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億年和何雨胭寒暄的話,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司嫣兮沒忍住地看著何雨胭撩撥頭發的手,說話時身形也無意識微微晃動,腳尖稍稍朝前踢一下。


    她以為這些瑣碎不斷的小動作,像何雨胭這樣?以儀態良好為目標的女修們是不會有的。


    是她以前從沒注意過嗎。


    “那?我?先過去?了。”


    打完招呼,何雨胭又笑盈盈地揮別,回了八門弟子身邊,她轉身時發尾掃過來,淡淡的香氣,是楉韞花。


    司嫣兮:“……”


    “司小師妹?司小師妹!司小師妹別看了!”


    司嫣兮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這就是你說的正事?”


    蘭億年認真點頭。


    司嫣兮腦子嗡嗡的,不知道是因?為心裏奇異的相似感,還是因?為看見?蘭億年半條腿踩上戀愛腦黑化的路上才煩躁。


    她隨手撕下片樹葉,往蘭億年的額頭當靈符貼,“你不許看。”


    -


    進了詭譎門,荒蕪一片。


    早在幾年前詭譎門關閉之時,就被精銳暗衛們掃蕩過,破敗的廢墟,坍塌的樓宇,因?再無鮮血潑灑而日益幹淨清澈的河水,跟著水流幽幽向下的漂浮枝葉,如一葉小舟。


    弟子們手持勘測石,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從早上到過午時,一連過了五個秘境,因?毫無魘鬼氣息,緊繃的隊伍也變得鬆散隨意,好似大?家都有了安全感,直覺不會再有任何危險的事發生。


    司嫣兮捧著勘測石爬上三層高的亭台,還聽見?兩?位女修小聲地議論,真正的目的肯定不是探測魘鬼,更像是在找什麽。


    普通的對話,在司嫣兮心中驚起波瀾層層。


    她看了一眼兩?位看似普普通通的女修,果然路人和掃地僧在哪個世界都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被他們一提點,她才聯想起來,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能尋得正道的神淵界之縫就藏在詭譎門裏。


    越往後的秘境因?原本能抵達的人就少,樹木蔥鬱,自?然保留越完整。


    到了第八個秘境,嚴陣以待的隊伍鬆散得不成樣?子,活像是來遊山玩水的,領隊的八門副門主不得不重申,越往後的秘境越危險,這才讓隊伍又嚴肅一些。


    司嫣兮習慣性地往高亭上跑,說不定又能聽到什麽路人神言。


    繞亭台一圈,探測石安安靜靜,高亭底下傳來紛紛雜雜的聲音,司嫣兮探出頭看了一眼,一襲白衣格外惹眼,或許是離得遠的緣故,占琴落看起來和以往有些不一樣?,一陣風吹過,寬大?的袖擺順著風晃了晃,讓他多了弱不禁風的病弱氣質,好似風再大?些能將他吹跑似的。


    他環顧四周像在找人。


    是因?為知道她在這裏嗎?


    司嫣兮剛要揚起手招呼,卻見?占琴落直直地朝一個女修走過去?。


    占琴落朝前走了幾步,直覺哪裏不對。


    正巧不遠前的人轉身,見?是他,立刻笑容滿麵起來。


    何雨胭笑盈盈的,“占琴落門主。”


    “……”


    -


    好、生、氣、哦。


    想起占琴落認錯人的樣?子,司嫣兮臉上的假笑都要繃不住。


    預言可真準啊。


    司嫣兮下了亭台,找了棵樹,往樹底下坐,沒好氣地撕落葉。


    要是她現在手上有把刀,沒準真會一個不小心劃開占琴落的腰帶,對準緊致的人魚線上比劃。


    占琴落真應該謝謝她,一早把刀給?埋了——


    “啪嗒”一聲輕響。


    埋得好好的短刃奇跡般地掉落在眼前。


    司嫣兮瞳孔地震,這個世界有bug啊!!!


    司嫣兮一抬頭,對視上江詞翡的視線。


    “江家的靈器,千年的刀刃,你往地底下埋?”


    江詞翡冷漠臉,“你可真行啊司嫣兮。”


    司嫣兮:……


    司嫣兮移開視線,“怎麽,它找你告狀了啊?”


    “鳴嚎數日,我?以為是和你磨合得不好,實在被劍嘯聲磨得不行,順著去?找,才發現你幹的好事。”


    “我?錯了。委屈你了。請見?諒。”


    "你知道錯了就……"


    江詞翡的話頓住,發現司嫣兮是在和短刃道歉,他張了張口,幹脆不說話了。


    江詞翡輕踢司嫣兮的腳,“勘測完了?”


    “沒。擺爛。偷懶。”


    江詞翡笑一聲,也丟了勘測石,在司嫣兮身邊坐下。


    司嫣兮本能地就要遠離他,別讓占琴落看到,要劃三八線的短刃握在手裏,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占琴落現在要找到她,搞不好還得費不少勁。


    她現在和茫茫眾生一樣?,是再普通不過,毫無色彩的存在。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再找她。


    司嫣兮反手把刀尖對準自?己,江詞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喂。”


    司嫣兮拍開江詞翡的手,刀尖對準他比劃起來,“怕不怕?”


    江詞翡黑臉:“司嫣兮你幾歲了。”


    ……


    遠遠的,經?曆在諾大?的秘境裏隻能依靠眼睛尋人的新奇體驗,占琴落才終於在樹底下尋得想見?的人。


    他輕抿著唇,眼神晦暗一片。


    如玉的指節蜷起,占琴落輕垂眼睫,又想起司嫣兮抱著他,聲音哽咽著說他不能再變了。


    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像是終於要忍耐到極點,占琴落沉默地看著司嫣兮拾起勘測石,揮別江詞翡,又四處勘測,直到衣角消失進又一處亭台裏,緊繃著的手才緩緩鬆開。


    “做一個普通人什麽感覺?”


    身後傳來石念赤的聲音,他說:“連我?走到你身邊,都沒有注意到?”


    石念赤隨手將勘測石往占琴落的手裏放,看著漂亮修長?的手心一瞬間就紅了幾分,他嘖嘖兩?聲趕緊收了回來,也沒多重啊,倒是自?封經?脈,又掛了三串鎮鬼珠的占琴落,把自?己的力量壓到極點。手無縛雞之力,恐怕連劍都不大?提得動。


    占琴落纖長?的睫毛輕顫,聲音又輕又涼,“還是當邪修好。”


    石念赤張了張口,想問那?他為何還因?擔心司嫣兮會發現他真實的一麵,試圖洗淨自?己的命盤,逆天改命?


    石念赤心情複雜,占琴落本來就是正虛弱的時候,宗門上下虎視眈眈地等著對付他,他還因?為得知司嫣兮進了詭譎門,安安靜靜地就跟著來了。


    所有的話,又在見?清瘦手腕上,其中一串鎮鬼珠又有細微裂縫時,化作輕歎一聲。


    石念赤隻能不輕不癢地安慰一句,“無礙,普通人也當不了多久的。”


    第45章


    勘查秘境的任務進程過半,已過五天。


    一切算是平安順利,詭譎門裏仿佛幹幹淨淨,確實?沒有魘鬼作祟。


    司嫣兮以為占琴落會來找她。


    並提前預想了八百個冷冰冰應對的冷戰戰術。


    可直到今天,他們倆唯一的互動,還發生在前兩?天。


    她要進入一個亭台時,聽見冷靜的腳步聲,占琴落淡淡說一句裏麵黑,不?由分說地接過她的探測石。


    司嫣兮呆了一會就立刻跟了上去,三層高?的亭台,幽幽昏暗,有魘鬼的嘶啞叫喚,燒焦的難聞氣息,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腐肉氣味。


    詭譎門裏的魘鬼放在外麵都是天花板戰鬥機別?的。


    猶豫去拉外援還是相信占琴落,司嫣兮想了想,決定往上走,還沒拐出樓拐,聽見很輕很淡的一句,“師姐,不?要看。”


    靈符閃動的金色光芒異樣?燦烈,如?同燃燒生命最後的餘暉。


    司嫣兮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清冷的氣息從她身旁經過,司嫣兮本以為占琴落不?讓她看的是魘鬼,許是因它們容貌扭曲恐怖,可擦身而過之時,她見到占琴落淡漠的側臉,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平靜地看她一眼。


    那眼神裏有什麽呢,或許是因為什麽都沒有,平和冷靜得像什麽也沒發生,才讓她記憶深刻。


    司嫣兮記起很久以前,蘭億年說過的,在山下碰到魘鬼,占琴落如?何以慈悲憐憫的方?式將它拯救。


    而多年後的今日,在她麵前的是被燒焦的魘鬼,將其折磨致死的靈符,數道皆是攻擊力極強的靈符,仿佛是施咒人隨意?抽出幾張,漫不?經心地取了命。


    魘鬼的手還扭曲著,仿佛經曆死前掙紮。


    日落黃昏將它的屍體一點點消散,空洞的眼神甚至似乎藏著哀傷。


    很久以前司嫣兮就在想,除了死後會化作魘鬼外,邪修和普通人真的有不?一樣?嗎。


    他們會走上所謂“命定”的道路,難道就不?是一種周圍人不?斷暗示和推動,導致的結果。


    腰間上的江家小刀微微震動,仿佛是感應到魘鬼,蠢蠢欲動恨不?得給最後一擊。


    兩?邊人各執一詞,鬥得你死我活,司嫣兮當慣了局外人,終於要被拖進來了。


    司嫣兮摁住劍柄,遏製它的興奮。


    魘鬼手裏還拽著一個香囊。


    緊拽的手鬆開,化作隨風消逝的塵土,最後也隻剩一個香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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