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瑾顯然就是這麽想的。


    然而麵對他的嚴厲質問,他最終卻隻收獲了沈寧幾聲異常開懷的笑,難以想象被逼問的沈寧居然還能在這種時候笑出聲來。


    徐懷瑾皺眉看向沈寧:“你笑什麽?”


    沈寧止住笑,看向徐懷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笑話:“嗤,我笑師兄你年紀輕輕就瞎了眼,還失了本該屬於修士的鋒芒。”


    “還‘本該屬於誰’的機緣?機緣這種東西哪來的‘本該’,自然是誰先看到誰先拿到手就屬於誰。徐師兄你虛長我百歲,沒想到在這一點上看著居然比我還要來得更天真。”


    “我記得師兄您手裏的這柄長劍就是從一個秘境中取得的吧?難道說,師兄您的這把劍,就是在秘境中靠著先來後到,被其他門派的修士謙讓著拿到手中的?”


    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既想著從他身上討公道,又偏偏舍不去正義的旗號。


    連主角本人都毫無疑義的事情,其他旁觀者反倒是一個比一個反應大,恨不得聯手把一切都掰正回到原本的劇情路線。


    不過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倒是能理解一點闕星瀾身上作為主角本不該存在的“叛逆”了。


    畢竟這個世界這麽沒意思,周遭所有人和事好像都隻知道催促著自己沿著既定的路線成為主角。


    要是他呆得久了,恐怕也會無聊到開始嚐試主動作死。


    沈寧真心實意道:“說真的,大家還是都直接坦誠一點吧。徐師兄,你要看不慣想罵我,你直說就夠了。闕師弟剛才都親口說了沒事,你倒也不用在這裏額外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第20章


    徐懷瑾眉頭緊鎖,沈寧那一番話聽著簡直叫人直冒火。


    偏偏對方話語中還有那麽幾分意外能說得通的有些邪性的道理,乃至於他這會兒連意圖出聲反駁都一時找不準立場。


    徐懷瑾思忖片刻正色道:“這不一樣,我不是這個意思。”


    “修真者之間的正向競爭理所當然,甚至值得我等鼓勵嚐試。但沈師弟,你靠身份壓人,暗地裏耍手段折人脊梁骨讓人屈服,都是同門弟子還用這麽惡劣的手段,這就有些不太合適了。”


    “至於你說的‘謙讓’,這更是無稽之談!我能保證,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堂堂正正從其他人手中贏得的。”即便是氣急了,說話間依舊保有些許天之驕子慣常的風度涵養。


    這就是受門下無數弟子推崇的徐懷瑾。


    “說得好像在場就我這一個壞人一樣。”沈寧冷笑,對這種依仗權勢而不自知、甚至還來說教其他人的二代實在沒多少耐心。


    說真的,但凡徐懷瑾直接承認自己的名聲裏也有師門背景一份功勞,他或許還能額外高看對方一眼。


    沈寧:“堂堂正正,說得好聽。你當你現在的好名聲怎麽來的?你要是沒有門派長老親傳弟子這個名頭,怕是真遇到什麽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相爭的場景,怕是和其他人逃得一樣快,哪會有閑情逸致多管閑事。”


    “甚至於現在,你可能都沒有站在我麵前和我說話的資格。”


    徐懷瑾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他定定地看向沈寧,說話的語調當即就沉了下去:“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


    沈寧惡劣的想,當然隻是因為想看你們這些尚還天真的天之驕子在觸及世界真實後,露出那種被迷惑著質疑自己的糾結神情啊,不然他沒事說這麽多做什麽。


    對於這些站在他麵前自詡正義,神色間還帶著點不自知的囂張,妄圖用那點在他看來狗屁不通的道理教育他的家夥,就該得到點永生難忘的教訓。


    就算是過去曾親眼見過許多次,這樣有趣的戲碼他仍舊樂此不疲。


    隻可惜他沈寧和徐懷瑾在門派內的地位大差不差,就是他這個被門派長老溺愛的親子也沒辦法保證自己能壓過對方。不然事情發展到現在,對方早該露出屈辱的神色弓著腰和他道歉了。


    “我能有什麽意思,你就當我誇你君子磊落吧。”沈寧歎口氣,說話時古怪的語氣,就好像“君子磊落”這個詞放到他嘴裏就成了貶義詞,“也不知道來日戰場和那些魔修相見,當你以這幅磊落的姿態妄圖和對方講道理後,人家會不會踩在你的屍體上誇你這麽一句。”


    徐懷瑾大概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難纏的人。


    往日裏其他同門在見到他後,往往用不了幾句話對方就會認下自己的過錯。


    最為可恨的是,偏偏沈寧說得好像又沒錯。


    如今看來,自己過去能摻和這麽多事,也確實是這個出生幫的他。直到撞到同樣出生的沈寧,這才吃了苦頭。


    沈寧的話與他而言就像是什麽詭譎的魔咒,聽得越久越讓人反過來懷疑自己。


    論詭辯,“君子”這個稱號反倒成了無形的束縛。


    徐懷瑾注定不能擺出和沈寧一樣的姿態,對恃強淩弱毫不羞恥,用身份地位強行壓人。


    他轉而看向闕星瀾,試圖從其他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徐懷瑾:“闕師弟,你坦白地和我說,過去沈寧他到底都對你做了什麽?你放心,作為戒律堂的弟子,我定會為你討個公道,未來也會保護你不再受那個混賬的欺侮。”


    當他再次和闕星瀾說出這番“主持公道”的話時,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話語中較先前而言多出了一份急切與催促。


    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治罪於沈寧。


    隻可惜他最終還是要失望了,事實還真是與在場所有人的想象相悖。


    在闕星瀾本人並不願撒謊的前提下,就是天道也不能要求他的天道之子像個反派炮灰一樣開口撒謊。


    ……在闕星瀾身上,沈寧已然大致摸清的天道對於天道之子的束縛和要求,以至於他這會兒就能開始嚐試著在這個已然倒向自己的主角身上利用規則。


    闕星瀾拱手對徐懷瑾拱手行了一禮,最終還是老實道:“多謝徐師兄的好意,但沈師兄他確實沒對我做什麽。”


    徐懷瑾聞言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強打著精神為闕星瀾開脫——


    闕師弟這個反應確實也能理解,畢竟闕師弟也不是第一次落在沈寧手裏受欺負了,就是門派內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傳聞中,就有沈寧過去兩度強搶法寶的“光輝”事跡。


    兩次都沒能把自己的法寶要回來,闕師弟認為沒人能幫他討回公道,這也算是正常。


    哪怕現在自己站在對方麵前,恐怕自己這位闕師弟對此也依舊沒多少信心。


    隻能是暫且退讓,以後再想辦法讓這位闕師弟對門派恢複本該有的信心和信任了。


    而沈寧也很快從這片沉默中意識到了對方隱晦的退讓。


    隻是沈寧一直都不是什麽見好就收的性格,他做得最多的就是得寸進尺。


    沈寧就是贏了也不忘繼續挖苦:“你看,闕師弟都這麽說了,我怎麽可能會欺負現在的他呢。”


    “公正的徐師兄,這下我算是可以離開了吧?”


    徐懷瑾不吭聲,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自己在這位不學無術仙二代麵前遭遇的失敗。


    沈寧看著對方臉上越來越沉重的神情,聯想對方之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忍不住猜測起自己眼前這位正氣凜然的徐師兄,未來會不會可憐兮兮地回去找家長給自己做主,做出他預想中的合適反應。


    隻是以前大場麵看得多了,看著徐懷瑾臉上隱忍的神色總覺得事情鬧得還不夠大,沒達到他預想中該有的畫麵。


    於是在離開前,沈寧還是沒忍住,特意額外給自己加了句嘲諷意味十足的台詞。


    沈寧一邊招呼自己的小弟們跟自己離開,一邊順帶著用感歎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說出一連串的挑釁:“其實真要說起來,我以前還是挺佩服徐師兄你的。隻可惜師兄你的這份正義心腸實在是用錯了地方,人看著也沒什麽眼力見,居然借闕星瀾的名頭向我發難。”


    “闕星瀾不過是我腳邊的一條狗,你怎麽能指望一條狗從自己的主人身邊獨立起來,甚至於反過來誣陷他的主人呢?算是額外好心勸徐師兄你這一句吧,以後我的事最好還是少摻和為好。”


    “當然,我也知道師兄您這會兒氣不過,這不,師兄你要是真的不滿意這個結果,我或許也可以試著讓闕師弟與你道歉,讓他為自己不識相地驚擾了師兄您的舉動付出合適的代價。”像是壓根不知道害怕似的,他最後還不依不饒地說了這麽一連串的話,專挑惹得徐懷瑾不悅的地方說。


    惡意撲麵而來,徐懷瑾第一次直麵這樣直接又洶湧的惡念。


    他氣到不行,偏偏闕星瀾這人好像真被沈寧栓了狗鏈子綁在腳邊,哪怕聽到這麽惡劣的說辭後,沈寧隻是一揮手就又巴巴地湊上去。


    麵對此情此景,無力感瞬間襲來。


    好像此時無論對沈寧說什麽都毫無用處,感覺所有言語在這一刻都變得軟弱無力。


    聽著其他人略帶點尷尬的告別聲,眼見闕星瀾和那些與沈寧廝混的狐朋狗友一同離開,眼睜睜地看著沈寧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照樣在擁簇中離去,徐懷瑾好像親眼看見了周圍其他外門弟子眼中的錯愕失望,以及周邊其他人仿佛後知後覺一般湧出的恐懼。


    仿佛有細弱的議論聲隨著風傳到他耳邊——


    “怎麽辦?連徐師兄都沒辦法,他們這些外門弟子以後怎麽辦?”


    “剛剛我還罵了沈寧,他以後不會也來找我麻煩吧?”


    “該死,我就不該傻愣愣地跟著一起過來的。”


    不能繼續這麽下去了……


    行事如此張狂的沈寧,必須要得到他該有的懲戒!


    不然在這紫陽宗內,未來又有誰會在意規矩?


    人人都仰望權勢,個個都去巴結沈寧,紫陽宗又和談未來發展?


    ……


    沈寧和他小弟們離開的後山。


    之後沒說幾句話,沈寧便以要回去給玄鳥療傷作為借口,順勢解散了這次的集體活動。


    眼見其他不相幹的人都走開了,沈寧轉頭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闕星瀾,語調沒什麽起伏地問道:“收收你那明顯的眼神,直說吧,你有什麽想和我私下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無時無刻的庇佑,闕星瀾似乎並不知道什麽叫收斂。光是從闕星瀾這一路上時不時掃向自己的視線,不用他開口沈寧甚至都能完整領會對方的意思了。


    闕星瀾先是一驚,隨即才回過神來低聲道:“事情好像變得更麻煩了……”


    “師兄,你昨天真該答應我的提議,同意和我的交易。雖然處理屍體可能是麻煩了一點,但想必今天也不用額外再遇到這樣的麻煩。”


    他平靜地這麽說著,像是把自己活成了一門生意。


    話語中還裹挾著稍許蠱惑的意味,神似店鋪老板對那些意圖購買產品的顧客的體貼推薦。


    “這算什麽麻煩,我倒是挺滿意徐懷瑾的反應的。”沈寧語氣裏還有點興味,像是還在回味不久前對方被氣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的反應,那點連徐懷瑾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對自己的懷疑,更像是錦上添花讓他覺得滿意。


    不過……


    “你提前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倒是沒想到闕星瀾話語中隱晦透出的反應,沈寧到沒想到闕星瀾居然對自己的主角設定這麽有自知之明。


    闕星瀾冷淡道:“不知道,不過大致也能猜的出來。”


    “沒辦法,天道精心挑選出來的天選之子在遇見機緣後沒能得手,甚至還反而受了氣……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木已成舟又不能奪回好處,那大抵就隻能讓動手的反派瞧著更加可惡、更加厲害,以此來詮釋我在比拚中的落敗,合理化未來越發慘烈的懲戒。”


    “這很正常。”


    “不過,師兄,我勸你還是趁早多做點好事吧,不然真要來不及了。”畢竟每一次對於反派的本色出演,都是他的這位沈師兄必須要經曆的一段離死亡越來越近的過程。


    不說沈寧有沒有可能真是那個能給他帶來解脫的人,就是能這麽坦誠地其他人說說真心話,對他而言也稱得上是罕見的好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沈師兄並不是原本的那個“沈寧”,雖踏入局中又未徹底融入其中,沈寧是他第一個遇到的能改變他細微命運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能和他談論這些略有些出格的話題的人。


    如果可以,他也是真的希望自己的這位沈師兄能活得更久一些。


    對麵,沈寧像是沒能理會闕星瀾的真情實感,又或者說他就算是理解了也照樣覺得無所謂。


    沈寧對這幅說辭依舊不屑一顧。


    “多做好事?得了吧。”不說他願不願意委屈自己,就算是他當真耐著性子這麽去做了,就看這些天遭遇的經曆,恐怕到了最後也沒人相信那些好事是他做的。


    就像是主角注定光輝燦爛,被框定了反派路線的他恐怕也逃不開那些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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