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瑉靠在蕭暄懷裏,抓著他的大手握住,開始仔細詢問這些年來的事。


    吃的怎麽樣,睡得如何,朝中有些什麽變動,哪些人上來了,哪些人又徹底離開了政治舞台。


    謝懷瑉問:“我去的信,你都看了?”


    “那是當然。”


    “覺得如何?”


    蕭暄簡單回答:“如晤。”


    謝懷瑉笑容柔軟,良久不說話,然後才低聲說:“我曾經有一陣子很害怕,怕你變心了。”


    蕭暄好笑,“怎麽會呢?”


    謝懷瑉撇了撇嘴,“你不回信,我知道你在氣頭上。其實我知道你不會,可是總是害怕。我們分開那麽遠,聯絡那麽不方便。在你身邊陪伴你的是別的人,和你一起歡笑一起憂慮的也是別的人。感情也是會轉移的。可是我雖然擔心,卻還是不敢回去。我覺得不論有什麽變化,我回去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唉,我也說不清楚,很混亂。”


    蕭暄給她輕輕揉著太陽穴,聲音溫柔而低沉,“雖然我們分開得很遠,可是我一直感覺你沒有走一樣。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謝懷瑉眼睛發熱,伸手抱緊了他。


    “陸穎之現在怎麽樣了?”她提起這個名字,倒是十分坦然輕鬆,沒有絲毫芥蒂。


    蕭暄便也坦誠道:“關起來了。”


    謝懷瑉這倒很吃驚了,“為什麽?”


    即使陸家敗落了,也用不著把陸穎之關起來,畢竟陸家犯的事表麵上還牽扯不到陸穎之身上。


    蕭暄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是她派人來殺你。”


    謝懷瑉愣了兩秒,居然噗嗤笑了,“我不信。”


    “為什麽?”


    “她要想幹掉我,三年前我打單時她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大局已定的時候才出手?陸穎之可不是那麽笨的女人。”


    蕭暄眉頭輕皺,“這點我也不理解。可是線報裏寫得清清楚楚,她自己也親口承認。”


    “她承認了?”謝懷瑉不解,“真是奇怪。我知道她討厭我,我也很討厭她。可是,殺我,沒有任何好處,還給自己找來一身麻煩。”


    “怎麽沒有好處。”蕭暄說,“我得到消息就立刻趕來了,現在國內無人坐鎮。”


    “這不是問題。”謝懷瑉很有把握,“你若不是已經安排妥當,有人監督朝政,你也不會這麽快趕來,還陪我在這裏等小程。我看,監國的肯定是宋子敬吧。他瞞下我南下的事不報,倒是讓你更加信任他了。”


    蕭暄聳肩,“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介意他隱瞞不報一事。”


    謝懷瑉嗬嗬笑:“你才是他上司,該我管他才是,我怎麽好指手劃腳?而且我很同情他,你給他一份俸祿,卻要他幹數個人的活,你以為這是享受?有你這種上司,才是大不幸。”


    蕭暄笑:“宋子敬曆來擅長從工作中尋找快樂,也許我這麽做也許正如了他的意了呢。”


    “狡辯。”


    謝懷瑉轉過頭去,看著一隻開在假山邊的小花,微微有點走神。


    蕭暄起初笑看著她,忽然發覺她神情有點不正常。


    “小華?”


    謝懷瑉猛然驚醒似地轉過頭來,“阿暄?”


    她的語氣很是驚異和恐慌。


    蕭暄心裏一痛,急忙把她抱在懷裏,“是我!我在這裏!別怕!”


    謝懷瑉睜大眼睛,苦惱疑惑,“我剛才怎麽了?我們說到哪裏了?”


    “沒什麽。”蕭暄溫柔地順著她的頭發,“你剛才走神了。”


    “哦。”謝懷瑉神情緩和下來,又問,“現在什麽時候了?用過飯了嗎?”


    蕭暄抱她在懷,下巴輕擱她頭頂,謝懷瑉看不到他傷痛的眼神。


    “你又忘了,我們才吃過的。餓了?”


    “沒。隻是……很多事一下清楚,一下模糊的。”謝懷瑉打了個嗬欠。


    “累了?”蕭暄體貼地攏著她。


    “再坐一會兒吧。”謝懷瑉不舍這好天氣。


    蕭暄順著她,“好,好。你休息吧,我陪著你。”


    謝懷瑉的疲倦來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張不開眼了。她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在蕭暄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很快沉沉睡去。


    蕭暄細致輕柔地拉過雲絨毯將她裹住,緊抱在懷裏,側過身子為她擋住風。屋外陽光很好,謝懷瑉缺乏血色的臉被照耀得仿佛半透明,淡色的唇角帶著笑,天真而快樂的。


    蕭暄的臉色卻是一點一點沉下來,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秋風依舊靜靜刮著。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懷裏人良久,才稍微動了動身子。


    一個侍衛走過來在他身後跪下。


    “程笑生到哪裏了?”


    “回陛下,程大夫已經過了涼城,還有八、九日就可以抵達了。”


    “過了涼城就是秦國地界了。”蕭暄沉吟著,“你再多派些人手去迎接護送,當心秦國人半路偷襲。”


    “是!”


    秋風輕搖樹影,陽光和煦,金桂飄香。蕭暄抱著謝懷瑉坐在樹下長椅裏,他低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睡顏,臉上帶著平和的笑。


    吳十三帶著找到花園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記憶裏昨天那個高傲的男人,原來也有這麽溫柔的一麵。


    蕭暄抬頭看到他們兩,臉上溫情消退下去。


    吳十三帶著輕輕走過去。


    看到蕭暄懷裏的謝懷瑉,紅了眼圈,小聲地叫了一聲:“姐……”


    蕭暄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一些,像是怕她消失不見似的。


    他問:“你就是雲?”


    點點頭。


    蕭暄說:“她常提起你。等她病好了,我要帶她回去,你有什麽打算?”


    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麽?”


    蕭暄沒什麽耐心,“你是要留下來,還是跟著我們去齊國?”


    這才明白,十分吃驚,他看了看吳王,又看了看還在昏睡的謝懷瑉,一臉兩難。


    吳十三拍了拍他的肩。雲將軍已經昭雪,皇帝已經賜回了府邸封號,當初那個鄉下小子,現在人人見他都要恭敬地稱一聲少將。其實他身上的功名,都是亡故的父親的。


    他說:“我留下來,我已決定從軍,繼承先父大業。”


    蕭暄讚許地點了點頭。


    他又轉向吳十三,“吳王爺,多謝你一直照顧我家昭華。”


    這話聽在吳十三耳朵裏,格外的刺耳。吳王客套地笑了笑。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可惜小吳道行不及宇文,還沒打出一點火花,他就別過臉去,敗下陣來。


    接連兩天,謝懷瑉都沒再見著宇文弈。她曾經好奇地問過綠袖,回答是皇帝忙著接待齊國使節無暇分身。


    可是所謂的齊國使節,現在不正在自己房間裏坐著喝茶嗎?


    蕭暄也是夠囂張的了。這樣大搖大擺闖了人家皇帝的行宮,帶著老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指揮人家的仆人,還在人家的地盤上看自己國家的密報。


    謝懷瑉感歎:“宇文皇帝真的很大度啊。”


    “是啊,”蕭暄刻薄地說,“死了五個老婆的男人,自然什麽事都看得開多了。”


    謝懷瑉黑線,“人在屋簷下,說話注意點。”


    “放心啦,”蕭暄就著燈火把密報燃了,“這附近都是自己人了。你給我在床上躺好,發燒的人別說那麽多廢話。”


    “對著病人還大呼小叫的。”謝懷瑉抱怨地蓋好被子,“阿暄我想回家了。”


    蕭暄無奈地坐過來,“你現在身子不好,旅途奔波很累的。等等吧,小程再過兩天就能到了。”


    綠袖敲門,端進來了熬好的藥。蕭暄拿來輕吹了吹,試過溫度,扶起謝懷瑉。


    苦澀散發著怪味的藥灌下肚,喉嚨被燒得火辣辣的。謝懷瑉五官全皺在一起了,蕭暄急忙給她嘴巴裏塞了一顆蜜棗。


    這藥還是她自己配的呢。其實心裏也知道這東西隻能稍微拖延她的病,起不到什麽實際作用。


    綠袖又說:“陛下今天又為謝姑娘送來了三根百年老參和靈芝,其他滋補聖藥更是不計其數,都堆在前廳裏呢。”


    謝懷瑉笑起來,含混不清地說:“給那麽多做什麽?吃到老死都吃不完。”


    “胡鬧!”蕭暄輕聲說了她一句,對綠袖道,“代姑娘謝謝貴主了。”


    然後教育謝懷瑉:“太不禮貌了,我平都有這麽教你說話的嗎?”


    謝懷瑉笑嘻嘻,“我錯了。我為離國做出了那麽大的貢獻,幾根人參靈芝根本就不算什麽嘛。嗬嗬,我還要一顆棗子!”


    蕭暄拿她沒辦法,看她笑臉,心裏無限滿足,要天上的星星都會摘給她,更何況一點小吃食。


    這兩天謝懷瑉一直在發燒,溫度並不高,可是一直不降下來。謝懷瑉病得太久了,倒不覺得特別的不舒服。而且蕭暄來後她的睡眠好了許多,夢裏再沒了鬼魅,身體雖然還是非常難過,但是精神好,反而還覺得病好了點。


    她依舊掉頭發,自己倒不覺得怎麽,可是每次看蕭暄眼睛通紅的模樣,自己心裏反倒疼得不行,幹脆把梳頭這道工序給省了下來。


    她開玩笑:“我要是成了禿子,你還要不要我?”


    沒想到現在的蕭暄偏偏最開不得玩笑,一聽就跟她急了,吼道:“不論你是醜了殘了,還是老了病了,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你聽到沒有?”


    謝懷瑉被他吼得腦袋發暈,隻得收斂了黑色幽默,再也不敢拿自己的病來逗他玩。


    想起來也是又氣又好笑,自己才是病的那一個,怎麽常常反而是自己在安慰他呀?


    什麽我一定會好的,小程絕對能治好我,我們倆將來日子還長著呢等等。


    還得想辦法分散蕭暄的注意力,免得他一糾結到她到底是怎麽染上這毒的問題上,又開始沒完沒了又沒有任何建設意義的自責上來。


    但是有時候半夜氣短被救醒,或是做了噩夢驚醒過來,看到那個人擔憂悲傷的眼神,自己也心如刀割。


    於是隻有抱住他,一遍一遍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你在我身邊,我已經很幸福了。”


    蕭暄逼問:“做了什麽噩夢了?”


    謝懷瑉老實交代,“我夢到這幾天的事,都是……都是我的夢。”


    蕭暄長長歎了一聲,謝懷瑉聽著心裏酸楚。


    蕭暄看著她抓著自己袖子的細瘦手指,目光一片溫柔,他俯身下去吻了吻她滾燙的額頭,“好好休息。我的的確確趕來看你了,你不是做夢。睡吧,我不走,就在你身邊。”


    謝懷瑉安心地閉上眼。


    蕭暄注視著,仔細聽著她微弱綿長的呼吸,突然生成一種感覺,擔心她就會這麽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想搖醒她,聽她說話,可是也知道她精力疲憊,需要休息。


    所能做的,不過是把她抱緊一點,再抱緊一點,生怕她消失一般。


    宇文弈由綠袖帶路走到後花園裏時,就看到謝懷瑉和蕭暄正站在假山台階上說著話,蕭暄手扶在她腰上,把她半摟在懷裏,姿態十分親密。


    謝懷瑉比上次見時又瘦了些,眼眶深陷,臉色蒼白,發色無光。她原本不是絕色女子,現在重病之下,容顏憔悴,整個人都變了樣子。可是齊帝始終帶笑凝視著她,無比耐心地側頭聽她說話,偶爾回一句,逗得她真笑。


    她同那個男人在一起時,毫不拘束,灑脫自在,猶如飛翔在天的鳥,或是暢遊大海的魚兒一般。


    陽光明媚,照耀在兩人身上,掩飾去了謝懷瑉憔悴的麵容,看上去兩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蕭暄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然後走下兩級台階,謝懷瑉歡笑著伏在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蕭暄將她一把背起,往下走。


    兩人完全沉浸在那個幸福的小世界裏,根本沒有留意到旁人。


    走得近了,聽到對話,“你有沒背過別人?”


    “從來沒有?”


    “真的沒有?你的鄭王妃呢?哦,現在是鄭皇後了。”


    “你呀!她怕我,我要背她,她肯定嚇得打哆嗦。”


    “她幹嘛怕你?你有家庭暴力?”


    “胡說!我人可好了!都沒對她大聲說過話!”


    “那她幹嗎怕你?”


    “唉。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她來軍裏探我,撞到我抽刀砍了趙黨奸細的腦袋。”


    “哎呀呀!”


    “她回去就病了一場。她性格和文浩不同,膽子很小,螞蟻都舍不得踩。”


    “好吧……那陸穎之呢?你背過她嗎?”


    “我背她幹嗎?”蕭暄不樂了,“我要背她?她下一腳就會踩著我的臉去登天吧。”


    謝懷瑉哼,“有那麽誇張嗎?”


    “我同她打的交道可比你多。早兩年陸家還硬氣的時候,她在宮裏是絕對的女霸王。可是管不了我,可是管別人卻有權。各等級的宮人穿什麽衣服,下級妃子見上級有什麽禮節,早上不可吃什麽晚上又不可吃什麽,犯了錯該受什麽刑罰。”


    “聽起來倒是好事。”


    “若一切都以她自己的喜好來呢?”


    “那還了得?”


    “她喜歡吃羊肉,不喜歡鴨肉。前幾年宮裏,除了我自己的菜外,其他人的飯菜裏,三天兩頭都是羊肉,後宮池塘裏的鴨子都給趕絕了。”


    謝懷瑉哈哈笑起來,“她上輩子和鴨子有仇啊?”


    “你知道她喜歡穿紅衣服吧?宮裏就隻有她一個人可以穿這顏色。有人頭上別了一朵紅花都要挨耳刮子。”


    “你不是故意損她?”


    “你當我是小人。”做勢要把她從背上丟下來。


    謝懷瑉急忙手腳都纏在他身上,一邊笑著一邊不住道歉。


    他倆話語聲又低了下去,嘀咕著,時不時輕笑。蕭暄的腳步很慢,顯然是不舍快樂時光,就願這麽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宇文弈見他們走近了,往後退去。


    這時蕭暄抬頭望過來,站住了。


    謝懷瑉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到了宇文弈,立刻捶了捶蕭暄。他不情願地把她放了下來。


    “陛下來了。”謝懷瑉笑著招呼,“怎麽不先說一聲,我們好出去迎接您。”


    儼然已經把這大離的長樂宮當自己家了。


    宇文弈道:“幾日未來,想看看各方麵是否還妥當。”


    謝懷瑉立刻說:“都好得很,多謝陛下關心。”


    “你現在身體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不過精神好很多了。您呢?您的腿好些了嗎?”


    宇文弈微微一愣,點頭道:“也好多了。”


    綠袖在旁聽著,忍不住道:“陛下前天才發過一次病呢。”


    “綠袖!”宇文弈輕喝一聲。


    綠袖委屈地閉上嘴。


    謝懷瑉擔憂地問:“陛下又發病了?這幾日降溫,晚上沒注意防寒?”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陛下,請你不要掉以輕心。病雖不大,您現在又年輕,不覺得有什麽。可是拖著不治好,等到年紀大了,那可有得苦吃。咱們又不是神仙,總有老的一天嘛。俗話說……”


    蕭暄忽然猛地咳了兩聲。


    謝懷瑉停下來轉過頭去,“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


    蕭暄黑著臉瞪她。


    謝懷瑉茫然而無辜地回瞪他。


    宇文弈終於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大眼瞪小眼,“謝大夫不必擔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謝懷瑉還想說什麽,蕭暄打斷了她的話。他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乖,外麵風大,回屋去吧。我和陛下聊一聊。”


    謝懷瑉看了看兩人,無奈一笑,由綠袖陪同著離去。


    蕭暄待她走遠了,才走過去向宇文弈行禮,“陛下,打攪多日,還未曾言謝。今日天氣不錯,就借貴地一用,邀陛下小酌。還望陛下賞臉。”


    宇文弈微微一笑,“陛下客氣。”


    蕭暄爽朗道:“你我二人這樣稱呼未免別扭,不知小弟可否稱一聲宇文兄?”


    宇文弈眼睛一眨,亦爽快道:“如此甚好,就以兄弟稱之,蕭暄,請。”


    “請。”


    謝懷瑉其實並沒有走遠,她站在轉角看那兩個大男人假惺惺地打著招呼互相恭維著往後院走去,撇了撇嘴,很不以為意地笑了。


    男人的政治嘛。


    穿過假山後的鏡湖,玲瓏八角亭裏,早有機靈的宮人已經擺好桌椅。桌上擺著一套精致的白玉酒器,還有各類瓜果點心,準備得十分周全。


    蕭暄請他坐下,從隨從手裏接過一個酒壇,一掌拍開封口,“這酒宇文兄想必是不陌生的吧?”


    他捧起酒壇,些微傾斜,酒就流了出來,倒入白玉杯中。


    宛如潑翠灑玉,杯中兩汪晶瑩溫潤的綠色。酒香氤氳在風中,花香忽然變得分外濃鬱。


    “請。”蕭暄親手遞過來。


    宇文弈接過,輕抿一口,笑讚:“西秦名酒,名不虛傳碧潭春。”


    蕭暄道:“這碧潭春在東齊,還有個動聽的名字,叫翠絕。當年的齊王蕭霆飲了此酒,盛讚其入口之清冽,下腹之暖厚,色澤之生動,氣息之馥鬱。遂將之比作山中仙草奇葩的翠絕。”


    宇文弈當然知道這個典故。


    百年前的東齊正值繁盛,如日中天。西秦北遼每年必向東齊進貢大量牛羊皮革和美酒,碧潭春自然也在其中。


    可以想象那年輕華貴的君王手持名酒,睥睨天下,殷紅的朝服上,金色聖獸望日踏月。


    百年歲月已過,眼前的齊國新主年輕而充滿著野心。他是否能將那個經曆多年動蕩的國家真的帶領向新的輝煌呢?


    蕭暄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也為這美酒發出讚歎之聲。


    “宇文兄,昭華她性子灑脫,喜歡自由,卻又愛惹麻煩。給你添了許多不便,多謝你包容和照顧。”


    宇文弈轉動著手裏的杯子,“蕭兄客氣了。謝皇後在我要救死扶傷,貢獻卓越,特別是江南瘟疫一事,更是奮不顧身。這份勇氣和情操,令我十分敬佩。”


    蕭暄不住得意地笑,“是啊,她就是那樣的人。以前隨我征戰時,帶著軍醫就那麽穿梭在戰場搶救傷員。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膽子?”


    他說著,又給宇文弈和自己斟滿酒。


    “這壇翠絕還是我皇兄酒窖裏的珍藏。我空手不報而來,給宇文兄添了那麽多麻煩,所以趕緊叫人快馬從國內運來名酒,向宇文兄賠罪。”


    宇文弈笑道:“蕭兄太過見外。你我雖然之前從未謀麵,可是早已聽聞你諸多事跡,心中敬佩,如今得見,一償夙願。你我一見如故,接待你本是份內之事,無須太過客氣了。”


    蕭暄這人虛偽客氣起來更要肉麻,“宇文兄這副胸襟真是令小弟敬佩。你我兩國之間隔著秦國,多年以來交通不便,一直少有聯絡。如今一見,大為欣賞,隻後悔不曾早些認識。”


    宇文弈老沉,表情始終很穩重,“蕭暄亦是一代英雄豪傑,愚兄欽佩有嘉。不知蕭兄對前些日子裏秦國的多項舉措,有何看法?”


    蕭暄放下手裏杯子。


    話題終於回到正題上來。


    “西秦太子監國後,一直蠢蠢欲動,十分不安分,這一兩年來,往周邊三國製造無數隱性侵略,利用麻藥和疾病,造成不少混亂。”


    宇文弈眼裏一片冰冷,“江南一疫,死亡數萬,若不是謝皇後關鍵時刻施藥,我大離不知道還有多少子民死去。”


    蕭暄亦道:“齊國西南境內這兩年也興起一個拜月教,蠱惑教唆無知百姓無數。據調查,也是起源於秦國。宇文兄,私覺得,共同應對秦國,已經是你我迫在眉睫的責任了……”


    宇文弈抿了一口醇香美酒。兩個帝王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看到對方眼裏的讚同和較量之色。


    謝懷瑉遠遠站在長廊下望著亭子裏的動靜,隻看到兩個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怪沒意思的。她不屑地聳聳肩,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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