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抬頭看時,隻見兩丈開外的左側的一株柳樹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他坐在枝丫高處,雙手抱在前胸,兩隻腳在空中蕩來蕩去,也不怕身子失衡,摔了下來。


    林杏思忖道:“這人著實厲害,他是何時到來的,我竟沒能察覺。”


    那人見林杏回過頭來,身子往前一撲,似一朵花般慢慢飄落,一邊朝林杏抱拳道:“群英會‘七星堂’堂主楚山孤,這裏向林神醫問好。”


    一句話說完,身子在空中轉了五六圈,雙足方才觸地。


    林杏“嘿嘿”幹笑兩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孤煞七星’楚山孤楚大俠。”


    楚山孤又抱拳道:“林神醫謬讚,折煞在下了。當年在漢水之時,楚某身受重傷,要不是林神醫出手施救,楚某已經死了十八年了,哪裏還能站在這裏說話?”


    林杏輕“哼”一聲,道:“早知你會入群英會,老朽當初就不該救你。”


    楚山孤道:“救也救了,又能如何?林神醫的大恩大德,在下永遠記在心裏,沒齒難忘。哈哈,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楚某效命於封總舵主,那是無怨無悔。林神醫,司徒大哥說的是,你既然與六合教的人交過手,翻臉成了敵人,那麽隨我們去華山吧。群英會的天地堂前,已為你老人家備好一把交椅,到時候楚某再好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林杏歎了一口氣,道:“林某人已是風燭殘年之軀,各位又何必奔波千裏,來做這賠本的買賣呢?一去江湖深似海,二位都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好漢英雄,老朽既已無心,又何必苦苦相逼?”


    說話間,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聽聞腳步聲微微響起,側目一看,見司徒羨魚緩緩朝前走出兩步,楚山孤看在眼裏,也往前走出兩步。


    兩人一前一後,而林杏身居其中,隱隱有被包圍在中間之意。


    林杏手按腰間,表情似乎極為痛苦。楚山孤手裏緊緊扣了數十枚“七星透骨針”,看他如何舉動。司徒羨魚也把雙手插到了腰間。


    林杏麵上肌肉扭曲一陣,但感背心盡濕,長吸短吐,終究還是忍住了,說道:“楚大俠,你既然要報恩,放老朽離開便是。”


    他名為“杏林醫隱”,必定是高傲氣硬之人,但念及往事,所謂的骨氣傲氣,竟然湮滅得蕩然無存。


    他說話的口氣,大有向“孤煞七星”楚山孤低頭祈求之意。


    按理說他話都撂到這般地步,司徒羨魚二人礙於他的名聲,再不可與他為難。卻聽得楚山孤道:“若隻是楚某個人之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阻攔林神醫的去路。隻是此事幹係重大,在下也做不得主。”


    林杏冷眼相加,問道:“你在群英會之中任‘七星堂’堂主,是為數一數二的人物,自己都不能做主,那誰能做主?”


    司徒羨魚道:“實不相瞞,咱們此番前來,是受了玄女之命,說是務必請林神醫上華山去。”


    “玄女?”林杏甚覺差異,問道:“玄女是何人?”腦中飛快轉動,也想不出江湖上又這麽一號人物,但以她之名,能夠吩咐得動司徒羨魚與楚山孤,想必比這兩人還要厲害得多。他心裏怦然一跳,忽然想道:“難道他們口中說的‘玄女’是封九州的夫人?”


    但聽得司徒羨魚道:“林神醫在南湖之畔隱居了一十八年,耳不聞外界之事,我們倒是忘了,玄女是總舵主的之女,此番前來,咱們都唯她之命是從。”


    “哦,原來是封總舵主的千金。”林杏心裏發急,暗想:“我隱逸江湖許多年,這一次為了我區區一個老頭子,竟然勞師動眾,大張旗鼓,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不知暗中藏著的,還有哪些人?”


    心中發慌之際,隻聽楚山孤道:“不錯,總舵主下了命令,咱們做屬下的,豈能不遵從?”


    林杏反問道:“那要是林某拚死不去呢?”楚山孤道:“林神醫何必如此執迷不悟?這樣吧,你就算不入群英會,隨咱們去華山盤桓幾日,待六合教的萬教主壽終的消息傳來,再放你下山,屆時你要去江南也好,去塞北也罷,咱們都不橫加幹預,如何?”


    林杏心裏一震,忖道:“原來是這樣,他們終究是怕我去救萬九霄的性命。”


    想到這裏,不由得勃然大怒,說道:“林某雖非君子,但向來言行如一,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萬九……他與我再無瓜葛,我又怎會救他?”


    楚山孤道:“人心易變,若是林神醫顧念往日之情,或者捱受不住劇毒荼心之痛,恍恍惚惚間上了三疊瀑,那誰又說得準?”


    林杏怒不可遏,正要發作,驀覺心痛不已,卻是體內的“千心碎”第一波發作了。他不敢運功抵抗,唯有忍氣吞聲,過了片刻,疼痛稍止,額頭之上的汗水如黃豆般嘩啦啦滾落下來。他不敢伸手去揩拭,唯任汗珠滴落在綠油油的春草之上。


    楚山孤見他麵龐扭曲,表情極為痛苦,想到往昔他對自己的恩情,言語變得緩和了不少,道:“林神醫,這六枚虎心蛇膽丸可以衡抗你體內之毒素,快快取了服下,咱們一同上華山吧。”


    林杏決絕地道:“林某說了不要,便是不要。”


    司徒羨魚忽然道:“總舵主說了,要麽好端端地請林神醫上華山,若是林神醫執迷不悟,敬酒不吃,便抬著屍體去見他。”


    林杏聽他一說,心底一沉,“嘿嘿”淒然一笑,道:“好狂的口氣!”輕輕將雲兮放到地上,再慢慢站起來,道:“這一碗敬酒,老朽是指定不吃的了。兩位是要單打獨鬥呢,還是要一擁而上?”


    楚山孤朗聲道:“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楚某名字中既然帶了個‘孤’字,便從未與人聯手過。更何況林神醫已中了毒,又如何能以多淩少?”擺了擺手,搖頭晃腦地道:“不管了,不管了,今日楚山孤就來討這個便宜,領教領教林神醫的高招,請賜教!”


    “賜教”兩字才出口,“嗖嗖”兩聲,手中扣著的無數枚七星針打出,破空而響,直取林杏,正是“漫天梨花”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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