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耳窩子一動,抬了抬眼皮子,與他的目光對上。


    “算我欠你的,可否?”曉得她心軟,且吃軟不吃硬,男人漂亮的眸光露出祈色。


    男色當前,他著實可憐,阿瀅心生動搖,又覺得多年積攢起來的銀錢一下子出去,她著實是....


    所以她避開了男人的目光,打著商量,“要不,再找別的郎中看看?”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虛了,原先在莫臨關給他找的郎中已經是最好的了,藥也是拿好的。


    不等男人說話,拐二道,“我自然是可以的,不過他體內的毒若是越留越久,時日一長,我也無法保證取出的勝算有多少。”


    求醫問藥本就不能拖延,阿瀅不吭聲了。


    薑娘子見兩人僵持,先出來打了圓場,“此事再商量商量嘛,拐大夫,你且看在我們家的份上,便再少些...”


    拐二說什麽都不讓,他沒有久留,隻留下一句,“若是真要治啊,便帶著人去找我。”剔剔牙就走了。


    阿瀅看著他的背影,“胡說八道,不近人情。”


    回身見到男人祈求的眼神,她歎了一口氣。


    拐二走了之後,薑娘子家中一直安靜,比起前兒的熱鬧,拐二活像是來攪了局麵,靜悄悄到不行。


    阿瀅怕看男人的神色,她借口說出去喂馬。


    薑娘子找到她的時候,她蹲在馬廄旁邊,手裏繞著草料,愁眉苦臉。


    見到薑娘子來,沒精打采,“阿嫂。”


    薑娘子言歸正傳,“真不救了?”


    阿瀅劃拉著地上的黃沙,“阿嫂沒聽見那拐二要的價錢,我哪裏出得起。”


    阿瀅近些年省吃儉用,一直跟著外頭的雜耍班子,手上攢了些錢,她跟薑娘子說過的。


    “不救也好,你的錢該留著為自己打算,將來許了人,手裏沒點體己怎麽成?”


    阿瀅歪頭,“阿嫂怎麽說起這事?”


    薑娘子接著道,“你的年歲也不小了,難道不應該考慮考慮自家的事?”


    阿瀅垂著腦袋瓜,“還早。”她眼下正式心煩的時候,想什麽終身大事。


    “阿嫂跟你說的就是要緊事。”


    薑娘子把她拉過來,“我瞧著這郎君不錯,不如治好了他的病留下來,給你做個上門的贅婿可好?”


    瞧著阿瀅並不排斥他,兩人瞧著也登對,薑娘子便動了心思。


    “阿嫂你、你說什麽呢?”聽到贅婿兩個字,小姑娘的臉瞬間爆紅起來,話也有些磕絆了。


    與此同時,在屋內的男人靜氣聽到了外頭所言,皺眉思忖主意。


    第8章


    實則左不過就是些銀錢的事情,若是她手緊不肯相救,殺人取財?


    不可,此女待他有恩情,在他昏迷的時候對他事無巨細的照顧,他此番做法,便是恩將仇報了,真要是為了些錢財要了她的性命。


    想到昨日他頭疼欲裂,她給他揉捏的舉措,他有些下不去手。


    “......”


    眼下該如何讓她鬆鬆手?


    薑娘子捏她的臉蛋,阿瀅拂開,“你且敢與人同吃同住在一屋簷下,這會子怎麽麵皮子薄了起來?”


    “那、那怎麽能一樣呢?”阿瀅別過臉,“我一開始救他,是因為...”因為她的馬匹踩到了他,總不能把人丟在那吧!


    天地良心,她絕不是因為想要將他收成贅婿,故而才將人給帶回來。


    況且同吃同住,不是因為沒有辦法麽,一切皆因時局所致,她家的屋子就那麽點大,不同住一處難不成將他放到馬廄裏?


    “他現在外傷也好了,內傷又不是我的手筆。”拐二治病的價格著實太貴了。


    她真是要把這筆錢給掏出去,將來可怎麽辦?


    一開始她的確是想要治男人,當時阿瀅還盤算著多多少少會剩些,可如今真出了這筆錢,絕對的所剩無幾。


    手上若是沒有私房,眼下又是戰亂,將來她能如何?阿瀅的腦袋瓜裏亂糟糟,可是一想到今日拐二的話,還有那男人祈求人的神情,話語和神情在她的腦海當中交織變化。


    她就是狠不下心,若真能狠得下心,一口氣便回絕了,又為何要躲到外頭去呢,這是回避的態度。


    阿瀅甩了甩腦袋,繁亂的思緒甩不出去,用手握成拳頭,輕敲著腦袋瓜子,“.....”


    薑娘子依然打著那個主意,“不如,你就依著阿嫂所言,問問他是否願意?再者說了,你的錢是將來做嫁妝用的,花給了他,便叫他以身作賠。”


    薑娘子越說越是笑了,阿瀅鼓著腮幫子,“阿嫂!”


    “此事太過荒謬了,那個男人我尚且不知道他的來曆和身家,怎麽好就將人留下做勞什子的贅婿。”


    “況且...”他看著便是心高氣傲的人,如何會願意?


    “你且問一問?”剛是要說呢,薑娘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裏麵的男人出來了,薑娘子瞧見了他,“......”他的目光定向地上蹲著的少女。


    洞察男人似乎有話要說,薑娘子讓開了地方 ,“你們聊。”阿瀅的眼旁風掃到了他的衣衫,還是她親手裁了布料給他做的衣衫,哦,不光是衣衫,便是連皂靴也是。


    他叫了一聲,“阿瀅。”


    男人的聲音低沉清冷,富有磁性,很是好聽,戲班子裏專門唱戲練過的嗓子都沒有他說話的聲音好聽。


    阿瀅聽了,不吭聲,她在旁邊摸拿了一枝枯樹,在地上胡亂畫著。


    男人半蹲下來,他預開口了,阿瀅想到適才拐二還在的時候所說的算我欠你的可否。


    她要先發製人,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猛抬了頭,目光對上男人虛弱不堪的俊逸臉龐,忽而不知道如何說。


    她狠不下心。


    “......”幹脆就把腦袋垂下來,轉過背,不與他麵當麵。


    等了一會不見男人開口,她反而扛不住好奇,想要看看他在做什麽,便轉過背去,隻見他也蹲下來,手裏也尋了一枝枯丫,一筆一劃,不曉得在寫什麽。


    男人執拿枯枝的樣子很好看,仿佛那支枯枝在他的手裏成了上好的狼毫筆,地上的黃沙是鋪就的宣紙。


    阿瀅走神,等她回過思緒,男人已經頓了手,轉過頭看著她。


    她清咳一聲,男人問,“你的阿瀅是這兩個字嗎?”


    她低頭去看。


    男人適才在地上一筆一劃寫的原來是她的名字,他寫得規整,走勢能看出大氣磅礴。


    的確是她的那兩個字:阿瀅。


    “嗯。”她懶懶答聲。


    男人說,“好聽。”


    小姑娘看了會,她伸手將黃沙上的字跡給抹去,“你不要想著誆我,我....我是沒有多餘的銀錢再給你治病了,你不必在我身上費心思,不如去求求拐二,看看他能不能不收錢給你治,亦或是許你賒賬罷。”


    他倒是想過直接去求拐二,那個男人十分的精明,瞧著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必然是不會幫他了。


    與其求那個人,不如在她的身上下點心思。


    “不用。”


    不曾想,他會如此說。阿瀅啊一聲?他不是來求她的?


    他所說的不用,到底是何意?


    “你救我絕境,給我一食一飯,幫我穿衣束冠,還給我請郎中煎藥,我十分感激你的恩情,怎麽好再讓你為我做許多。”


    阿瀅,“....?”怎麽事情與她所想不大一樣?


    “適才是我失言了,不該與你說那樣的話。”男人垂下睫,掩住眼底的算計,麵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他明明已經退步,不再求她,不必出錢了,已經不用她拒絕做惡人。


    小姑娘的心裏卻更不是滋味了。


    “倘若我真的死了也是我的命數和造化,隻是...不能回報你救我於黃沙的恩情,或許下輩子....”


    男人越說聲音越是低,後話沒有了,他抬眼,虛弱的臉上開出一抹綺麗的笑意,“下輩子我再回報你的恩情。”


    “我記得你的名字了,阿瀅,絕不會認錯了人。”


    阿瀅已經心軟更甚,他...他為什麽平白無故來與她說這些...叫她的心裏一點不好受。


    “你別這樣說啊,你先前也救過我一命,我救你回來本來是因為...”


    小姑娘歎出一口氣,當著他的麵吐露實情,“因為我的馬踩到了你。”要不是馬踩到了她,亂世當頭,又值戰亂,阿瀅是絕對不會將人給帶回來。


    “若非是你的馬踩到我,我早就死在黃沙堆裏了,說來還是要謝謝你,你心善像小菩薩,救了我,那是我應該為你做的,我欠你的更多,方才真是我不對,還想再求你,叫你為難,你不要怪我。”


    他居然將他比作小菩薩,阿瀅臉色更是錯綜複雜,“......”


    “你這樣說我,我可擔當不起。”真要是菩薩,一定會普度眾生,她...摳摳搜搜,還是算了。


    阿瀅到底是養在塞北的小女郎,沒有見識過太多的人情,


    她一味的瞎想,因為他的話而自責,忽略了男人眼底的深意,隻被他楚楚可憐的表象所迷惑。


    “你.....”聽到小姑娘欲言又止的語氣。


    他便知道,她動搖了。


    阿瀅心軟,他知道,否則不會在離開家門庇禍之時,還要帶上那兩匹畜生。


    “好了,快進去吧,外頭的風沙大。”


    他扶著阿瀅起來。


    明明他才是那個虛弱的人,卻攙扶她,反而自己被大風卷起來的黃沙嗆到咳嗽不止。


    阿瀅撈住他的臂膀,“你...好了好了,今日的藥還沒有吃,我先扶你進去。”被拐二給耽誤了,藥倒是熬著了,還沒喝。


    薑娘子見兩人攙扶著進來,問旁邊的男人,“你說事情有沒有談妥當了?”


    兩人在外頭嘀嘀咕咕也不曉得在說什麽,聲音傳不到裏麵來。


    不過瞧著樣子倒是沒有嫌隙了?不知道她提議的事情是否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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