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許諾仔細交代:“他爸是校院長,他媽是一個挺有名氣的畫家。”


    “哦。”歐陽烈看著前方,目光深沉,“挺好的。”


    “你也這麽覺得嗎?”


    “我?”歐陽烈掃了許諾一眼,“就是覺得,有點太好了。”


    許諾撇嘴,“其實我也這麽覺得。”


    歐陽烈說:“不是指家庭條件,是指文化背景。那種家庭,清高得很,瞧不起井市小民。你跟他走,將來要吃苦的。”


    許諾雖然覺得這話不動聽,但是也覺得說的非常有道理。高級知識分子的父母,據說是老幹部的爺爺和奶奶。回顧許諾祖上八代都是草根貧民,這怎麽能比。


    她也不想讓別人有機會瞧不起自己的家人。


    歐陽烈看她悶悶不樂,笑著搖了搖她的肩,“別難過了,以後好的多得是。”


    “這話可是曆史空頭支票。”


    指示燈轉綠了,歐陽烈踩下油門。


    車剛往前滑行了幾米,兩人眼睛都被一道突來的燈光一閃。對麵一輛違規駕駛右轉的車開足馬力直衝衝地朝他們駛了過來。


    那一瞬間,許諾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看著那輛車迅速逼近,她連叫聲都發不出來。歐陽烈迅速刹車,後麵而來的車響著喇叭撞上了他們的車尾,把他們繼續往前推去。


    刺耳的喇叭聲中,歐陽烈果斷而敏捷地將方向盤猛地一打,車頭轉向許諾那邊。許諾覺得天暈地轉,緊閉上眼睛。


    車體劇烈的震動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許諾的腰被安全帶狠狠勒了一下,然後身體又被彈過去撞在車玻璃上,額頭生疼。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許諾察覺到自己還沒死,車已經熄火停了下來,外麵一片喇叭聲響,人們在奔走呼喊。


    許諾張開眼,第一時間轉過頭去看歐陽烈,“烈哥!烈哥你沒事吧?”


    歐陽烈扶著額頭,眉頭深鎖,一手抄進了懷裏。他壓低聲音命令道:“趴下!”


    許諾不明就裏,本能地照辦。她俯下身,眼角看到歐陽烈伸進懷裏的那隻手,似乎握著腰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空氣裏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弦突然間繃緊了。


    過了片刻,又像過了很久,交警趕了過來,敲響了車窗。


    “先生,你們沒事吧?有人受傷了嗎?”


    歐陽烈的手從懷裏抽了出來。


    “沒事,碰了一下而已。”


    許諾一身冷汗,心跳得像打鼓。她這才看見外麵到底怎麽樣一個狀態。對麵衝過來的那輛的車頭撞在了他們左側車門上。歐陽烈看起來並沒有受傷,隻是車門被撞得凹進去好大一塊,車玻璃也全碎了。


    許諾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曆車禍,適應力倒十分強。她立刻鎮定了下來,問歐陽烈:“你傷到了沒?能動嗎?”


    歐陽烈聲音也很沉穩:“我沒有事。不過門卡住了。諾諾,你先下,我從你那邊出來。”


    許諾大開門下了車,然後守在車旁,等到歐陽烈也從車裏出來了,她過去挽住了他的手。


    歐陽烈感覺到臂彎裏的胳膊冰涼的,抓著他的手的那隻手,濕濕的全是汗,似乎在發抖。他用力的握住,許諾覺得有點疼,可是她沒掙紮。


    對麵車上下來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任由交警拉著,徑自又哭又叫:“娟子,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和歐陽烈的車追尾的那個車主聽了,氣道:“失戀就該在家裏好生呆著,喝那麽多酒開車出來,想找陪葬的嗎?”


    那人的太太趕緊拉了丈夫一把。


    交警很快就搞清楚了狀況。責任人已經喝得爛醉如泥,警察隻好請他到局裏醒酒,歐陽烈和另外一個車主的車被拖走了,都上了保險,大家除了驚嚇一場,損失並不大。


    交警處理完這件事故,臨走前特別對歐陽烈豎起了大拇指,“這位哥們兒好樣的,那麽關鍵的時刻,還能想到把方向盤打到另外一邊。佩服!”他又特意看了許諾幾眼,這才上了警車而去。


    堵塞的交通慢慢疏通,街道上很快恢複了平常。


    許諾的腿到這時候才開始發軟。


    如果當時不是大家車速都很慢,如果不是歐陽烈反應迅速,那結果會怎麽樣?交警說歐陽烈把車頭轉向她這邊,十分了不起,那是因為如果兩車對撞,歐陽烈那邊會首當其衝吧?


    “嚇著了?”歐陽烈溫和地問。


    許諾點點頭,又連忙搖頭,“沒什麽,好在大家都沒事。”


    歐陽烈微笑道:“隻是一點小意外,比我當年那場要輕多了。沒事了,我們打個出租車,飯總是要吃的。”


    歐陽烈往路邊走,許諾拉著他的手一直沒鬆開,他一走,她就跟著,像個彷徨的孩子。歐陽烈嘴角彎了起來,拉過許諾的手,挽在臂彎裏。許諾靠近,身子貼著他,頭靠在他肩上。


    歐陽烈心中一動,想也沒想,側過頭去,在她汗濕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那天一直到最後兩人在學校門口分手,許諾都表現出了對歐陽烈前所未有的依賴和留戀。這場小小的交通已經足以向她說明這個世界上誰對她好。她貪戀地拉著歐陽烈厚實長著薄繭的手,不肯放開。


    歐陽烈憐惜地握著那隻冰涼的手,覺得像握住了一顆滾燙的心一樣。


    回了宿舍,師兄的電話也追了過來:“怎麽樣?電影看得怎麽樣?”


    許諾這才想起原來今天和小趙去看了電影。


    瞧,才過了幾個小時,就完全忘了這麽一件事了。


    許諾敷衍地說:“都挺好的。”


    師兄十分得意,“我介紹的人不多吧。諾諾,你可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小趙以前就是不擅長和女孩子打交道,才找不到女朋友。但是他人非常誠實可靠。如今這樣的男孩子太難找了。”


    “是,是。”許諾滿口應答。


    三十二


    後來小趙就經常來找許諾出去,有時候看電影,有時候去逛街。兩個人話不多,而且都不怎麽會玩,許諾漸漸覺得每次約會都像在完成任務。可是小趙一臉真誠地來約她,她沒勇氣拒絕。


    後來許諾生日,小趙送了一條水鑽項鏈給她,許諾有些受寵若驚。


    小趙費了半天力氣才給她戴上,然後吞吞吐吐地問:“你,你現在算不算我女朋友?”


    許諾一時啞口無言。


    沈昕也說:“小趙人是悶了點,不過人家世好,前途也不錯,追他的女孩子肯定也是有的。他對許諾有意思,這是許諾的機會。讓他們家找點關係,你畢業的工作就解決了。將來房子車也不用愁。多少女生求不來的。”


    許諾當然知道,既然求不來感情,那就得抓緊物質,不能兩個都失了。


    可是,可是,她並不求這些。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小趙倒是很大方地一笑,“沒事,我太急了。我還可以等。”


    許諾還以為這事會這麽僵持到要不她妥協,要不對方知難而退的時候,一個轉機來了。


    那天許諾中午下課得很晚,匆匆趕去食堂打飯。路過小夜市,看到有人在賣臭豆腐,她又心血來潮買了一串吃。


    走到宿舍樓下,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最近她事情多,總有不知名的人中途喊她名字,許諾已經習慣。這次也是,她很平常地轉過身。


    一個打扮得十分得體的中年女士站在路邊,仔細打量著許諾。


    許諾一看她方方正正的臉,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女人的語氣還算溫和的,“小許是吧?我是小趙的媽媽,我姓何。”


    “何阿姨。”許諾忙叫道。


    何女士的頭發被吹得一絲不苟,抹了發膠,臉上化著很精致的妝。不過許諾覺得,雖然自己的媽媽從來不這麽講究,但是不論從五官還是皮膚上,都比這個貴太太要美麗一百倍。


    何女士走近了,忽然皺著眉頭抽了抽鼻子。


    許諾趕緊把臭豆腐藏在身後。


    “那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小趙一直沒把你帶回家裏來,我和他爸的都挺好奇的。”何女士再度打量許諾,目光裏顯然是半點欣賞都沒有。不過人家有教養,不會當麵評價苛刻。所以許諾保留了小小的麵子。


    許諾的好脾氣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既然人家專程跑過來看她,那就讓人家長輩把自己看個夠嘛。她不說話,笑眯眯的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何女士對她進行一遍遍的掃描。


    “你”何女士斟字酌句,“你有個繼父,是不是?”


    “是啊。”許諾很坦白,“還有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你家開酒店?”


    “哦,沒到那個檔次。是家客棧。”


    何女士露出失望之色,還有點不死心,“那你會讀研究生嗎?”


    “不會。”許諾說,“我已經決定畢業後就開始工作,我認為工作中可以學到更多東西。”


    何女士更加失望了,“你和小趙,關係已經到了哪一步。”


    許諾說:“至少還未見家長。”


    何女士這才覺得這個其貌不揚的姑娘其實口齒很伶俐。


    “我們家的情況,你想必是了解的。”


    “當然,許多人都和我說過。”


    何女士被她話裏隱形的針刺得難受,終於把來意說明了:“我覺得你配不上我們家小趙。”


    許諾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但是更多的是興奮和期待。她真想知道,這位太太接下來會不會說那句萬古經典的“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的兒子”。


    但是何女士讓她失望了。或許人家覺得許諾根本就不構成威脅,或者何女士很摳門。她隻是簡短有力地說:“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跟他見麵了。”


    許諾故作天真地問:“大路上碰到怎麽辦?我是否需要拿麵具蒙頭。或者小趙身上該配備一口銅鑼,邊走邊敲,所有他曾約會過的女生聽到了都可以趕緊回避。”


    何女士氣得臉色發青,渾身哆嗦。許諾看了卻覺得十分痛快。這個女人這樣做肯定不是第一回了,小趙之前多少機會都被她這麽打散。


    真是的,這麽舍不得兒子,何不塞回子宮裏好好守著?


    何女士盛怒之下,大步離去。許諾得意的看著她的背影吃臭豆腐。


    “小趙是誰?”


    許諾嚇一大跳,“浩歌?”


    秦浩歌看著何女士的背影,目光深沉,“她來找你麻煩的?”


    “不算麻煩啦!”許諾滿不在乎,“姑娘我在客棧長大的,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她這種嬌滴滴的大齡百合,丈夫兒子把她慣壞了,還以為天下都該圍著她轉。也不看看自己是誰,官越小,架子擺的越大。”


    說到後麵,其實還是有點生氣了。被人找上門來像菜場裏挑雞蛋一樣挑剔一番,誰都有怨氣的吧。


    秦浩歌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


    許諾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結果看到那個女人和你吵架。”


    許諾不樂,“我們才沒有吵架,她倒給我譏諷了一番。”


    秦浩歌笑,“你一旦發威,旁人的確是不能比的。對了,小趙是誰?”


    許諾暗叫糟糕,急忙胡扯道:“就是一個朋友。”


    “他媽媽這樣來找你,恐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吧?”秦浩歌目光考究,盯住許諾不放。


    許諾最怕他這種審視逼問的目光,膝蓋發軟,顧左右而言他,“你吃了沒?我打了飯,我們去食堂坐著說,如何?”


    “許諾!”秦浩歌嚴厲道。


    許諾隻好老實說:“師兄介紹的人。”


    秦浩歌沉默,似乎在咬牙,過了半晌才問:“多久了?”


    “快半個月了吧?”


    “發展得怎麽樣了?”


    “吃吃飯,看看電影。”


    秦浩歌眼尖,“脖子上的項鏈也是他送的?”


    許諾下意識抬手去遮,卻被秦浩歌一把握住。她詫異的抬頭看他。


    秦浩歌發覺自己失態,鬆開了手,小小退了半步。


    “不要嫌我管的多,我是怕你受傷害。”秦浩歌低聲說,“看他媽媽那樣子,那種家庭,不適合你。”


    許諾笑道:“我和他,不過走個過場。你和他媽媽一樣,太緊張,太當一回事了。”


    她心裏想,歐陽烈似乎也是這麽想的。旁觀者都愛幹著急。


    “真的?”秦浩歌問。


    “當然是真的!”


    秦浩歌放心下來,“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秦浩歌苦笑,“終於有人這麽說了。小曼隻會覺得我在幹涉她的自由。”


    “她最近怎麽樣?”


    “你還是沒和她聯係?”


    “我也覺得奇怪呢。”許諾苦惱。


    秦浩歌知道是為什麽,不過他也和歐陽烈不謀而合,如有可能,永遠也不會告訴許諾真相。


    “我隻知道她認識了新朋友,說是畢業工作有著落了。其他的,她也沒仔細說。”


    其實他們這一個多月來,一個禮拜才通一、兩個電話,而且每次都是邱小曼不耐煩地先掛斷。


    秦浩歌覺得累,覺得厭倦。他煩躁,做不下事,所能想到的,就是;來找許諾聊聊天。


    也許並不需要聊什麽,也並不需要多麽好的環境,哪怕隻是在路邊站著,說點家常話,都能讓他覺得好起來。就像呼吸困難的人尋找到了清新的氧氣一樣。


    秦浩歌心想,原來許諾才是他的氧氣,那小曼呢,她又是什麽?


    三十三


    林天行說了聖誕回國,可好似一點消息都沒有,連qq都不上了。許諾給了留了許多言,可好似他都沒回。


    歐陽烈聖誕又來探望許諾,帶給她和沈昕兩個丫頭去遊樂園玩了一整天。沈昕都樂瘋了,徹底拜倒在歐陽烈的西庫下,一口一個大哥喊得那個親切。回去以後,逢人就誇,不消一個禮拜,全係的人都知道許諾有個又帥又有錢人又好的大哥,思想成熟、談吐文雅、沉穩厚重、謙和親切,真是舉世難找的一個好男人。


    許諾暗地裏笑。她想起了她和歐陽烈的當年,穿著皮衣騎著機車的不良少年,和一個胖胖的鄉下丫頭,到如今西裝革履豪宅寶馬的成功實業家,和一個減肥逐漸成功的女大學生。他們變化很大。


    但是內心深處,歐陽烈還是那個發動機車衝出去,帶著她奔向郊野那片自由的綠色的人。


    聖誕很快就過去,緊接著是元旦,再接著是兵荒馬亂的期末考試。許諾暈頭轉向地忙完,學校放了假,林天行那邊還是沒有回應。


    不認這個朋友了?出意外了?許諾問劉錦程也說林天行很久沒有消息。


    許諾和小趙好生談了一回,不再來往了。


    小趙主動問:“是不是我媽來找過你?”


    原來他還是很清楚的嘛。


    許諾隻好說:“她是關心你。”


    “女孩子又不是dupin,要我離那麽遠做什麽?”小趙苦笑,“他就不擔心終有一天,逼得我去愛男性?”


    許諾這才發現這人其實挺有幽默感的,不過已經晚拉。


    人家家庭要的是魚翅,許諾隻是粉絲,配不上啊。


    這年春節和往年沒有什麽不同,隻除了許諾控製飲食,吃得沒以前多了。外婆還是總擔心她是病了。


    大年初一,秦浩歌上門來拜年。許諾覺得那裏有點不對勁,還是劉錦程一句話提醒了她。


    劉錦程問:“秦哥,邱姐怎麽沒跟你一起啊?”


    就是,邱小曼呢?


    秦浩歌口吻平淡地說:“她工作走不開,沒有回來過年。”


    他看上去十分平常,絲毫沒有因為女友身邊而顯得遺憾。許諾還想問他邱小曼的事,他搶先開口道:“諾諾,我媽叫你來家裏吃飯。她好象給你準備了一個大紅包呢。”


    這時外婆他們又叫秦浩歌過去打麻將,秦浩歌脫了外衣,挽起袖子,立刻過去伺候老太太。


    劉錦程湊到許諾耳邊,問:“你有沒有覺得,秦哥有點變了。”


    許諾也這麽覺得。


    秦浩歌瘦了一些,英俊五官比先前要深刻,顯得成熟了許諾。大概是工作了的原因,他一言一行,都自然流露出自信從容之氣。這種通達老練,她以前隻在歐陽烈身上看到過。


    看來男人非得到社會上經曆風雨才能更有魅力。


    隻是許諾也不再看得透徹這樣的秦浩歌了。以前的他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塊透明的水晶,一望即知。高興了,憂傷了,她很輕易就能知道。可是如今這些情緒,不再寫在他的臉上。他什麽時候都在溫文爾雅地微笑,一副好脾氣好修養的樣子,什麽事從他嘴裏出來都是輕描淡寫的。這個人仿佛沒有彷徨,沒有苦惱,一切盡在掌握。這點也和歐陽很像。


    不過歐陽烈和秦浩歌不同之處在於,歐陽烈在許諾麵前,從不隱藏真實的情緒的。高興了就笑,生氣了就皺眉,有煩惱了也會歎氣,問題解決了也會釋然微笑。


    許諾不知道秦浩歌這樣究竟好還是不好。她聽說法律這行混久了,見多了社會黑暗麵,難免會形成點灰暗的人生觀。她希望秦浩歌隻是單純的變成熟了而已。


    開了學,林天行依舊沒消息。許諾有時候忍不住想,也許並不是什麽意外,隻是這個人不再願意聯係她了而已。


    這種情況時常發生的。情人分隔開來,就會導致分手,更何況隻是普通朋友。


    歐陽烈最近定居在c城,聽說生意越做越紅火了。新開了一家西餐廳,重金從法國請來一位大廚。許諾去吃過一頓,法國蝸牛的幾種做法她都嚐過,最喜歡喝那裏的野菌鮮奶湯。


    歐陽烈給了她貴賓卡,去吃飯不用給錢。不過許諾臉皮可沒那麽厚,也沒再去。


    歐陽烈還給了許諾一張卡。


    許諾拿來看了看,“健身卡?”


    歐陽烈說:“一個朋友在你們西門外開了一家健身館,條件挺不錯的,送我一張年卡。我住的離這裏遠,拿來沒用。你去看看,他們有減肥課程。”


    許諾動了心,第二天就喝沈昕跑去勘查。


    老板是個身上肌肉如鋼精鑄造的年輕男人,兩個女生盯著人家胸肌目瞪口呆好久。人家一聽是歐陽烈的幹妹妹,立刻拍胸脯保證:“烈哥的妹子,我們一定重點照顧!派專人訓練,專門製定一套健身減肥計劃,作息,飲食,都是為你量身打造。減肥不是夢,苗條是每個女人都可以擁有的夢想。相信我們,投靠我們,配合我們,您,就是未來美麗先驅——”


    許諾艱難地笑,“您還真不忘把廣告詞掛嘴邊呢。”


    後來沈昕拿到計劃表,看完後,語重心長地對許諾說:“許諾同學,我看好你,將來08北京奧運,你一定要為祖國捧回金牌呀!”


    許諾看完表,抱著沈昕哭,“咱不去了,這簡直就是訓練特種兵啊!”


    “減肥怎麽不吃苦?”


    許諾這個學期過得並不輕鬆。


    林天行失蹤大半年了,不知道被人販子賣了還是穿越了,總之死活聯係不上;秦浩歌往她這裏跑得勤,約她吃飯看展覽,兩人關係倒是比以前親密了很多。小趙的爹偏偏是許諾這個學期的符號學教授,這門學問高深如天地海洋,許諾曆來學得想自殺,更覺得教授有點針對她。


    鬱悶到極點,健身館就成了一個好去處。本來覺得要操練死人的運動,做起來倒沒那麽可怕。許諾有空就去,按照那份計劃表,一樣一樣輪流做下來,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張開了,汗水洶湧地往外流,大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暢快。


    “流汗好啊!”肌肉男老板說,“身體在運轉,脂肪在燃燒,你有感覺到熱嗎?感覺到你的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在發燙嗎?不不,不是*****,這就是減肥!減肥不能求快,不然內髒負擔過大傷身體。身體就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就是為了幸福的承載體,所以我們的減肥計劃永遠將各位客人的身體健康放在最前位。我們的宗旨是,不求最快,隻求最好!”


    健身房裏眾人鼓掌,肌肉老板彎腰謝禮。


    後來前台小妹告訴許諾:“老板原來搞傳銷的。”


    許諾頓悟。


    快期末的一天半夜,電話鈴聲突然大作。


    許諾離電話近,隻有去接。


    電話裏,邱小曼哭得嘶聲力竭的聲音傳來:“諾諾……我和他完了!我和他這回徹底完了!”


    許諾頭痛欲裂,“你們又為什麽事吵架了?”


    邱小曼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恨意,“秦浩歌這個沒良心的,我說他怎麽居然能進檢察院,原來市*****啊。有了好的就想把我甩了!他媽更是個狠毒心腸的老虔婆,跑來告訴我,說我配不上他們家的秦浩歌,要我識趣一點自己走……我邱小曼不稀罕!都看不起我,都離開我吧!我爸找了個後媽,我爺爺奶奶從不拿正眼看我。我同學排擠我,來秦浩歌,連他這個王八蛋,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和我一生一世的,騙子!這人生有什麽意思?活著一點希望都沒有,有什麽意思?”


    許諾被嚇住了,連聲叫:“小曼,你冷靜點!小曼?”


    邱小曼置若罔聞,繼續哭喊著,“你去告訴秦浩歌,他去做他的上門女婿去吧!我祝他這輩子不後悔!總之我早說過,他若負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哢地掛斷了電話。


    許諾在黑暗裏捏著話筒,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四


    後半夜了,最近前麵主幹道又在修路,出租車並不是那麽好打。在路邊站了快半個小時,一輛也沒攔到。


    沈昕建議:“要不你給你哥打個電話?”


    有大半個月沒聯絡,也不知道他人還在不在c城。


    許諾撥了電話過去,響了三聲,居然接通了。


    歐陽烈的聲音低低沉沉,帶著濃濃睡意,“諾諾?”


    “烈哥,我有急事,我要去o市。現在沒車,我攔不到車,你想個辦法成不?”


    歐陽烈翻身起床,端過茶幾上的涼茶一口喝了,清醒過來,“諾諾,你別慌!告訴我,什麽事?”


    “是小曼。”許諾的聲音通過點波傳來顯得更加緊張而飄忽,“她剛才給我打了個電話,她情緒很不穩定。我很擔心她,我打她電話打不痛。我也聯係不上浩哥!怎麽辦啊?”


    歐陽烈捏了捏眉頭,“你在哪裏?”


    “學校東門。”


    “在那裏等著我。”歐陽烈果斷地掛上了電話。


    許諾握著電話,鬆了半口氣。


    十五分鍾後,歐陽烈就開著車到了,“上來,我送你去。”


    許諾猶豫,“是不是太麻煩了……”


    “上車!”


    許諾趕緊跳上車。沈昕囑咐她有事打電話,憂心忡忡地把他們倆送走了。


    半夜車少,歐陽烈又是有過多年飆車經驗的人,所以十多分鍾後他們就上了高速,朝著o市一路奔馳。


    許諾坐在附駕座上一直不說話。


    歐陽烈看她,睡衣都還沒換下來,手裏拽著手機,瘦多了,臉無血色。


    “係上安全帶。”


    許諾木呆呆地照做。


    “把手機放下,深呼吸。”


    許諾便把手機放膝上,深深呼吸。


    歐陽烈笑了,難得看到她這麽乖順的模樣,覺得十分可愛。他伸手捏了捏許諾的臉,“別緊張,沒事的。也許小曼隻是嚇唬你。”


    “小曼很偏激,很烈的。”許諾小聲說,“她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


    歐陽烈打著方向盤,開上高架橋,“她在那邊也有朋友吧?也許他們會看住她。”


    “聽浩歌說,她的那些朋友,也並不是什麽好人。”


    歐陽烈失笑,“這年頭,隻有你這種傻丫頭,才算是好人。”


    許諾說:“她在電話裏哭得死去活來,以死威脅。”


    歐陽烈不屑:“輕易開口說死的人,往往活得最是愉快。”


    其實許諾也承認歐陽烈說的話挺有道理的。


    邱小曼的學校,許諾隻來過一次,好在邱小曼一直沒換宿舍,不然許諾也真無從找起。


    這時天已經亮了,早起的學生在食堂吃早飯。許諾兩眼通紅地找到邱小曼的宿舍。


    裏麵幾個女生還沒有起床,被吵醒,顏色十分難看。


    “邱小曼?不在!”


    許諾傻眼,“不在?你們知道她在哪裏嗎?”


    “誰知道呀?”女生很不耐煩,“她這個星期隻回了寢室幾次,平時根本找不到她人。”


    另外一個女生冷笑,“她在外麵朋友那麽多,也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人家可是係花呢。”


    許諾像是自己挨了耳光一樣,雙頰通紅。


    一個胖乎乎的圓臉女生倒挺客氣的,詳細解釋給許諾聽:“邱小曼這個學期在外麵租了房子,不住校。我們沒她手機號。她平時上課也隻是點個到就走,她的生活我們也不清楚。”


    許諾連忙拉住她,“那你知道她租的房子在哪嗎?”


    拿著地址,問了好幾個人,許諾在學校外的居民房找到那棟樓。八十年代的舊樓,蔓藤爬滿了半邊牆,陽台上晾著衣服。


    歐陽烈堅持陪許諾上樓去,找到402,敲響了門。


    兩人敲了許久,裏麵才傳來一點動靜,有人穿著拖鞋,罵罵咧咧地來開門。歐陽烈默不做聲地一把將許諾拉到自己身後。


    門開了,裏麵站著一個隻穿一條褲衩的青年男子。高瘦個子,五官也算好看,就是皮膚蒼白無光,眼下有陰影。同時,屋子裏麵一股煙味也飄了出來。


    “找誰呀?”男人看到高大的歐陽烈,口氣還算客氣。


    歐陽烈說:“我們找邱小曼。”


    男人好奇地打量他們幾眼,看許諾倒像良民,便說:“她還在誰,你們先進來坐吧。”


    房間裏跟剛糟了賊一樣,滿地的東西,走路得跳躍式前進。許諾每前進一步,臉色就黑一分,等走到臥室門口,已經黑得可以充墨了。


    邱小曼露胳膊露腿地睡在床上,雖然兩眼腫著,可是顯然活得好好的,並沒有成女鬼。這間臥室倒算整潔,可是一條男式底褲就那麽大咧咧地丟在床尾。


    許諾眼尖,喲,還是ck的,顯然不是泰浩歌的。


    許諾深吸一口氣,關上臥室的門,走過去,推醒邱小曼。


    邱小曼迷迷糊糊張開眼睛:“諾諾?”


    許諾板著晚娘臉,“你不是做夢。趕快給我起來!”


    邱小曼慢吞吞地爬起來,抓了抓頭,“真是你?你怎麽來了?哎呦,你瘦了呢——”然後啪地挨了一記耳光。


    邱小曼捂著臉,徹底清醒了,也徹底呆掉了。


    許諾紅著眼睛,像一隻憤怒的兔子,“你好呀邱小曼!電話裏不是要尋死嗎?我趕著過來超度你呢,怎麽沒見你做鬼啊?”


    “諾諾……”邱小曼傻看著她。


    “有意思嗎?你還像個學生樣嗎?你說生活沒意思,我看你的確活得沒意思,你去死了算了!”


    邱小曼真的被嚇到,連被許諾罵粗話問候母親都沒反應。


    許諾罵完,出了口氣,情緒激動,換成淚水上場,“有你這麽嚇人的嗎?大半夜的打電話來尋死覓活的。你要死就死!你不是說沒人看得起你嗎?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你要死就自己死去,不用告訴我!”


    邱小曼晃了晃,終於反應過來,忙拉著許諾的手賠笑,“諾諾,不是的,你別生氣,是我一時氣糊塗了亂說話……”


    許諾甩開她,“你看看你,過的是什麽日子?寢室的人說你早不住校了,也不去上課。浩歌和我說過,我從來不信,原來這都是真的。”


    邱小曼不服氣,“不過是混個畢業,那課也沒什麽可上的。”


    許諾更氣,“你是學生,不上課,做什麽?”


    邱小曼笑:“真是的,你說話,和浩歌一模一樣。”


    “一樣的話,說再多你也聽不進耳朵裏,是不是?”許諾盯著她,“外麵的男人是怎麽回事?大清早是他來開的門。”


    “我當你為什麽生氣呢。”邱小曼滿不在乎,“他不過是一個朋友。我昨天和浩歌吵得厲害,情緒有點失控,他是過來陪我的。”


    許諾手指那條ck內褲,“怎麽樣的陪?”


    邱小曼臉色掛不住,“你別多想了,我和他沒什麽!”


    邱小曼攏了攏頭發,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裏。許諾瞠目,一把抄了過來,“女孩子抽什麽煙?”


    邱小曼嗤笑,不同她爭辯,懶洋洋地說:“你還是這樣。”


    許諾問:“你和浩歌這次又怎麽了?”


    邱小曼冷哼,“分了,徹底分了!他背著我做得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什麽事?”


    邱小曼瞅著許諾,“你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你還和他一個城市呢!”


    許諾反駁:“他不說給我聽,我還得雇人去調查不是?”


    “也是,”邱小曼說,“想他也不會讓你知道,免得破壞了他在你心中完美的形象。”


    “到底怎麽了?浩歌做了什麽?”


    “他和一個大法官的女兒好上,這你不知道?”


    許諾怔然,“從來沒聽說過。”


    “他這麽一個沒背景沒學曆的人這麽輕鬆就進了檢察院,你就沒懷疑過?”


    “他過了司法考試,又考上了公務員,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邱小曼冷笑:“這年頭沒關係,他哪兒都去不了。沒有那個女人,他想進檢察院,還有的混!”


    “你怎麽知道的?”


    “我可不像你,讀起書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和那個女的進進出出半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邱小曼又點起了一紙煙,這次許諾沒有去奪過來。


    “諾諾,我一心就希望他出人頭地,我能依靠他。現在可好了,他出人頭地了,轉頭就把我甩了!”邱小曼氣得渾身發抖,“是誰在他還是個窮學生的時候就跟了他?是我,不是那個女人!現在他發達了,瞧不起我了?他不看看他是誰,那間臭鴨子店走出來的小子!”


    “你……你也許該和他好好談。我覺得浩歌不是這樣的人……”


    “你了解他嗎?你知道多少?”邱小曼咄咄逼人,“你覺得,你的覺得算個什麽?”


    許諾不爽,“至少我覺得,你現在這樣的生活要不得。不讀書,到處亂混,浩歌會怎麽想?”


    邱小曼聽到職責,眼神瞬間銳利,直盯著許諾,冷笑道:“浩歌怎麽想,是我和他的事,與你有什麽關係?輪得著你吃醋抱不平嗎?”


    許諾錯愣,仿佛被人一拳揍到臉上,捶得不知東南西北。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多年來的情感被人無情揪出來曝光在太陽底下,然後被狠狠地踐踏,人家說,你這感情不值錢,你什麽都不是。她疼得都快窒息了。


    邱小曼圖個口快,說完了就覺不妙,自己也愣住了。


    許諾看看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她轉身走出房去。


    歐陽烈看到她,立刻站起來。裏麵的爭吵外麵也聽得到,許諾臉色難看得像死人。他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出了門。


    直到門砰地一聲合上,邱小曼才回過神來,哇地一聲大哭,跳起來衝出去。


    “諾諾!諾諾!”


    歐陽烈已經帶著許諾上了車,發動了引擎。


    三十五


    邱小曼光著腳就跑下樓,拉著車門不放,“諾諾!我錯了!諾諾!你別走,你聽我說!我錯了——”


    許諾在車裏低著頭沒理她。那個青年男人趕緊過來把邱小曼抱住。歐陽烈一踩油門,車就開了出去。


    邱小曼看著車消失在拐角,渾身力氣像被抽沒了,跪坐在地上,一臉的淚,哭得像個孩子。


    男人抱著安慰她,“別哭了,這種朋友,不值得……”


    “這種朋友?”邱小曼一把將他推開,雙目通紅,表情猙獰,“你知道個屁!人一輩子有幾個能為自己的一通電話就不眠不休千裏奔波的朋友?”


    男人訥訥。邱小曼又捂著臉哀聲哭泣起來。


    歐陽烈開著車在逐漸龐大的車流裏穿梭,許諾一直低頭坐在旁邊,直上車後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吧”。就沒再說過一個字。


    歐陽烈打著方向盤,心裏苦笑,女孩子們的友情,那麽純潔,也那麽脆弱。他當年在露台上聽了邱小曼的電話,就知道許諾會有今天的痛苦。被辜負,被背叛,而後才能明白,能成長,雖然以後學會了懷疑和提防,可是也徹底失去那份純真和美好。這也是他當年猶豫著沒有開口告訴她真相的原因。可是許諾總要長大,他嗬護得再好也沒用。但願他能分擔一點這份蛻變的痛苦,但願她能理解他的一片心意。


    他抽空看了一眼許諾,她還是低頭不語。心裏暗罵邱小曼口不擇言,這下不知道怎麽才能哄得許諾開心起來。


    忽然聽到一聲抽鼻子的聲音。他驚異地看過去,然後立刻把方向盤一打,將車停到臨時停車帶。


    後麵的車子氣氛地按著喇叭開過。歐陽烈毫不理會。他板過許諾的肩來。


    “怎麽了?”


    不用問。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睛裏滾落,一顆顆都像珍珠一樣寶貴。


    歐陽烈看著許諾發紅的鼻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終於伸過手去將她抱在懷裏。


    許諾微微掙紮了一下,也放鬆了身體。


    歐陽烈感覺到胸口一陣溫暖的濕意,不由將她抱得更緊,更緊。


    許諾醒過來,一眼看到蚊帳頂。


    他眨了眨眼,確定這是自己的蚊帳。


    如果不是身體還那麽酸痛,她還真要以為那場千裏尋人隻是一場夢。


    沈昕摘下耳機,“醒了?都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餓不?”


    許諾做起來,“我怎麽回來的?”


    沈昕哼笑,“不記得了?”


    “怎麽?”


    “你哥把你抱回來的。你睡得像頭豬一樣呢。又是下課高峰期,人人都看到了。你哥看你的眼神,那溫柔喲。”沈昕笑,“剛才隔壁和對門的都來敲過好幾次門了,問你醒了沒。你準備著吧!”


    “啊?”許諾抓了抓頭發,“那我哥呢?”


    “早走啦!人家陪你折騰了通宵,又開車來回,也累啊。”


    許諾哦了一聲,下床穿鞋。


    電話響了,卻是泰浩歌。


    許諾肚子裏五味雜陳,全化作一聲歎息。這個漫長的故事真不知從何講起,他隻勸他去和邱小曼好好談談。


    泰浩歌說:“我知道她在鬧什麽。我媽單獨找到她,要她離開我。她和我媽大吵一架,推了我媽一把。”


    “啊?”許諾驚駭,“梁姨怎麽樣了?”


    “沒事,隻是腳扭到了。我剛把她從醫院裏接出來,她會在我這裏住一陣。”


    許諾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她還跟我說,你有了別的女人。”


    電話那頭,泰浩歌沉默半晌才說:“是有一個女人。”


    許諾聽到什麽東西倒塌的聲音。


    “我曾以為,你們兩個的愛情,是堅固不催的。”


    泰浩歌苦笑,“不,其實早已經百孔千瘡了。從她開始崇拜金錢和榮譽,從她開始結交那些虛榮的朋友開始,這段感情就變質了。我曾試著挽回,那年夏天你也在,你看到了的。結果怎麽樣呢?我這邊把繩子拉得再緊也沒用,她那邊鬆了手,一切都結束了。”


    許諾歎息,“她總是希望你發達了,她好有依靠。如今你真的發達了,卻不要她了,難怪她傷心憤怒。”


    泰浩歌冷聲道:“諾諾,你也公平一點。我沒發達時,她找其他發達了的男人依靠,等我發達了,她見到好,又回奔過來。諾諾,我不是傻子。假如我還像以前那樣不過是個律所的小助理,她會像今天這樣嗎?”


    許諾也不知道說什麽。


    “邱小曼如今隻是恨我,可她也不想想,她當初做的事,我怎麽會不知道?”泰浩歌這些話也不知道憋了多久,現在盡數吐露出來,“我和她這一年來很少聯絡,我生病,工作上遇到困難,煩躁有愁苦的時候,隻有找你尋求安慰。她知道了,不過不鹹不淡地說一句:總會好的。”


    邱小曼之前來找泰浩歌,頭一句不是問他工作怎麽樣,也不是問他生活得好不好,而是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們單位要分房子的,你趕緊存錢買,這樣好結婚。”


    泰浩歌怒極反笑,“結婚,和誰結婚?”


    邱小曼驚道:“除了我,難道你還有其他人?”


    泰浩歌那時帶著報複的快意說道:“當然有其他人。”你有其他人,難道我就不能有其他人?


    許諾並不知道他和邱小曼其實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電話那頭想起一個聲音:“是小諾嗎?”


    “是她。”


    “叫她有空過來坐坐,我難得進城來。”


    “你聽到了吧?”,泰浩歌說,“我媽腿腳不方便,我工作又忙……”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許諾輕聲說,“沒事就掛了吧,我……我上自習去了。”


    不等泰浩歌回答,我就先掛了電話。


    周末,她去看梁姨。泰浩歌加班去了,梁姨走路還有點不方便,於是是許諾做的飯。


    梁姨站在廚房門口,十分滿意地看著她動作利索地忙碌著,不停稱讚,“你媽好福氣,養出這麽好一個女兒。唉,兒子有什麽用,男人要事業,一忙起來不著家。”


    許諾笑道:“我照樣不著家。”


    梁姨說:“像你這麽賢惠的姑娘現在不多了。不過怎麽瘦了?學習壓力大嗎?”


    “想考研,比較忙。”


    “還是你有出息。”梁姨話裏帶話。許諾隻當自己沒聽懂。


    晚上泰浩歌回到家裏,推門進去,裏麵燈火明亮,電視機裏正熱鬧,許諾和梁姨坐在沙發上聊天。


    “回來啦?吃了沒?諾諾做了糖醋魚,給你留了半條在冰箱裏。”


    許諾站起來,“我去熱一下吧。”


    泰浩歌放下公文包,跟著去了廚房,沒注意到梁姨的笑。


    許諾把魚放進微波爐裏,問泰浩歌:“菜吃完了,要不我給你再炒一盤?”


    “不用那麽麻煩了。”泰浩歌笑道,“往常回來隻有吃泡麵的份,今天已經是過節了。”


    “難怪你是越來越瘦了。”許諾小聲說。


    兩人在廚房裏默默忙著。氣氛有點溫馨,有點奇妙。泰浩歌側過頭去,就能看到許諾的側臉。清瘦下來的她變化很大,臃腫的五官變得清晰明朗了,眼睛似乎更大了,脖子和手腳顯得修長了,皮膚依舊白皙,圓潤的胳膊讓人看上去想伸手一握。現在都市裏的女孩子個個減肥到麵黃肌瘦,幹枯憔悴,許諾這樣的勻稱豐潤,賢德十分珍貴。


    慢慢地,許諾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頭更加低了。泰浩歌後知後覺地忙把視線轉移開。


    微波爐響了一聲,許諾立刻過去把魚端出來。


    泰浩歌聞了聞:“真香啊,還是你手藝好。”


    許諾幫他盛上飯,“你先吃,我再給你炒個菜。”


    泰浩歌不禁有點感動,邱小曼已近兩年多沒有為他煮過一個雞蛋了。


    許諾的廚藝十分不錯,做的菜清爽可口,泰浩歌就著魚就吃了兩大碗飯,直呼過癮。


    梁姨在客廳瞧著,臉上笑開了花。


    吃完了,泰浩歌又和許諾一起把碗洗了。


    許諾看時間不早,要回學校。泰浩歌堅持送她一段。


    兩人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隔得很近,手時不時要碰到,可是誰都沒有更進一步。


    許諾問:“檢察院的工作怎麽樣?”


    “我是新人,還不是到處打雜,做文秘工作。升職就像是懸在眼前的胡蘿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吃到嘴裏。”


    “但,總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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