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玩脫了


    洛寧正思量著這其中的關係, 卻不想頭頂傳來溫和的清朗的聲音,“珍娘在想什麽?”


    “啊?”洛寧詫異地看向他。對上他靜如古井的深黑眼眸,她努力想從中找出一絲淡漠和戲謔。不過旋即古井深處蕩漾起一絲漣漪, 衝出桎梏,輕輕推著她的小舟,在湖中泛泛而行。


    洛寧被這炙熱的漣漪燙不得不收回視線, 這才想起方才他說了什麽。


    “沒想什麽,隻是珍娘不明白, 昨日……”洛寧垂下眼簾,峨眉輕蹙, 顯有隱忍。


    “珍娘莫怕, 此事交由我來處理。至於王家的事, 我會讓他們給珍娘一個交代。”


    洛寧探究地從側麵偷瞄著他, 正對上他柔和卻又堅毅的眸子。一時間她頓了頓, 尖銳的指甲陷進肉中, 他,真的喜歡自己嗎?


    直到肩膀上傳來一陣溫熱, 洛寧才回過神, 詫異地看向他。


    “二表兄,你……你真的會娶珍娘為妻嗎?”她看向他的臉龐,清澈的杏眸籠上一層水光,情不自禁地問道。


    楊晟真聞言隻是輕笑,想來她是高興的傻了。也是,若論起門第身份,弘農楊氏自然不會允許這門婚事。不過, 這既然是他求來的,雖然有些麻煩, 但他自然要讓珍娘安安心心的嫁給他。


    “八抬大轎,十裏紅妝,明媒正娶,迎你進門。”


    “可,珍娘在京中隻有姑母一個親人,哪有人從自家府上出嫁的?”她別過臉,細眉攏在一起,顯然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從自家出嫁的,都是那丫鬟或者尋常的表姑娘給主人家做妾的,一頂小轎抬過去,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


    “到時讓我姑母認你做幹女兒,珍娘從梁王府風風光光的出嫁。”楊晟真唇角微揚,如此他成了宋玨的義妹,那廝便不敢輕易唐突她。


    “可——”


    “珍娘還在擔心什麽?”


    擔心什麽,擔心怎樣才能不與你成婚,擔憂怎樣才能後顧無憂的和知韞哥哥一起離開,擔憂怎樣才有兩全之法……


    洛寧怎麽也想不到,他果真被自己釣上來了。可如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承諾,還有他那虛無縹緲的情……


    “哈哈,沒有擔心什麽,隻是仍舊不敢相信罷了。沒想到珍娘愛慕二表兄,還真的能夢醒成真。”她的眼眸亮得清澈,楊晟真心中的漣漪也隨著一同蕩漾。


    旋即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音自二人間響起,洛寧小臉一紅,捂著自己的肚子,目光羞赧,“二表兄,珍娘好餓啊。”


    從昨日上山到現在她都沒有吃過飯,如今倒真的感覺餓得前胸貼後背。


    楊晟真深深地看向她,儒雅笑道,“珍娘稍等。”


    見那月白身影終於離開了房間,洛寧有氣無力地癱在榻上。她愣愣地望向梁頂,目光呆滯。


    知韞哥哥的事仍未辦好,一時半會兒他們二人尚且無法離開。而楊晟真如今又說要娶她,若是知韞哥哥的事情在這之後辦好,她豈不是真的要嫁給楊晟真了?


    可知韞哥哥若是知道他要娶自己……到時候楊晟真死了,那楊府勢必亂成一團……


    可楊晟真若真是論起對錯,也不到必死的程度。洛寧鬱悶地捂住眼睛,她到底該怎麽辦!


    不一會兒,楊晟真端著漆盤推門而入。白色的襻膊1將月白廣袖撩起,露出血管分明的勁瘦臂膀來。


    洛寧一時看得呆了,楊晟真竟然親自下廚,為她捯飭吃食。


    “麵好了,珍娘起來吃吧。”呈到麵前的是一碗素麵,金黃的湯汁上飄灑著一撮蔥花。柔軟的麵條旁還有幾根翠綠的青菜。


    “二表兄竟然還會這個?”她盯著那金湯青葉白麵條,詫異地抬眸看他,“竟有些像我們那裏的陽春麵。”


    “珍娘忘記了?當初你信誓旦旦與我打賭的時候,要的不過也是我親手為你煮一碗麵。不過後來我忙於老師的事,竟忘了當初答應珍娘的事,今日便一同補上。”他嗓音清冷舒朗,刹那間卻提醒了洛寧。


    那日在馬車中她為了忽悠楊晟真,隨意拎了一個謊言說再有兩月就是她的生辰,若是打賭成功了就讓楊晟真給自己煮麵。


    自己的生辰是七月初七,壓根就不是十月。


    洛寧尷尬地扯著唇角,慶幸還好他忙忘了。洗漱過後坐在他的身邊吃著麵。咬下一口麵條時,洛寧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她別有意味地看向楊晟真。


    “怎麽了,可是不合胃口?”不待她動作,楊晟真拿過她手中的筷子,自顧嚐了起來。他是按照天香樓的廚子所教,每一步都恰到好處。


    “不是,竟沒想到,二表兄會做的這般好吃。”洛寧盯著被他用過的筷子,一時有些無措。有時不得不承認,聰明的人做什麽都能做得極好。


    “二表兄打算何時同珍娘成婚?”吃完麵,她不得不思量起來那個縈繞於心頭已久的問題。


    “自然是越快越好。”他握著洛寧的指節細細摩挲,“我再不願見珍娘受到丁點傷害。珍娘日日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可,二表兄突然間退了婚,繼而又同珍娘成婚,那京中豈不是有很多流言蜚語,說珍娘毀了二表兄同王姐姐的金玉良緣?”


    “珍娘過慮了,首先王家是因守喪期長而退婚,並不為你。其次,此事,刺客的事蹊蹺頗多。背後指不定會查出什麽王家的那些陰私,王繪青既然敢棄母而逃,又將你卷入波瀾,便會擔上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名,而楊氏也不會娶一個無德之女。”


    洛寧的心都已經到要崩潰的境地了,怎麽如今他倒成了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禪院內,王繪青正哄著王鴻吃飯。因為昨日親眼目睹了母親被射了一箭,而姐姐卻隻帶著他逃跑而不管母親,王鴻呆愣愣地從昨日一直鬧到現在,無論怎麽都不肯吃飯。


    “阿弟,今日慧慈法師已將你身上的濁氣清了,怎麽還不吃飯?阿弟,你快吃,快吃啊!”王繪青看著王鴻那氣鼓鼓的模樣,心中愈發急切。


    “阿姐,你為何不帶著母親一起過來?”空洞的眼神木木地看向王繪青,王繪青揉了揉眉心,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王鴻第多少次問這話了。


    “她,她根本就不是你母親,她就是個爬床的婢子,你母親是龍亢桓氏的貴女,我們的外家是大名鼎鼎的祖上曾出過皇帝的龍亢桓氏。阿姐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餘氏不是你的生母。”王繪青也有些急了,從小到大,為了不讓王鴻同餘氏那個爬床婢親近,她就想好了一套說辭令王鴻疏遠生母餘氏。


    可王鴻已經九歲,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隻知道聽王繪青講故事的無知小童了。


    他依舊別過臉,不理會王繪青。


    “姑娘,姑娘,家中傳來消息,夫人遇害了。”見門未關,家丁看見王繪青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砰叱!”這邊家丁剛說完,那邊王鴻就拿起案上的湯碗向王繪青身上扔去。


    “哇——嗚嗚嗚嗚!”他扯著嗓子,更是哭得歇斯底裏,“你這個壞姐姐,是你害死了我母親!都怪你,你是壞人!”


    湯碗擦過裙擺直直朝著她身側飛去,王繪青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尚還沒從餘氏的去世中緩過神來,就被王鴻這一摔嚇去了半條命。


    平複好情緒之後,王繪青淡淡地瞅了一臉怒氣衝衝的王鴻,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示意小廝出去說話。


    走到院中,她坐上桃枝下的石墩,抬眼示意小廝詳細地匯報。


    “什麽?”聽到楊晟真的人去了家中,饒是再沉靜隱忍的人都忍不住神色一變,而後是長久的沉默,接著是無奈又氣惱的苦笑,“他果真,還是同我退婚了。”


    “我到底是哪裏不如韓洛寧?”王繪青再也忍不住,鼻尖一抽,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小廝在旁邊看的揪心,卻也不敢說任何安慰的話。


    二姑娘向來高傲,自然不願被一個奴婢安慰。


    次日的返程倒是順利,按著慧慈法師的指引,下山攏共用了兩個時辰。恰好在回府時候趕上了大雪。


    洛寧剛推門而入,驟然落入一處緊緊桎梏的懷抱之中。


    有了上一回的經驗,她當然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知韞哥哥,你……你這是?”此時雖然已鄰進夜幕,可到底也是白天,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格門上怕會被外麵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知韞哥哥,我們進裏間說吧。”


    “珍兒。”他隻是一聲一聲地輕輕喚她,這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在他心底雀躍開來,慢慢渙散。


    那日若不是他及時出現,將餘柳蝶一箭封喉,那便再也見不到珍娘了。他本以為,在奉仙峰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倒時好將餘柳蝶母子一網打盡,卻不曾想珍兒也進來了。


    他的手下還險些傷到了珍兒。


    餘氏妄想掐死珍兒的這筆帳,自然該係到王家頭上!看來,還給他們留些苟延殘喘的時間到底是輕了。


    一陣溫存後,李知韞鬆開桎梏她的懷抱。視線從上到下將她好生逡巡了一番,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為何你與他去了蒼台山而不同我說一聲。體質寒涼之症,我同樣也可治。”


    見他漆黑的眸中閃爍著幾絲不悅,洛寧趕忙解釋,“我……我也不知……他總是隨心而欲,想走就走。”


    “對了,知韞哥哥。”洛寧輕蹙長眉,看著他灼灼的視線竟然莫名有些畏懼,“楊晟真他說,要娶我為妻——”


    “嗬?他要娶你為妻?”冷哼聲從耳邊襲來,他漆黑的眸子裏閃著詭異的光芒,嚇得洛寧一個激靈。


    “不不不……知韞哥哥,我是不會嫁給他的,隻是他似乎真的對我上心了,還說讓他作為梁王妃的幹女兒,即日完婚……我就是想問問知韞哥哥,我們何時離開京城?”


    他眸色晦暗,深吸了一口氣,在她麵前來回踱步,沉默良久,“快了,我是不會讓他娶你的。他對你生出的從一開始就是有悖人倫的非份之想。”


    “有悖人倫?”洛寧擰起眉頭,實在想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麽。


    “珍兒,從今日起。”他的聲音愈發急促隱忍,“你……繼續與他周旋。切莫打草驚蛇,事成之後,我會送他走的無憂無慮。”他撚著手中的墜子,雙目猩紅水潤。


    洛寧愣愣地凝視著他,其實從京城相認的那一刻她就感覺出來了,知韞哥哥變了。同他相處時,她最怕的就是那張穆廣元的皮相,怕他說話時候愈發陰沉的眸光,怕他突然開口說不要她了。


    不過莞爾,她有又在心中自嘲。她怎麽能懷疑知韞哥哥呢?不過短短一年,她也從當初那個秀外慧中嫻靜端莊的韓大姑娘變成了如今這個為了生存不得不使勁計謀手段俗裏俗氣的女子。


    若能選擇,誰不想幹幹淨淨無憂無慮的活著呢?


    不過幾日,盛極一時的王府便轟然倒塌。王氏大公子王柘被禦史彈劾貪汙修築黃河堤壩的撥款累積五十萬兩,另有逼良為娼、王繪青害死嫡母等十餘項罪名。


    聖人勃然大怒,下令剝奪王承禮的“忠敬”的諡號。王家成年男丁一律處斬,女眷進奴籍,不得翻身。


    王家發生巨變的消息傳入扶光院時,楊晟真握著手中的墨玉墜子,默然不語。


    這幾日,他的人又對那山上進行了一番搜查,刺客身上並未發現蛛絲馬跡。不過從珍娘的描述中,餘氏倒像是神誌不清。


    可聯想起年前他去王家悼念王承禮時,餘氏見到他的態度可是顯得有幾分畏懼之態的。後麵見到那堆殘垣斷壁卻又胡言亂語,隻是其他人不知,那宅子確是曾經楊氏的宅院。不過經一場大火燒了去,隻剩得些殘渣牆斷壁。


    而在餘氏要掐死珍娘時,那箭矢來得又莫名其妙。這刺客明顯是奔著王家而來,尤其是王夫人餘氏。那些射向她的箭皆深入要害。


    如今有王鴻作證,故而外界都傳言王繪青不敬嫡母,故而起了殺心。


    “芸娘。”他握著墜子輕聲說著,“又是芸娘。”


    看來他得好生查下府中的舊事了。


    “公子,殿下那邊的風亦來過,詢問公子那件事。”墨七立在一旁。


    如今王家因為修築河堤的事滿門覆滅,按理說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的叔父在這場戲中也有或多或少的責任,而最後的結果隻是動了王家而留下了楊家,此事確實極為怪異的。


    “先退一步,而後將人一網打盡。”他淡淡回道。複而,他淺淺抬眸看向窗外光禿禿的銀杏樹,“這幾天好生盯著穆廣元,他有什麽動靜,立即向我匯報。”


    第57章 跑路


    “你說你要娶韓洛寧?”淩厲詫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楊老太太眯著渾濁的眼眸,眼角的褶皺幾乎要擠在一起。


    “是,祖母。”他身著月白色道袍, 戴著四方平定巾,目光舒朗地注視著自己的祖母,佇立在大堂正中。


    鄭氏淺抬餘光掃了一眼, 輕皺眉頭,而後無力的捂著帕子小聲地咳著。


    聽到他這樣說, 韓氏眼眸發亮,別有意味地睨了一旁沉著臉的王氏。


    “晟哥兒, 你莫要忘了, 你可是楊家的下一任家主, 你是未來的楊氏宗子。”楊老太太握住拐杖, 邁著顫顫巍巍地步伐走向他, “宗子怎麽能娶一個商賈之女, 你是想讓京中百姓看我們弘農楊氏的笑話?”


    “晟哥兒,洛寧體質寒涼, 不能有孕……你若想娶她做妾也無妨, 到時母親再為你相看更好的姑娘。”鄭氏見婆婆的臉色幾乎要耷拉到地上去,急忙上前幫忙勸說。


    “嘖!大嫂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洛寧隻是體質寒涼,又不是不能生養!”韓氏看著楊晟真如此上心洛寧,不由得順杆往上爬,努力為他們二房爭取更多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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