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藥袖捏著賞令跨出門口時,身後的推堪司中響起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虞鎮長,我回來了,勞煩你幫忙照看這段功夫。我剛聽見好像有人來了,說什麽虞夫人不虞夫人的,說的是誰啊,您親戚嗎?”


    “來了個小輩,都給你辦妥當了,咳咳,”老人家咳得上接不接下氣,“親戚啊,不算吧,我哪配啊。”


    “瞧您這話說的,您可是咱鎮子上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了。哎喲,我說您這老毛病真得找個大夫好好瞧瞧,都咳多少年了。要不,您去鎮子外的大城池看看?”


    “不了不了,出不去也懶得去。一輩子的毛病了,每天都來一回,誰都瞧不好嘍。”


    李藥袖牽著小馬出了梨花鎮,她本想先找到文少傅幫他尋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不料小黑蛇垂頭喪氣地等在了鎮子外,聲音又輕又心虛:“我把人跟丟啦……”


    李藥袖愣了一下,有些許意外,可又奇怪地覺得在情理之中。


    “不必再找了,”沈檀低沉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青色小龍已從她袖中鑽出,如一條碧瑩瑩的玉鐲繞在她腕上,“應是找不到了。”


    李藥袖抬頭看著銀裝素裹的雪原和遠方起伏的山脈,心頭也如這茫茫雪原般空曠,輕聲嘟囔道:“他們應該沒事吧。“


    沈檀循著她視線看去,金眸淡漠:“或許死了,也或許找了個地方種花去了。”


    李藥袖不是很開心,所以她狠狠薅了一把小青龍的腦殼。


    沈檀:“……”


    現在的沈檀明顯是清醒的,李藥袖抓緊這寶貴的時間將金紙給他看:“喏,要去嗎?這報酬看著很誘人,但是總覺得是個坑。”


    主要這國師兩個字勾起了她一段不太美妙的回憶。


    沈檀支起被她薅得淩亂的腦袋,認真審視了這一張金紙許久,斟酌著道:“這些年我遊走在外,也大概聽說了關於現在皇帝的一些事。外界的確傳聞他身患舊疾,乃是沈氏皇族血脈中傳承下來的一種絕症,不僅短命而且病發時極為痛苦。”


    李藥袖從未聽他提起過此事:“那你……”


    “這絕症應當是百年之前那場天變後才發生在沈氏後代的身上,”沈檀搖頭道,他盯著那張薄紙,“與小袖你的感覺差不多,這賞令給我的感覺也不太好,很像是個高價作餌的陷阱,”沈檀稍作猶豫,最終否決道,“算了,到時大燕各地的能人異士都會齊集新京。以我現在的身體……”


    李藥袖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她疑惑低頭,對上一雙冰冷且孤傲的眼睛,她心裏一咯噔。


    果不其然,青龍蔑然瞥視了一眼金紙,哼了一聲:“便是陷阱又如何!這天上地下,有誰能奈本尊何?區區國師之位,本尊勢在必得!”


    李藥袖麵無表情,“啪”地用金紙蓋在了它大放厥詞的嘴臉上。


    “……”金紙下的青龍沒有動彈,低低嗬笑一聲,“女人,你很有意思,成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


    李藥袖粗暴地將它團吧團吧塞進了袖兜裏。


    “……”青龍奮力在她指間掙紮,怒道,“這新京可能有本尊的半顆龍心,我非去不可!”


    李藥袖手一頓。


    大半個月後,大燕新京,朱雀大街上車水馬龍,遊人如織,沸反盈天的人聲與各色獸鳴聲交織在一起,熙熙攘攘一眼看不見盡頭。


    “姑娘,這位姑娘!請留步!”一道蒼老渾厚的聲音叫住了李藥袖的步伐,“貧僧觀你眼底青黑,麵色暗沉,今日恐有血光之災哇!”


    李藥袖掀開冪籬一角,欲語還休:“隔這麽厚,爺爺您也能瞧清我麵相呀?”


    “……”老和尚語塞半晌,摸了摸山羊須高深莫測道,“這乃我清水寺不外傳之功法,姑娘你……”


    “你這老騙子,怎麽又在騙人!”一個暴躁的聲音驟然響起在大街上,一個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小腦袋蹬蹬瞪地躥出人群,“師兄!快來!打死這老禿驢!他又打著咱家廟的名頭在這招搖撞騙!”


    “來了師弟!”一個肌肉虯勁的光頭和尚摩拳擦掌大步而來,“今天小僧就替佛祖超度了你這老禿賊!”


    李藥袖:“……”


    更新啦~今天家裏來人啦,所以就更三千哦,昨天更了快六千!明天看情況,可能雙更!這章叫做:沈小龍不僅又茶又醋,現在還腦子不好了。這點之前有伏筆哈!沈檀與小袖在平涼湖初見的時候,它就有點這種征兆了。之所以會這樣除了青龍本體影響,還有——哪個男孩子小時候沒有過中二期呢,包括沈小龍也不例外。


    茶醋龍(發病版):嗬,本尊那單純柔弱但是能將我暴力打結的小嬌妻!我讓著她而已!


    小袖:“……”


    新京大副本正式開啟啦~


    第78章


    夜入奇夢


    “救命!救命啊!和尚殺人……嘎!”


    假和尚被高高掐起,腦袋鬆鬆垮垮地歪在一旁,舌頭吐得老長,死不瞑目地看著她。


    李藥袖目瞪口呆地看著武僧嫌棄地將老和尚的屍體丟在地上,雙手合十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更可怕的是大庭廣眾之下死了個人,路過的行人毫無異色,有的甚至還和這小和尚一樣拍手叫好:“媽/的,就是這個老禿賊昨天在這叫住了我,非說我有個流落在外的小兒子!我婆娘就在旁邊,回去差點沒把我腿給打折了!”


    李藥袖:“……”


    “噗”灰黑的霧氣從假和尚身上騰地冒起,一股惡臭飄來,隨之睜大眼睛的屍體在霧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跑了,唉。”小和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痛心神情,“師兄,下次不行幹脆直接就地把他屍解了吧。”


    武僧拱著鼓鼓囊囊的肌肉,興奮地搓了搓鐵掌,重重應道:“好嘞!”


    已經認出小和尚是誰的李藥袖麻木地想,這清水寺到底是有什麽毛病!明明當初留下的是個隻會哇哇哭的可憐小禿頭,這才多久啊,竟變得凶殘如斯!


    再度失手,小和尚意興闌珊地一回頭,迎麵撞見了個鬃毛飄逸,氣度不凡的高頭大馬,雙眼發直愣在那裏:“小、小馬?”


    小馬駒顯然也認出了他,噴了個響鼻,十分親昵地低頭蹭了蹭他的小光頭。可它忘記了自己如今已不再袖珍可愛,稍一用力,小和尚往後一個趔趄,一屁股重重摔坐在地上。


    武僧殺氣騰騰地一步上前:“何方妖孽竟敢傷我師弟!貧僧這就替佛祖超……”


    “等等師兄!”法喜一骨碌爬起來抱住他家師兄的大腿,撕心裂肺叫道,“這不能殺!這是小袖大人的坐騎!”


    剛要阻攔殘暴武僧的李藥袖:“……”


    法喜喊完後自個兒一呆,將小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納悶道:“沈大哥呢,小袖呢?”


    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小馬身側戴著冪籬的女子身上,兩條八字眉緊擰:“你……”


    ……


    一盞茶後,朱雀大街,鍋餅鋪。


    武僧光著結實的膀子蹲在門口,捏著一迭素鍋餅狼吞虎咽,引得偶爾路過的一兩個女子小聲驚叫又忍不住羞紅了臉,偷偷回頭看。


    鋪子角落的小桌邊,法喜小和尚抱臂謹慎地審視對麵摘下冪籬的女子:“你是說……你是小袖?”


    他像個小大人似的眯起眼,“雖然姐姐你長得很好看,可小袖大人本體那麽黑……咳咳,我的意思是!沈大哥又不在,你怎麽證明自己就是小袖大人!”


    李藥袖見周圍無人,麵無表情地從袖裏掏啊掏,奮戰稍許,終於將死活不肯露頭的某條青龍給掏了出來,拍在桌上。


    法喜:“……”


    被迫見客的青龍凝滯須臾才慢騰騰地擺了擺龍尾,矜持地昂起龍首麵向法喜,神情孤冷高傲:“嗬,小禿驢,許久未見,”龍眸輕睨,“你肥美了不少嘛。”


    死一般的寂靜後。


    “啊啊啊!這不是我沈大哥!你從哪裏找來的四腳爬蟲!”


    “小袖你為什麽又拍我!我明明是你替你出頭,這小禿驢罵你黑!”


    雞飛狗跳中,烙鍋餅的老板頻頻回頭,警惕地盯著陰暗角落裏的動靜。


    “老板!再來一打鍋餅!加辣子!”武僧一抹嘴,中氣十足地一吆喝。


    老板被他喊回了神,對上武僧虎視眈眈的眼神,他擦了把汗連連賠笑:“馬上馬上!”


    算了算了,人小姑娘的金豆子都收了,別說隻借他一張桌子,就是要買下他這鋪子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別打了!再鬧你今晚自己睡!”


    李藥袖一聲怒喝,青龍眨眼恢複了優雅從容之態,沿著李藥袖小臂蜿蜒而上,蹭到她耳畔幽幽歎息一聲:“小袖,你凶我。”


    這段時日已經被他磨煉得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李藥袖麵不改色心不跳,聲音甜甜道:“別亂說,我怎麽會凶你呢~我是擔心你呀~你瞧著新京氣候幹燥,你這兩天又掉鱗片了。這一打起來,這本來就不多了又掉了怎麽辦呀?”


    青龍立刻如臨大敵,審視自己身軀:“是嗎?又掉了嗎?”


    法喜心如死灰地看著他兩的互動,發出與李藥袖剛才一樣的吶喊:離開平涼湖後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麽啊,為什麽每個人都好像被妖魔鬼怪附身了一樣啊!!!


    安撫好憂心忡忡的小青龍,李藥袖如釋重負地問法喜:“你們清水寺不是在平涼城嗎?怎麽也來新京了?”


    法喜默默按捺下滿腹疑惑,麵對人身的李藥袖頗是拘謹地掰著手指:“方丈說廟裏很久沒有到外麵發展業務了,就帶我和師兄他們出來見識世麵,”他飛快抬頭看了一眼李藥袖,又立馬挪目光,別別扭扭地問,“小袖……姐姐你們也是為了皇帝發布的賞令來的吧?”


    李藥袖看這孩子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現在的樣子,嘖了一聲,下一刻桌上出現了隻銀光隱隱的黑色小獸:“好了,還是這樣說話方便些。”


    噗通落空的小青龍默默看了一眼圓滾滾的小獸,略一思索,懶洋洋地用尾巴卷起她的一條腿,迅速地圈好了自己的地盤。


    李藥袖:“……”


    變小的沈檀不僅腦子時而抽風,黏糊勁也加倍。


    親眼看著這一幕的法喜:奇怪,為什麽突然間我的眼睛有點痛。


    李藥袖嚴肅地一爪推開暗戳戳想要搭上來的龍頭:“這麽說你們也是為了皇帝發布的賞令而來?”


    “是啊是啊!”法喜一麵對鎮墓獸狀態下的李藥袖頓時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如果不是礙於一旁雙爪交迭、冷眼旁觀的青龍,差點很熟絡地摸上了小鎮墓獸的腦袋,“不光是我們,其他道觀寺廟和有些名聲的修行者都接到了這個賞令。你看現在新京人這麽多,除了接到賞令的,還有五湖四海來的一些碰運氣的人。”


    這麽一說,李藥袖想起在街上聽到了各地方言,當時她還感慨這百年後的京城比當初盛世之下的燕京還要繁華喧囂,原來竟還有這層緣故在。


    也不知道建設新京的那任皇帝出於什麽心思,如今的大燕新京幾乎完全照搬當初燕京的格局,一不留神就讓李藥袖恍惚有種回到百年之前的錯覺。


    李藥袖舔了舔爪子,若有所思道:“這麽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匯聚了這麽多人來這裏,看來皇帝病得確實不輕了。”


    否則就算當初沈蠡他爹吃丹藥吃到吐血,都堅持不懈地帶病上朝,對外堅稱自己隻是感染風寒,龍體稍有不適。


    將腦袋搭在雙爪上假寐的青龍忽然淡淡開口:“如果單是病入膏肓,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隻需暗中將人一一請到宮中即可,畢竟擅長醫術的修者各家各派也就寥寥幾個;而且沈氏皇族的血脈再凋零,旁係中總能找到個能繼承皇位的。”


    微闔的龍眸掀開一條縫,豎瞳冷漠而理智:“沒一個皇帝會將自己快死的消息廣昭天下,他就不擔心有人趁機早一步送他上路?”他困倦地又閉上了眼,近乎呢喃般道,“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人推波助瀾,促成了此次各路能人異士齊聚新京。”


    法喜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沈、沈大哥,你腦子好啦?”


    “啪!”一道青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在了他光禿禿的腦門頂。


    法喜兩眼慢慢包淚:“嗚嗚……”


    李藥袖:好,不愧是你,還是當初那個愛哭的小孩。


    門口蹲著大口吃餅的武僧倏地站起來,轉過身看了一眼,衡量了一下彼此實力,又慢慢蹲了下去繼續吃餅。


    捂著腦門的法喜:“……”


    簡單談了一番,見鍋餅鋪子老板脖子都快朝後扭抽筋了,尤其在看到方才還活生生的一個大姑娘憑空消失,多了個烏漆嘛黑的小胖墩時,兩個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李藥袖意識到此地已不宜久留,她抬頭問法喜:“你們現在住在哪個客棧,還有房間嗎?”


    青龍的尾巴忽然拍了拍她的胖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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