。


    一個老汽車兵馬上對她「噓」了一聲:“千萬別說!”


    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就準備出發上路。


    藏區的路十分脆弱,有點風吹草動,它就會走不了。


    為了保證安全,她的車隊裏還有兩個地質專家,兩人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對地質環境也有充分的認識。


    什麽地方需要快速通過,什麽地方可以慢悠悠多待一會兒拍拍照,都由他們說了算。


    第一次看到雪山的平原司機們,就像從來沒見過下雪的南方人,特別興奮,有一段路上人很少,他們一腳油門,恨不得把車開到天上去。


    在路上忙著的除了司機,還有地質專家。


    他們受無人駕駛組雇傭,需要拍攝沿途的地質地貌特征,以便提升駕駛輔助係統。


    此時,頭頂上還是一半陽光一半雲,有陽光的地方,藍天如洗,十分可人。


    坐在頭車上的攝像師舉起攝像機,要拍攝陽光下的車隊,讓大家搖下車窗,對著攝像機揮手。


    卻不料忽然之間,天暗了下來,原本隻占據著一半天空的雲,悍然撕毀與藍天的互不侵犯條約,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鉛灰色。


    下一秒,風起,再下一秒,下雪了……


    風卷著雪粒直往擋風玻璃上拍,所有車都哆哆嗦嗦地搖上車窗。


    此時車輛的優劣性,就充分展示出來了,有的車窗密閉性極好,關上就與世隔絕,安寧溫暖。


    有兩輛車就慘了,車外總鑽風,車裏小鑽風,隻恨不能在窗縫堵上兩床棉被。


    高原的雪,來得快,去得也快,走了沒多遠,風停雪住,隻有反射著陽光的雪層證明剛剛發生了什麽。


    無人駕駛輔助係統的天氣模塊,剛剛幹了一點正經事,但是還不夠正經:提前十分鍾預警馬上會有雪。


    “才提前十分鍾,連持續時間和雪量都不說,廢物。”安夏對自家產品一向高標準嚴要求。


    在她看來,十分鍾毫無價值,使用這個服務的人都在開車,又不用找地方躲。


    “還是很有用的。”司機覺得已經很好了了,“可以提前預判道路的濕滑或者上凍的情況。”


    安夏還是覺得沒用,但現在也沒有解決的辦法。


    這需要氣象衛星的幫助,現在中國的上空隻有1988年發射上去的風雲一號太陽同步極軌衛星,連城市天氣預報都以不準而聞名。


    何況是高原山區的小氣候,一直以來都是靠經驗豐富的當地人看天計算。


    地上稍稍有一點點雪,安夏囑咐頭車減速,慢慢開,大不了今晚就住在榮許兵站。


    經過了一段抖如篩糠的搓板路,前麵有一輛車忽然停下來,說怎麽都發動不了,幾個司機都下去幫忙看。


    跑長途的人,或多或少都會修,不然為了一點小問題壞在半道上,會成為行業笑柄。


    要說,還得是汽車兵牛逼,他們正好也在一旁休息,幾個人湊過來看了一眼。


    “我下去看看。”一個年輕人卷起袖子,拿著扳手「哧溜」就鑽進了車底,在下麵不知道搗鼓些什麽。


    安夏坐在旁邊看熱鬧,忽然,一個髒得看不出人樣的人湊過來,對她啊啊啊的說著什麽。


    把安夏嚇了一大跳,陸雪下意識將她擋在身後,警惕地看著來人。


    那個女人的衣服已經髒爛看不出模樣了,勉強從款式看出不是藏袍,是漢族女人。


    她身上都是黑泥,指甲很長,指縫裏也嵌著汙髒,整個人像在山裏跑了幾年。


    再加上她發不出聲音,安夏已經腦補了她是被拐賣到山裏很多年,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可憐人。


    見她並沒有攻擊性,安夏從陸雪身後繞出來:“你會說話嗎?”


    那個女人點點頭,又啊啊啊了幾聲。


    安夏和陸雪麵麵相覷,不知這是哪裏的語言。


    “你是不是渴了?”安夏看見她嘴唇的幹裂,倒了一杯水給她,“先喝點。”


    女人一氣將水喝幹,試了個音,她似乎是很久沒有說話了,音壓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安夏示意她跟著自己一起「咪咿咿咿——嗎啊啊啊」先開個嗓。


    然後,她終於能說話了。


    她說自己叫紅梅,是贛州人,來找丈夫的,丈夫在邦達兵站。


    “在哪?”安夏轉頭問了一句。


    “哦,在左貢兵站前麵。”


    今天車隊的努力目標是左貢兵站,想擺爛的話,就住在榮許兵站。


    邦達是今天無論如何也努力不到的地方。


    她說自己是先坐火車到成都,再從那成都到巴塘,再從巴塘一路徒步走過來的。


    “兵站就這麽對你?”安夏驚訝於她身上的清潔問題。


    就算兵站條件差,熱水也是管夠的。


    “兵站?沒看見呀。”紅梅搖搖頭。


    從巴塘走過來,路上會先經過海通兵站,再路過竹卡兵站,不知怎麽,她一個都沒看見。


    一路就靠著自己帶的幹饅頭和水過日子。


    她也不敢向這邊的藏人求助,連一口熱水都不敢要。


    他們實在太窮了,吃不起好東西,娶不起老婆,但還想開枝散葉。


    直到千禧年之後,在偏僻藏區,一妻多夫製也很常見。


    但這個一妻多夫,跟男權社會的一夫一妻多妾製有著嚴重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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