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


    司嫣兮提著鳥籠,嬌小的身軀在占琴落門口來回徘徊,焦灼不安。


    冷靜。冷靜。


    庭院深黑一片,風吹草木晃蕩。


    她深呼吸,汲取大自然的力量,平緩呼吸。


    稍微好一點點。


    她低頭看一眼,手背上淡淡靈光的小數值不變,生命值:2


    司嫣兮倒吸一口冷氣,啊啊啊啊,看到冒出來的這玩意兒,她根本冷靜不下來!


    是因為她那天晚上跑了嗎?嚴重ooc開啟的保命輔助係統是真沒騙她啊?


    焦躁徘徊的腳步升級為暴躁。


    完了完了完了。


    她還以為時間充足,想著矜持一下,讓師兄和占琴落夜巡,自己別衝上去給人壓力,免得溫順小兔子跑得越來越遠。


    這下可好,壓力不給別人就給自己,簡直要命。


    她不知道生命值怎麽增加,但唯一確定的是,肯定和占琴落有關。


    “你在等占琴落?”


    夜巡歸來的蘭億年打著哈欠走近。


    “他在哪!”


    見她手裏提著鳥籠,蘭億年揚起眉,“你們倆又要和好啦?”


    第8章


    “占琴落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今天晚上發生了一些事。”


    蘭億年收了笑容,一反常態地靜默了一會,才開口道,“他可能會想一個人待一會。”


    蘭億年說完來龍去脈,兩人都一時無言。


    司嫣兮僵直著站著,腦子放空許久,她抓了抓袖口,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心沉甸甸的,為可憐的姑娘,為可能也會淪落為魘鬼的蘭氏兄妹,也為占琴落,為她之前的錯誤判斷帶來的傷害感到內疚。


    “你們倆啊,趕緊和好吧,占琴落人挺好的。“


    蘭億年拍拍司嫣兮的肩:”我大概也看出來了,你就是嫌他總想親近你,煩了。在我看來,他和衣煙那時候一樣,雛鳥情節罷了,過段時間適應就好。”


    聽得司嫣兮莫名其妙的,雛鳥情節還能是對屠夫斯德哥爾摩?


    “不對?”


    蘭億年點點下巴,“哦……你是不是嫉妒他比你好看。”


    蘭億年上下打量司嫣兮,“比肯定是比不過了,不如這樣,你把他當作小師妹,心裏會好受一點。”


    “………………”


    司嫣兮一拳砸過去。


    她是被生命值嚇傻了吧,竟然試圖認真和蘭億年對話。


    -


    破曉前,宿雪還未消融,藏書閣前的青石板皚皚白雪,踏上去簌簌作響。


    司嫣兮燃起燈籠裏的燭火,地上拉長的影子如鬼魅搖曳,照亮二樓空無一人的藏書閣。


    她小心翼翼地退到門口,木板上的吱嘎聲響轉向三樓,為窒息般的靜謐增添一絲緊張。


    太安靜了。


    司嫣兮幾乎以為又被蘭億年戲耍,占琴落根本不在這裏。


    她心中罵罵咧咧,手因害怕顫抖,燈籠的影子跟著搖搖晃晃,


    抖著腿邁向三樓,目光所及之處漆黑一團,如同邁入無盡深淵,從此無路可折返。


    可以的話,她不想上去,占琴落就算在上麵旋轉跳躍閉著眼她也不想看。


    怯懦的心思冒出,司嫣兮低頭看一眼手,明晃晃的“生命值2”,澆潑下絕望的涼水。


    退路反正是沒有了。


    司嫣兮咬咬牙,以極其沉重的心情驅使大腿抬起,悲憤地連邁三階。


    走不走都得死。


    藏書閣越往上走,放置的書越多,窗外漏出來可見的光影越少,四處皆是團團的黑色,一圈又一圈如迷宮、如無路可逃的禁地。


    司嫣兮的視線穿過幽暗一排又一排的書架,看見了占琴落。


    逼仄狹窄的小角落,少年倚靠在窗邊,半邊身子藏在黑暗裏,表情模糊不清。


    窗戶打開,風雪簌簌落進,他的右肩上落滿了雪,四周散亂五六隻展開的竹簡、十來本倒扣的古書,清泉宗的邪修或是煉鬼獄牢相關。


    吹進的雪融濕他的衣角,他也無心理會,微仰著臉望著窗外,如潔白無瑕的美玉上磕碰了塊碎角,卻也隻讓它更因不完美而罕見珍貴。


    天剛亮時淡色的天,孤寡的月亮,朦朧淡藍色的世界。


    表情落寞得像是掙紮過的困獸終於認清牢籠的無堅不摧,疲乏嗤笑命運的頹敗自嘲。


    司嫣兮猶豫了一下,是因為今天救人失敗的事嗎?


    占琴落也太暖心了吧,今天救人失敗就立刻回來發奮圖強。


    不過,再卷生卷死也亮個燈啊,氛圍陰森森的,師姐心裏奪害怕啊。


    她朝前走一步,幾乎是同一時間,占琴落看向門口,視線精準地捕捉到她的到來。


    司嫣兮提著一盞燈,另一手是籠子。像極了剛見時的一手刀一手麻袋,連清甜的氣息,也如同第一次見麵時好聞。


    “占琴落?”


    “……”


    清澈漂亮的眼眸在漆黑的陰影處直勾勾地盯著她,一反常態地沒有作任何回應。


    司嫣兮又朝前走近,看清占琴落頹敗地倚著牆,衣衫淩亂,脖子上被抓扯好幾道紅痕,像是難耐熱度撕扯開,極度自我厭惡造成的傷害,偏偏神情倦懶,唇角扯著笑。


    ……


    沒研究出來救人的方法也不要這麽激動叭……


    菩薩不是一天能練成的,懸壺濟世也不差這一天。


    司嫣兮丟下手中的籠子,跑到占琴落身旁,想伸手將他拉起。


    占琴落避開了身,眼眸輕輕闔上,唇邊的笑容不減。


    司嫣兮的手尷尬地晾在空中,想起來了,她不久前才調戲過他,他不想理她是正常的。


    “師姐不是討厭我麽。”


    占琴落別開臉,像是一眼都不想看她,可聲音依舊溫柔,“早點回去休息吧。”


    司嫣兮撓了撓眼下的肌膚,沒想到救人失敗這事兒會讓占琴落備受打擊,他看起來不太像平常的他。


    明晃晃送客的態度,她也不好多留,今晚發生的事令人難以忘懷,他想一個人靜一會也是應該的。


    司嫣兮往門外走,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怎麽看都不是打擾他的好時候,司嫣兮一狠心,還是快步下樓。


    在司嫣兮下到二樓時,占琴落緩緩睜開了眼。


    甜膩的氣味也隨著她的離開一點點遠離。


    她身上有很好聞的香氣,是他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清甜。


    他天生五感的敏感度比常人低,往往手受傷裂開也不知覺疼痛,何時恢複過來也沒有絲毫察覺,唯獨熟悉腐爛傷口上溢出的血腥氣味。取人性命與人結仇,再適合不過。


    書閣裏仿佛還殘留方才司嫣兮留下的香氣,甜膩的、清甜的、暫時還存留在呼吸間。


    和他唯一能清楚聞到的血腥氣截然不同、清甜好聞,同樣令人上癮。


    自那天晚上以後變得熱烈。


    她身上、茶室、藏書閣、主殿,從若有若無隱隱約約,變得比血的味道更濃烈地吸引他的注意,幽幽看不清的深夜,她的黑發垂落在白皙頸邊,纖細的頸側,脆弱得像是一擰就會斷,他的視線輕易能看見薄衣遮擋不全的白膩肩頭,觸碰時連手上都染上清甜的香氣。


    占琴落咬自己的唇,咬出血來,熟悉的血腥氣在齒間蔓開,瞬間掩蓋過不斷撕扯他理智的甜膩氣味,才感覺好一點。他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唇,傷口的刺痛遠不夠讓他在意,還想再製造更多的傷害,痛到讓他足以能分心,不去思考司枝漣口中的煉鬼獄牢會有多痛快。


    清甜的香氣忽然更濃了。


    占琴落掀了掀眼皮,司嫣兮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


    依舊是一手提籠,一手掌燈。


    隻是這回她胳膊裏抱著盒年月酥,另一邊艱難夾著個暖靈石。


    占琴落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司嫣兮怪不好意思的,他不出聲,她也就硬著頭皮往前走,靠近他。


    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回來打擾他思考人生,奮發向上,為修仙界的治療事業作出貢獻。


    主要是因為,她走到藏書閣底下,不經意地低頭看了一眼手,就那麽一瞬間!數字跳到1了!


    毫無預兆地突然跳到1!


    這他【——】的是再多一步就該到走到閻王殿門口打卡領永居證。


    靈火在紙燈籠裏跳躍兩下,司嫣兮掏出賄賂專供禮盒。


    她鄭重其事地將年月酥放到占琴落麵前,親切詢問,“吃嗎?”


    “……”


    占琴落淡漠地掃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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