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早之前,甚至在江陽城時,她偶爾便能感覺時不時有一道冷意或者暖流在她髒腑裏流動。起初她並沒有在意,直到沈檀將杯渡禪師的舍利子喂給了她,她吸收舍利子後突然就發現自己體內的冷意愈發明顯,同時她的五感也得到了明顯的增強。


    換而言之,她離活著更近一步了。


    隻不過她體內的靈力流十分混亂,強弱不一混雜在一起。


    現在她要做的便是,找出適合沈檀的靈力,雖然李藥袖懵懵懂懂並不知道如何將靈力傳給他,但總比眼看著沈檀凍死在自己眼前要好。


    怪石之間風聲鬼哭狼嚎,讓這片埋葬了無數白骨與兵器的古戰場顯得愈發森然可怖。


    李藥袖雙目緊閉,絲毫不為外界所動,她此時如果睜眼便會發現自己身上光華粲然,各色光芒急速地在小小的鎮墓獸身上翻湧浮動。


    一束極為細小的銀光從李藥袖貼在沈檀的爪墊上悄無聲息地傳入到了沈檀體內,已經快覆蓋住他全身的堅冰忽而停止了凝結。


    沈檀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裂開的細碎冰花悄然墜地。


    而李藥袖毫無所覺,仍是皺緊眉頭專注地梳理著體內龐雜紛亂的靈力流,她的爪子已經開始輕微地顫抖。這是她第一次動用自己體內的靈力,無人引導,也無人協助,全憑直覺,而她並不知道這樣粗暴地抽出靈力對自己才初初成型的丹田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空曠無邊的古戰場忽然接二連三響起無數破土聲,“哢啦”“哢啦”骨骼摩擦的聲音隨著破土聲逐漸擴散向四方,與剛才幾乎一模一樣的骷髏戰馬逐一重生在了古戰場上!與它們一同破土而出的還有比方才更加密集、鋒利的刀山劍林!


    這麽大的動靜李藥袖不可不聽見,可是她本能地知道此時的自己絕對不能動彈,否則她與沈檀會麵臨比現在更為慘烈的局麵。


    無數兵戟將地麵撞擊得轟轟作響,戰馬迅速排列成行,猶如它們生前一般,排列成森嚴有序的軍陣。


    黑色的長蛇無聲無息地從沈檀腰間滑行下來,狹長的蛇身如同吹氣般迅速膨脹,須臾間已是條身長數丈,頭如小山的巨蛇。


    它豎起搖晃不定的頭顱,將李藥袖與沈檀圍在身後,透明的蛇瞳冷然注視著前方龐大的軍隊。


    李子昂就是被這樣的震動給晃醒了,冰冷的空氣吸入了肺腑間,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噴出大量裹著碎肉的血水。他眼中的紅絲幾乎已消失殆盡,神情看上去清醒了不少,拄著那柄不知名的破劍緩慢地從地麵爬了起來。


    鮮血順著李子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流出,他看上去比那些白骨戰馬還要驚悚嚇人,朝著地上吐出一口帶血的碎牙。回頭看了一眼已然入定的李藥袖與沈檀,李子昂忍著胸腔裏的劇痛道:“我也拖不了多久,你們趕快點哈。”


    廝殺一觸即發!


    黑色巨蟒將李藥袖與沈檀圍得密不透風,猙獰的毒牙噴射出極具腐蝕性的毒液將骷髏戰馬與刀兵紛紛溶化;李子昂的長劍猶如一束電光刺入敵軍陣中,劍光所過之處,白骨皆折,刀兵皆斷。


    然而殺完一波,對方又湧上一波,源源不斷,前赴後繼地將這一人一蛇逐漸逼進一個小小的圈內。


    圈中李藥袖的身體已經抖得不象話了,沈檀身上的寒冰已融化了大半,他凝固的眼睛緩緩睜開,可在他完全清醒之時,突如其來一股極強的束縛力生生將他重新固定在原地。那是一股與他這具龍軀本源力量完全相悖的力量,如若是青龍全盛之時他大可不必將它放在眼裏。


    可現在,這股力量與他的靈力膠著在了一起,甚至隱隱壓過一頭。


    沈檀已感受到李藥袖的餘力不濟,本不願與它糾纏,奈何對方的靈力似與這片大地緊密相連,綿長的靈力在略勝一籌後竟妄想反客為主吸納青龍之力,反哺向古戰場。


    好大的胃口,沈檀心下嘲諷,不動聲色地截斷李藥袖傳與他的靈力,任由對方肆無忌憚地探入他靈識之中,不動聲色地捕捉到了那縷醇厚靈力,順藤摸瓜反追向對方本源。


    李藥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靈流的阻斷,她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詫異地睜開眼睛。


    這一睜眼,便見看見遍體鱗傷的黑蛇與倒在它身上生死不知的李子昂,黑蛇被刀兵割碎的血肉如雨點落在她臉上,它發出一聲痛極的嘶鳴,碩大的腦袋支撐不住頹然倒在了地上。


    眼前的情景將她的意識衝擊得一片空白,體內靈流猛烈爆發!


    鎮墓獸通體漆黑的身體上金光急轉,雕刻著的無數符文淩空而起,伴隨她爆亂的靈流瞬間擴散向圍剿他們的所有白骨兵戈。


    符文所到之處,所有本該長眠底下的陰兵利器盡數灰飛煙滅,鎮墓獸對陰晦邪物的克製力在此刻彰顯得淋漓盡致!


    同一時間,捕捉到對方本源所在的沈檀亦是驟然發難,青龍縈繞百年的凶厲之氣如一柄利箭,直刺對方靈源核心!


    虛空之中,仿佛有人發出一聲隱忍地痛呼,迫於自保不得不斷尾求生,強忍劇痛切斷了自己刺探向沈檀的靈力。


    這一無形的交手之中,看似沈檀被挾製得動彈不得,實則對方被他連肉帶骨狠狠地反噬下一口。


    隻不過這狠厲一擊,令青龍本就破損的靈識愈發雪上加霜,他重重嗆咳出一口血沫,在滿天亂竄的符文中遲緩抱起幾近失控的小鎮墓獸。


    冰冷的雙唇抵在李藥袖額頭,平和清正的靈力伴隨他溫柔沙啞的聲音渡入李藥袖體內,像一張柔軟的網將那些暴走的靈力逐一束縛:“小袖,休息吧。”


    李藥袖疲倦萬分地微微睜眼,抱怨地咕噥了一句:“你怎麽才醒……”


    她甚至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個字便徹底陷入無邊的黑暗中,整隻身體軟趴趴地倒在了沈檀掌心。


    沈檀將將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嘴角倏地收緊,淩厲地看向逐漸靠近的一行可謂聲勢浩大的黑影。


    他的餘力已無多少,若是來者不善,恐怕隻能以青龍原形相拚。


    對方似乎也知曉他們如今的困境與沈檀的提防,富麗堂皇的車馬遠遠行至數丈之遠便停足不前。


    一個青白麵容的小廝斯斯文文地從車駕旁走出,遙遙向沈檀等人行了一個大禮,笑道:“我家主人路過此地,見諸位儀表不凡,有心結識。不知公子可否賞臉,攜友入我家主人車駕與之一敘?”


    沈檀靠在黑蛇巨大的身軀上,一手緊握著昏睡的鎮墓獸,一手搭在屈起的膝頭,神情疲倦而散漫:“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若真有心結識,為何不親自下車一見?”


    那小廝沒料到他已經如此狼狽,竟還敢口出狂言讓他主人親自下馬車,不禁皺起眉頭。他剛要說些什麽,馬車中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跟著傳來一道虛弱的男聲:“公子所言甚是,的確是在下失禮。隻是讓公子見笑,”


    那人說著又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了一陣,“我身患重疾,實在行動不便,隻能冒然請求公子體諒一二了。”


    沈檀的指腹慢慢順著小鎮墓獸背脊輕柔撫過,他忽然微微一笑,隻是笑意不達眼底:“既是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醒了嗎?醒了嗎?”


    “好像還沒有哎!”


    “你你你,你別碰它!它的主人凶的很,之前剛把對門的龍城大將打成了重傷!”


    “噫!主人怎麽救了這麽可怕的妖回來啊!”


    趴在蘇繡軟墊上的小鎮墓獸耳朵尖動了動,在引起又一陣大驚小怪的驚呼聲後,尾巴也甩了一甩。


    “動了動了!”


    終於李藥袖忍無可忍猛地睜開雙眼,對上兩張如出一轍的青灰臉龐,方才還十分不耐煩的心髒頓時停止了跳動。


    二更送上!緊趕慢趕的,總算在12點前寫完了,嗚嗚。實在太困了,快給我花花鼓勵一下!


    如果有錯別字,明天再改哦~


    第51章


    傳音入密


    雙方靜止地對視許久,兩個一模一樣的青皮小鬼率緊緊摟住彼此,驚聲尖叫:“啊啊啊,它醒了醒了!它它張嘴了,它是不是要吃了我們!啊啊啊!”


    李藥袖:“……”


    本來不是很確定,但是現在似乎又可以肯定了,忽視掉詭異的膚色和瞳色,這兩小鬼和她遠在鎮北王府的一雙表弟長得一模一樣。


    即便她死前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他們了,但是當年這兩隻有七歲的表弟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屬刻骨銘心。


    那時的鎮北王滿門英烈,對於老皇帝來說,哪怕西北兵權仍留在鎮北溫氏一脈手中,剩下的幾個伶仃骨血也不足以威脅他的皇權,故而對這兩小子格外寬容。連沈蠡那戰無不勝的宮鬥高手貴妃娘都對他二人敬而遠之,避之不及。


    天裂之時,李藥袖自身難保被鎮入皇陵,自然無暇顧及他人。時隔多年,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這般模樣的兩個孩子。


    青灰皮膚,深紅眼瞳,若隱若現的兩個尖牙,光看外表就知道他們非妖即鬼。


    李藥袖滿心複雜,若說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就是看樣子,這兩孩子還保留了人的理智,沒有像外麵絕大多數的妖物一樣隻知道殺戮果腹。


    唉,她悠悠歎了口氣,當年就和她爹說不該在大門口修個魚池子,風水不好。他不聽,非說水能旺財,他可是要成為天下第一首富的男人,各方各麵都要妥善到位。


    水能旺財不錯,但誰在自家大門口的水池子裏養王八啊。她爹又信誓旦旦地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他不求他們溫李氏萬年不倒,勉勉強強撐個千年也就足夠了。


    那時候她隻覺得她爹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如今她看著兩個活蹦亂跳的鬼表弟,又看看自己的胖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達成了半個她爹千年不倒的目標吧……


    “咦?它怎麽不動了?”兩小鬼吱哇亂叫了半天,看見這銀黑小獸並沒有一口吞掉他們的意思,訕訕安靜了下來,緊張道,“不會又變成石頭了吧,要不去請主人再來看看?”


    不等李藥袖開口,他兩說是風就是雨,其中一個一陣風似的撩開簾子鑽了出去。


    這時李藥袖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簾幕深深、描金畫彩的房屋之中,屋中格局並不是西北大漠的粗獷簡陋,她定睛打量了一番,發現竟與當年京城的府邸樓閣有七八分相似。房間的主人應該是個文人,多寶閣中堆滿了書籍,牆上也掛著各式字畫。


    連安置她的小窩都是由上好的羊絨織成,她兩爪踩了踩,爪下竟是繡紋精致的蜀繡軟枕。


    在這貧瘠荒蕪的西北,光是這麽一間房子,足以稱得上窮奢極侈。


    “你們主人是誰?”她一開口嚇了一跳,自己的聲音沙啞艱澀,竟和剛能說話時差不多。


    青皮小鬼獨自一人麵對她時還有些怯怯的,但看她溫和無害的模樣,便也大著膽子道:“我的主人是赫赫有名的聞先生,正是他好心將你們從古戰場救了回來呢。”


    他咬了咬手指,有點心動地問,“我能摸摸你嗎?我好久沒看到貓了耶,”他像個小大人一樣歎氣,“這裏到處都是狼和狗,好玩是好玩,就是又臭又傻。”


    李藥袖麵無表情地否認,“我不是貓!


    小鬼咬著手指盯著她,語氣堅定:“可你就像貓。”


    李藥袖重重一拍爪:“我是鎮墓神獸!”


    “好吧,”小鬼眼珠子轉得飛快,“那鎮墓小貓你能給我摸摸嗎?”


    李藥袖:“……”


    ……


    沈檀撩開簾子進來時便看見擺著一副臭臉的小鎮墓獸正不耐煩地晃著尾巴。


    一個青皮小鬼正輕輕捏著小鎮墓獸的肉爪,一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樣連連驚呼:“哦哦!居然是軟的!剛剛明明是石頭!”


    沈檀微微眯起眼,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青皮小鬼刷地將手背到身後,脖子像一條柔軟的麵條向後繞了一圈,在看清來人時頓時鬆了一口氣,撅著嘴道:“我還以為主人來了呢。”


    他麵對沈檀時顯然有些生疏和害怕,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趴在軟窩裏的小獸,長長的脖子伸過去小聲說了句“我待會再來看你~”便如同他的兄弟一樣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雖說李藥袖一路走來,已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妖物,但是乍然看見熟悉的親人變成如此模樣,一時之間愣愣地看著晃動不止的珠簾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檀慢慢走了過去,挨著李藥袖的小窩盤起一條腿坐下,含笑問道:“小袖大人現在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適?”


    李藥袖留意到他略比平時遲緩一些的動作,鼻尖動了動,顫顫巍巍地撐起四肢湊過去上上下下聞了一遍,篤定道:“你受傷了。”


    沈檀的眼睛仍是青龍的豎瞳,眸光忽閃了兩下,抬手想捏捏她的鼻尖,結果手卻落在她的胖爪上十分自然地捏了捏:“你的鼻子倒是尖得很。”


    李藥袖盯著捏住自己肉墊不放的那隻手,不明白她的爪子和嗅覺間有什麽必然聯係。


    沈檀裝作沒有看到她困惑的表情,解釋道:“身上不過是些皮外傷不算什麽,麻煩的是消耗了過多的龍力,這具身體有些不堪重負。”


    他眸中金光如潮水湧動,溫柔幽邃:“說起來還要多謝小袖你出手相助,否則當時對方便趁虛而入成功了,而我也不止單單是損耗過度了。”


    李藥袖終於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慢吞吞地收回爪子,沒有成功,再收回,這才被他不情不願地鬆開。


    她下意識地想舔舔爪子,但在那雙金眸的灼灼注視下硬生生忍住,她生硬地將爪子拍了拍沈檀膝頭:“你都叫我一聲小袖大人了,我怎能不罩著你呢?”她拍拍挺起的胸脯,“我可是很講義氣的!”


    沈檀:“……”


    沈檀不說話,隻是用那雙暗金龍瞳定定地看著她。


    李藥袖忍無可忍:“你到底想怎樣!”


    沈檀幽幽地說:“我身體不適,我想變龍,我想蹭蹭小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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