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衣煙:“可惡,我們要提前去主宗門了嗎?我還沒想好怎麽處理那幫賤【——】賤【——】賤【——】!!!”


    蘭億年:“……”


    小師妹罵人的水準越來越高超了啊。


    他和司嫣兮是不是太寵她了……蘭億年撓了撓臉頰,有些苦惱。


    蘭衣煙暴躁輸出三百句主宗門男修女修的壞話後,才扭頭問:“剛才你要問我什麽?”


    小師妹變臉太快,蘭億年反應了一會才想起,“哦對,八歲那年,那邪修是不是帶你去過鎮什鳩?那地方是不是有很多花啊?”


    “我不想說。”


    幾乎是立刻,蘭衣煙打斷他,“回憶什麽勁。又不是什麽好的事。我要睡了。”


    蘭衣煙小跑著離開,小姑娘生氣時走路帶暴風,壓根不理人。


    蘭億年扯著嗓子在後麵喊,“天才剛亮啊?喂!師父等會就來了!你去哪裏啊——喂!師兄錯了好不好?再也不提了!你回來啊!小——師——妹——”


    拐過茶室,還沒到房裏,蘭衣煙沒忍住地扶著廊柱彎下腰,遏製被眼前畫麵逼出的幹嘔欲望。


    八歲時的噩夢。


    漫山的成堆的屍體,吃人的地方,一方邪修盤踞相互廝殺,火光燒了一天又一天,焦味衝進胃裏衝撞的惡心,像被人活活砸中好幾拳。


    那地方能有花?哪裏來的花。


    怕隻有無心、淡漠生命、毫無慈悲憐憫的人,才能留意得到,或許是被壓在成山腐爛屍首底下的花花草草。


    她再厭惡之前的邪修,也記得邪修教她,腐爛之地不會有生命。


    血腥泥地裏能長的,必然是毒到骨子裏頭的東西。


    若在那斷手裂腳,遍地哀嚎哭喪的腐爛之地長出來花,必然惡毒至極,偽裝成純潔無暇的樣子誘人采摘,輕碰一下邪惡害人的毒汁會順著手爬進經脈流進心髒,攥緊壓碎生存的希望。


    蘭衣煙的身影早看不見了。


    蘭億年伸了個懶腰,行吧,既然知道鎮什鳩的人都那麽排斥這事兒,那他以後還是不要和他們提及,免得想起什麽傷心事。


    還是小師弟人好,聽他提及鎮什鳩也不覺得冒犯,和和氣氣地和他分享了花的故事。


    現在,蘭億年更信命盤有誤。


    想起來也是好笑,占琴落認真又可惜地說著“有一朵小花,被壓著了,很可憐”。


    占琴落真的很喜歡花啊,難怪有一顆溫柔又慈悲的心。


    第9章


    晴日。


    長著苔蘚的石階梯上,覆蓋一層薄薄的雪。


    司嫣兮焦灼地來回,石板上蹭出原本的青灰色。


    “師姐,你別太擔心了。”


    蘭衣煙剪著手中的窗花說道。


    “是啊,你走得我頭都暈了。”


    蘭億年埋頭整理紅色方塊紙。


    司嫣兮雙手叉腰,深呼吸一大口冰涼的空氣。


    對,是她太焦慮了。


    不就是自己和占琴落的命綁定,占琴落還生死未卜嗎?


    小問題。


    司嫣兮逼著自己轉移注意力,扭頭問蘭衣煙在做什麽,在這剪一早上。


    “回宗門的禮物呀。”


    剪子“哢嚓”利落,紅紙裁成橫豎條,蘭衣煙:“送給宗門的師兄師姐們。”


    蘭衣煙舉起手頭的窗花,笑盈盈地展示。


    窗花顯出雛形,隱約看得出是個“死”字。


    司嫣兮:“……”


    蘭億年也舉起手中的窗花。


    一個恐怖笑臉,被挖空眼睛仿佛盯著人,司嫣兮焦慮的心情消去,汗毛豎起滲得慌。


    蘭億年的臉上寫滿了心甘情願,絕不是為了哄蘭衣煙回來而被迫加入的。


    他提著窗花晃一晃:“我們倆這樣師父都沒說過什麽,更何況什麽出格行為都沒做過的小師弟?昨天的事我已和師父提過,小師弟菩薩心腸,更沒什麽好擔心的。”


    有道理。


    司嫣兮緩緩落座,鎮鬼珠不明原因破裂,師父必然會查明,倘若知道是因救人,說不定還會重新評估預言石可靠性。


    蘭衣煙滿意地掃一眼窗花,小心地收疊起:“再說了,就算真要懲戒,無非腕處釘幾個鎮鬼釘?痛靈鞭來幾下?不會怎麽樣的。”


    “這倒是,來回就那些吧,雖然一個鎮鬼釘我就痛得恨不得咬舌自盡,但小師弟指不定能挨上兩個。”


    他最後挨上了五個……


    司嫣兮蹭得一下站起。


    不行,她得去看看。


    -


    思過室中的景象,比蘭衣煙隨口一說的更可怕。


    在司枝漣麵前,擺著一排器具,鉤狀、鐐銬、鐵鏈,他一手端茶,點了點桌麵,“挑幾個喜歡的吧。”


    他拋起一個,“我可推薦腕釘,剛紮上去是手疼,但晚上才會痛到骨髓裏,漫長黑夜對你我來說本就難熬,也不差多這麽一點額外刺激?”


    司枝漣掃一眼安靜的少年,輕笑出聲,“讓你跑,怎麽不跑?”


    占琴落不語,白皙的手伸出,冰涼的指尖觸碰鐵器的寒凍,薄薄一道黑光,微弱地閃爍一下。


    司枝漣移開視線,捧著熱茶的手捏緊茶蓋,幾乎要將脆弱瓷器捏碎。


    釘上發出一聲高亢的器鳴聲。


    尖銳高昂到嘶聲暗啞,一瞬的轉變之快,如同在撕裂地掙紮,拒絕被占琴落觸碰。


    司枝漣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普通的腕釘竟會鎮不住他!


    少年收回手,薄薄肌膚之下的清晰血管,黑紅咒文隱隱浮現,隨經脈跳動閃動淡淡靈力色澤。


    今日無雪,也是天寒地凍,他的傷口也不再皸裂,生命力可真頑強。


    司枝漣微眯起眼,“看來宗門夥食將你挺好,靈力增長得真快,沒少偷吃了司嫣兮的年月酥吧?”


    “師父若今日不除掉我,日後隻會增長得更快。”


    占琴落輕輕抬眸,一雙漆黑的漂亮眼眸,美得銳利,眼裏的一點點光極具危險性。


    “……”


    這話不錯,到時候要跑得遠遠的,可就是他們這些人了。


    恐怕不出三年,不,一年,倘若他完全突破禁錮,絕不是清泉宗能掌控得了的存在。


    司枝漣隨手放下茶盞,支著下巴笑,“在為師麵前倒是坦蕩。”


    占琴落平靜:“師父從未信任過我,以後也不會信我。”


    所以就不在他這裏耗功夫了麽?


    司枝漣重新打量占琴落。


    占琴落眉眼冷清,偏生得柔軟的美人相貌,漂亮眼眸裏溢出的一點點溫柔,毫無攻擊力,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打動。給惡毒之花以最旖麗純潔的皮囊,如同是哪位神君在惡意戲謔人間。


    即使他知道現在是除去他的最好時機,前麵多次的恍惚也讓他下不了手。


    活命的生物本能,憑他私心來講,為多吃一頓飯,做什麽都不過分。


    取他人存活機會,奪他人個人意誌,才最是不容原諒。


    而這正他要做的事。


    占琴落從未主動傷過人,他如何下得去手。


    隻可惜……鎮鬼珠終究是碎了,邪念承載不住的,如何讓人間抵消。


    一絲殺意閃過司枝漣的眼裏。


    桌上的一截捆仙索騰空而起,占琴落的左手被捆住,仙索長出倒針,紮入他的經脈,勒出道道血痕,占琴落眉頭微皺地盯著流在地上的血。


    “億年與我說,你做了樁好事。可鎮鬼珠裂了。你當時真正在想的,怕是什麽別的好事情。”


    到底是比占琴落多修煉上百年的清泉宗四大門主之一,司枝漣認真起來,占琴落暫時處於落敗下風。


    靈力的威壓,茶盞“啪”得碎一地,占琴落卻隻微微蹙眉,恐怕還隻是對血腥味的反應,司枝漣心中不免起了好感,“我還挺希望,你真能成為我的徒弟……”


    可惜鎮鬼珠裂了。


    司枝漣目光一滯,在少年清瘦的右手上,鎮鬼珠完好無損地掛著。


    不可能!


    鎮鬼珠碎裂必然造成人間禍害,四方妖邪動蕩,八方魔孽傾巢而出,尋找奉主,乾坤山鎮搖,無苦海底嘯動不寧。


    繞是司枝漣也愣神片刻,預言石從不出錯!


    更快的,他反應過來,從沉默到饒有興味一笑,不過一瞬。


    捆仙索一鬆,司枝漣笑出了聲,“不愧是我的關門弟子,藏得挺好,一出折騰下來,就為了試探我和清泉宗的反應。”


    占琴落撫平衣袖上的褶皺,語氣淡淡,“師父多慮。”


    司枝漣笑:“果然改不了命運。”


    占琴落微勾唇角,“改變不了天下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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