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不喜,可那是你父親的命令,我又怎麽敢違背他!”鄭氏哭得眼圈發紅,“後來芸娘也有了身孕,便開始覬覦我這個正式夫人的位置。當時我隻有你大姐一個孩子,芸娘心思歹毒,她才來兩天,不是吃食有毒,就是走路磕到,回回你父親就怨我氣量狹小容不下她。”


    “可我哪裏鬥得過她!我懷胎八月時,芸娘與我爭執,你父親處處袒護芸娘。我氣得回了娘家,後來老太太見狀趁你父親外任時將芸娘送到山上的別苑求我歸來。臨行前那晚,我卻在睡夢中意外流產。那時我害怕極了,隻能忍痛將那個男胎落下。”


    “直到大夫說我每日裏燃的安神香中有麝香的成分,雖量淺但時日已久。導致我滑胎之後再難有孕。芸娘就是想用這種手段將我取而代之。”


    “唔……當時我在母家修養,楊家的人不知我落胎,隻當我因著芸娘心緒不佳不願回府。後來兩個月後,慧兒將你抱來給我時,我才知我母親早已在芸娘身邊插了人……”


    聽著她的哭訴,楊晟真啞然無語。鄭氏養她二十多年,性情柔弱溫和,他亦是知曉的。隻是他更想弄清楚,芸娘,鄭氏,他以及李知韞之間的糾葛。


    “將你抱過來,確實彌補了我的喪子之痛,可是我竟沒想的,母親竟然讓慧兒放火燒死了芸娘。若是這樣我肯定不會要你的。嗚嗚。”鄭氏已經哭的已無力地伏在桌子上。


    第82章 結局(正文完)


    安慰了鄭氏之後, 楊晟真默默出了芷梅院,趁著夜色前往了皇宮。


    與此同時,天牢裏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隔著牢門相對而望。


    洛寧取下搭在身上的黑色鬥篷, 露出一張煞白的小臉來。沉靜的目光反複落在他的身上。


    “來了?”李知韞理了理囚衣的衣襟,目帶笑意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洛寧。


    想起上回右臉被楊晟真劃傷,至今都有一道血痂尚未好全, 他微微側過臉上,不願被她瞧見。


    不知想到了什麽, 他忽地笑道:“你不該來此地的,快回去吧。”


    說罷, 還衝她擺了擺手, 示意洛寧快走。


    “事到如今, 你就沒有什麽想同我說的嗎?”洛寧目光詫異, 纖細的指節緊緊抓著牢門的木柱。


    是她百般央求, 顧嵐川才終於鬆了一次口, 令她來這牢房中看李知韞最後一眼。


    “說什麽?事到如今,你恨我也好, 怨我也罷, 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麽好說的?”


    他依舊自顧自地扯東道西,避重就輕,這也是洛寧最為討厭的。


    “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從前我們在湖州,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洛寧上前一步,雙手緊握欄杆,目光含淚地看向他。


    “好好的?”他忽地冷笑出聲, 側眸看向她,狹長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算了, 這就是命,說不清的。”他頓了頓,又看向洛寧,“念在夫妻情分上,我勸你快些走,免得惹禍上身。”


    “嗬!”洛寧冷笑著,“夫妻情分,惹禍上身?”


    “知韞哥哥,你若真念及我們的青梅竹馬之情,夫妻之分,便不會走到今天!”


    “你走吧。”猝然間的冷言相對,令李知韞有些無措,他轉過身去,一身囚衣也穿得板直挺正,不再看洛寧一眼。


    心中像是堵著什麽東西一樣,洛寧幽怨地看向他的背影,癟著唇瓣跑走了。


    問了那麽多次,從楊府到鶴別山,再到如今的身陷囹圄,他自始至終都不肯吐露半分真情實感。


    洛寧有些累了,她肩膀輕顫,頭也不回跑走了。


    隻是她剛離開沒多久,一道黑影穿透夜幕,如入無人之境般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牢房。


    “好一個青梅竹馬之情,夫妻之分啊!”郭欽漫不經心地調侃道。


    李知韞察覺有人進來,猛地回頭對上郭欽別有意味的危險目光。


    “呦,還真是用一張臉,不過你的臉卻毀了,真可惜!”郭欽望著他,嘖了嘖嘴。


    李知韞隻是淡淡掃了一眼,旋即轉過身去不理會他。


    “如今都要滿門抄斬了,想來方才的李夫人並不知情啊?”


    “李道長就這麽一個人去了,路上不孤單嗎?”


    郭欽的話語抑揚頓挫,淡然地看向李知韞。


    “孤單又如何,不孤單又如何?”他突然站起身來,拖著腳鐐默默逼近郭欽,眼神陰狠道:


    “你莫要動她,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哦?”郭欽唇角勾起一絲笑意,“不愧是先帝身邊的李道長,果然神機妙算啊!”


    李知韞沒有理會他,如今他以真容見人。北鎮撫司的鷹犬便順騰摸瓜,想來也知道他與楊晟真的關係了。


    “你與楊晟真是何關係?”郭欽靠在柱子上,默默打量著他與楊晟真那張申請者相似的臉龐。


    隻是如今他的臉上多了一道血紅的疤痕。從耳畔直到下頜。


    “自然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郭欽得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供詞,讓李知韞過去摁手印。


    “放她一條生路。”指節觸及到印泥時,李知韞突然頓住,抬眸看向郭欽。


    “這是我的條件,不然我到死也不會安生,夜夜托夢擾你不安。”


    “好,不過區區小事,本大人怎麽會不允!”郭欽麵上讚同,心下卻頗為不屑。


    一個將死之人,也敢同他談條件?


    他郭欽掌管北鎮撫司多年,經手的性命根本多到數不清,哪裏又會害怕鬼神之說,簡直荒謬至極!


    郭欽走後,李知韞漸漸閉上了眼睛。


    良久,空曠的牢房突然傳來一陣淒涼的笑聲。


    想來,他自出生起,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在湖州數十年的生活了。可那十年卻也是他最為恥辱的日子。


    每一日,他看著坐在倚窗而坐彈琴怡情的女子,便心生恨意。


    顧盈將他撿回來又如何?這不過是是她們高高在上的姿態,盡顯對弱者的施舍。


    可這一切,又都是顧孟雲,是顧家一手造成的!


    李知韞恨恨地抓著灰暗的牆壁,雙目猩紅。


    憑何他自出生起,就與楊晟真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楊晟真認賊做母,憑何就能安安生生的活著?他有什麽臉麵活著?甚至活了二十多年!


    不僅如此,他還什麽都有。他自出生起,就含著弘農楊氏的金湯匙,接受著世家子弟的教育……


    而同時的他,隻能跟著阿娘東躲西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任人欺淩。


    因著蒼台山別苑起火之時,他後來出生。


    阿娘每次撐不下去時候就會大罵他是拖油瓶!


    若不是他,阿娘怎麽會身子虛弱,連跑都跑不動。後來在山野中,阿娘剩下了他,但身上已被燒得體無完膚。


    後來他回來了,令鄭氏一族斷了香火,也狠狠報複了顧孟雲,將其下放詔獄。


    之後在蒼台山,他一箭射殺了曾經放火的丫鬟惠兒,也就是王承禮的繼室夫人餘柳蝶。


    他們這些罪魁禍首一個都別想跑。


    事到如今,深陷囹圄,隻是時也運也命也罷了,怨不得旁人。


    ……


    翌日早朝,郭欽特意上了一道折子,聲稱三方士叛亂之事尚且有餘孽未曾剿清。


    “陛下,那李知韞的妻子韓氏如今尚在京城。”


    此言一處,顧孟雲,顧嵐川和宋玨紛紛看向郭欽,心中不由得替洛寧捏了一把汗。


    楊晟真站在顧孟雲身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並未說話。


    “哦?道士也有妻?”宋徵扯唇笑了一下,旋即變了臉色。


    “看來這道士不僅禍國殃民,還不守清規戒律,確實該重罰。”


    “隻是,既然是三方士之妻,可有婚書憑證?”宋徵看向郭欽,詢問道。


    “我大周律法,汙蔑他人者,杖三十。”宋玨看向郭欽,麵不改色道。


    “婚書自然是沒有。”郭欽暗自攥緊雙全,壓著怒氣道,“不過是一對奸/夫淫/婦,無媒苟合之輩罷了!”


    “放肆,怎能當眾對陛下說此汙言穢語!”顧孟雲上前一步,斥責郭欽。


    他身為太傅,又是首輔,自然有權維持朝綱紀律。


    “好。”郭欽咬牙怒道,“陛下,臣這裏還有一份李知韞的手書,揚言他與弘農楊氏的幹係——”


    不說這事還好,提起這事宋徵當場沉下臉來。


    一開始他不知道此事,便下令判李知韞滿門抄斬。昨夜楊晟真入宮,向他認罪,陳述了過往的那些恩恩怨怨。


    可那又怎樣?在世人眼裏,李知韞就是大奸大惡的三方士,與弘農楊氏無絲毫關係,那就夠了。


    何況,顧孟雲已經年近古稀,將來的新政改革還得依靠楊晟真等人。


    再者,君無戲言。


    若是此事真被抖了出來,到時候便是將他這個天子架在火上炙烤!


    天子是不可能有錯的!為了維護帝王的顏麵,隻能暗暗壓下此事。


    “三方士曾經偽裝成穆廣元,在楊府做了兩年府醫。”楊晟真上前稟報。


    “不知郭大人說的可是此事?”


    “你!”郭欽自然也察覺了皇帝那陰沉的目光,瞪著楊晟真狠狠咬牙切齒。


    於是,郭欽密謀許久的事隻能不了了之。這叫他如何甘心!


    看來,還得他親自動手了!


    ……


    自從天牢一行後,已大半月過去了,洛寧在顧府日漸消瘦。看著她愈發悶悶不樂,顧念盈也頗為發愁。


    “今日珍兒隨我一起去琴坊吧,那的師父又斫了些新樣式的琴,還有人竟然將唐時的九霄環佩斫出來了。”


    顧念盈眼底閃著一絲欣喜,洛寧不想掃了她的興,點了點頭,隨她一同出府。


    “你莫難過,珍兒表妹。今後就住在府中,祖父祖母兄長和我都會好生照顧你的。”


    顧念盈拉著她的手,溫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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