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澄左手運球回到原地,語氣懶懶的,唇角帶了點弧度:“我這次還是往右。”


    這是直接給邢浩考試.答案,輕傲又自信。


    兩個人重新隔著一臂的距離對峙,邢浩這次很聰明,防守路景澄的時候,眼睛看向左邊,但是整個身體卻有預判的向右側傾斜,以方便快速跟防。


    隻是可惜這一次路景澄的速度比第一次還要快,他身體的重心極低,上半身快速向右橫斜變向的時候,身影快到模糊,變向時後腿的膝蓋都快要貼上球場地麵,動作靈動飄逸,卻簡潔幹淨,爆發力十足。


    移動變向時,籃球落地 “咚——”的一聲,像是塵埃落定的聲音。邢浩仍然沒有攔下路景澄的運球,籃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快且穩地換到路景澄的右手。


    縱使邢浩知道了答案,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無用,還是被路景澄直接突破上籃。


    不過,他也有進步,這次沒有被晃倒。


    舒微這才感覺到一直交叉纏握在一起的雙手,被自己握的生疼。舒微也知道路景澄的能力,但是她剛剛還是不禁默默祈禱。


    子不語怪力亂神,又有人雲:人定勝天,可她依然希望人們口中的神明,偏愛她喜歡的少年。


    “還來嗎?”路景澄運著球,一臉的吊兒郎當,像是在加練邢浩。


    “來。”


    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兩次被路景澄挑落馬下,實在有失顏麵,邢浩硬要再來一次。


    路景澄點頭答應,轉身的時候,眼神輕飄飄地掠過場邊,不經意之間看見人群中的舒微。她懷抱著他的包和水,雙手緊扣交叉望著球場,似乎緊張地為他祈禱勝利。


    他側額望著她可愛木楞的模樣,好心情地輕笑出聲,連眼尾眉梢都漾著笑意。


    路景澄的這一笑,引發了場邊人群極大的喧嘩和騷動,舒微的耳膜飽受傷害。


    舒微有些後知後覺,路景澄剛剛是在對她笑嗎?


    作者有話說:


    注:“全世界都知道a.i(答案)要從右邊突破,可就是沒人能防得住他。”


    見於多部籃球人物類紀錄片旁白,和多位籃球解說員口中,不確定具體出處,非本文原創。


    換個說法:武老師也是看比賽的時候,聽籃球解說員這麽說的。哈哈哈~


    第11章 山月???


    舒微努力回憶剛才那一幕,但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注意力又緊接著被拉回到球場上。


    這次邢浩幾乎是貼身防守,路景澄左手持球的時候,邢浩直接動手拉拽,兩個人的身體碰到一起。


    路景澄絲毫不慌,交叉運球後接了一個背後運球,籃球鬼使神差地再次出現在左手,幹擾了邢浩對於方向的判斷,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不過邢浩知道路景澄主要用左手打球,馬上橫跨一步堵住路景澄左側的突破方向。


    誰知路景澄又一個交叉運球後,就勢一個半轉身控球。邢浩情急探手想要打掉路景澄手中的懸浮球。奈何他被路景澄的身體遮擋,處於視野盲區,與此同時自己右側防守區域卻空了出來。


    路景澄的目的達到,他抓住時機,右手迅速放球轉身,換為左手抄球向前突破。同時他的右肩向下壓,擺臂擋住邢浩阻攔的雙手,運球至籃下換右手勾手上籃。


    人聲如浪,沸騰呼喊著。掌聲如潮,此起彼伏著。不懂的人,看熱鬧,這場單挑足夠精彩。懂的人,看門道,被路景澄的球技折服。懂與不懂,沒那麽重要,享受熱烈青春的氛圍最重要。


    對決的結果也重要,隻不過勝利者贏得毫無懸念。


    路景澄臉上沒什麽明顯波動,雲淡風輕地看了邢浩一眼。殊不知他這個表情,在旁人眼中酷到爆表。


    邢浩卻有點輸不起,將球狠狠地砸在地上,衝路景澄喊道:“單挑贏我,有什麽用。隻要有我在,你甭想進校隊。”


    圍觀的男生女生們聽見邢浩這話,笑著噓他,嘲諷他輸不起。


    路景澄的腳尖輕輕地點了點塑膠地板,對此不甚在意的囂張模樣。他唇角微揚起弧度,話音中帶著薄薄的冷冽寒意:“贏你確實沒什麽用。畢竟在輸給我的人裏麵,你排不上號。”


    這話如果是單挑之前說的,有信口開河的嫌疑,可是放到現在,令人完全信服。


    路景澄左手手腕向下,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隨意地點了兩下,聲調稍揚對邢浩講道:“以後在這裏,對來打球的同學禮貌一點。”


    “沒進校隊,在場上也能把你摁著打。”


    路景澄最後一句,語氣中含著幾絲冷戾,高傲又狂縱。??g


    這句話無疑於將整個氣氛推至頂點。圍觀的人群中再次人聲鼎沸,其中夾雜著高聲叫好和吹口哨的聲音。


    邢浩為人強橫,又因為是校籃球隊核心主力球員的原因,平時訓練之外來球場打球,經常擺架子甩臉色。


    露天球場是公共場所,但是他去經常領著和他打球的人,雖然晚到卻直接搶占其他早到同學的球場。


    如果人家不同意,他就說那咱們比一場。在野球場經常打球的普通同學,誰又能比得過他們這些專門係統訓練比賽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衝突,之前大家鬧過幾次,幾次差點動了手,但是校規校紀在前,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有時,大家和他們校隊的組隊打比賽,中途也會被他們譏笑嘲諷,或者語氣不善地發號施令。大家私下裏把校隊中以邢浩為主的幾人,視作為露天球場的“毒瘤”。


    路景澄這次算是為他們狠狠出了口氣,這實在痛快。


    舒微望著球場上意氣風發的路景澄,想起前幾日宿舍熄燈後的夜談會,大家突然說起何為“少年感”。


    葛夢雅說青春時期的少男少女們,動靜之間自成少年感。


    孫欣菲說是人身上那種意氣風發,像青草枝蔓一樣生長,那種蓬勃向上的精神氣。


    俞琳說所謂 “少年感”,是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濾鏡。


    舒微一直沒有發言,她想起詩句“犀渠玉劍誰家子,白馬金羈俠少年。”,但最後她的思緒定格在高二深秋那個橘霞燃燒的傍晚。


    那天她正經曆文理分科以後,第一次月考慘敗的打擊,灰心喪氣地背著書包,順著通向校門口的主路沒精打采地走著。她的肩膀上像堆著兩座鉛山,心裏麵也開始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懷疑。


    一陣激情澎湃的叫喊聲,將她從沮喪的情緒中拉出,循聲側眸望去,原來是一群男生們放學後留校打球。


    舒微的記憶是有一些模糊的,她記不清最開始吸引她多看了兩眼,究竟是因為那天傍晚西邊天宇中,似被縱火連著燒成一片的雲翳,還是因為球場上奮發昂揚的灼烈聲浪。


    但是她印象深刻地記得,她為何最終會駐足凝望。是被路景澄在球場上迎著風,持球向右突破防守隊員的模樣徹底吸引住。


    晚風肆意吹揚,吹起他寬大的白色球衣,他的身影像搏擊滔天風浪的白帆,教她想起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倔強自信。


    那一刻,舒微也懂得何為書上所言的“鮮衣怒馬”。


    從此少年如白晝中的月亮,喚醒她生命中溫柔的瘋狂。


    後來有一次課間,舒微抱著一摞全班的英語作業,走在教室外的走廊,突然遇到被一群男生簇擁著上樓的路景澄。餘光微瞥看見他手中的藍黑色紙質煙盒。她那是第一次知道路景澄有抽煙的習慣,她的目光像是被燙到了匆忙移開。


    從小被灌輸抽煙、紋身、翹課、早戀,甚至不交作業就是叛逆沒出息的壞孩子思想的舒微,第一次喜歡一個男生,男生將這些以偏概全帶有主觀判斷的條條框框打碎。j??


    在十六歲的年紀,喜歡路景澄。如果被大人們知道,一定會被說成是違背教誨,是自毀前程,是無望期待,是失去平靜,是叛逆學壞,是自甘墮落,是注定要嚐盡一切的傷心和沮喪的。


    可是,她沒辦法控製自己,不為他心動。


    好孩子和壞孩子的說法,是大人對孩子們的不平等審判。


    舒微想,路景澄內心一定是不接受的,她也不接受。


    路景澄和邢浩比賽結束,沒過兩分鍾,組隊的群裏大家已經聊得熱火朝天。


    沈遊:專業群裏炸鍋了,當事人呢?@lu


    袁石:看視頻看的我要激動死。


    孫欣菲:論壇已經刷屏了。


    俞琳:我們隊最後該不會得第一吧。


    高子淵:我和沈遊背運球剛失敗,現在重新去隊尾排隊了。


    沈遊:……毫無默契。


    四月下旬的春日白晝,陽光明媚,微風擦著球場邊少年的衣擺,輕輕拂過。舒微站在路景澄的身邊看手機,在風吹過的時候,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混著薄荷氣息的煙草味。


    就算日後與少年所行的軌跡漸漸偏移,舒微想她也會將今天意氣風發的路景澄,伴著十六歲時關於他的晴朗記憶,連同這春和景明的好時光,永遠珍藏在自己的心裏。


    得見烈焰,幸識少年。


    -


    球場單挑,背後還有別的故事,舒微是在一周後知道的。


    組隊比賽在陽光體育節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大家在群裏商量了一下,決定周六晚上聚餐。


    舒微下午被學姐叫去交代學院詩刊選取采用的相關事宜,沒能和葛夢雅她們一起到,晚到了一小會兒。


    不過,她到的不是最晚的,還有人未到。


    “咱們先開始,不用等景澄,他有私人事情要處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讓我們不用等他。”高子淵招呼大家先動筷開餐。


    葛夢雅和孫欣菲彼此對視了個眼神後,兩個人互相逗個下嘴遮掩過去。眾人開始動筷夾菜,一邊聊著那天比賽的趣事。


    舒微知道路景澄是因為何事,葛夢雅第一時間就在群裏說了。


    她們來的路上,看見路景澄和林思然兩人過了連橋,朝著文心湖走去。


    俞琳:這是要複合的節奏????


    孫欣菲:也挺好,這樣微微不用再在論壇上被誤扒。


    這一個周學校論壇,主頁飄著的帖子幾乎全是路景澄。舒微因為陽光體育節那日,幫路景澄拿東西,被傳為“緋聞女友”。


    各種聲音都有,有說是真的女朋友,兩個人結伴參賽,路景澄單獨隻接她的水。有的說路景澄之前身邊的女孩個頂個的漂亮標致,身材高挑曼妙,怎麽會看上舒微這種素雅的“小白花”。還有的說,舒微明顯配不上校草路景澄等等。


    舒微一向不逛學校論壇,眼不見為淨,這一點多少能阻隔一些煩惱。隻是,她是有些擔心,路景澄會如何看待這些消息,會不會覺得那天和她在一個場地比賽,真是令人頭疼的麻煩事。


    後來事情得以被澄清,舒微和路景澄隻是和雙方朋友一起組隊參加比賽,言論才慢慢歸於平靜。


    舒微想到群裏說看見路景澄和林思然在一起,胸口發堵,悶悶地透不過氣的感覺。


    她突然有些後悔如今和路景澄彼此相識,還不如像高中隔著樓層,分屬兩個學部,像是世界兩端少有交際的陌生人。


    那時的痛感好像是有延遲性的,不像現在刺痛的刀鋒,令她猝不及防。


    岩板圓盤緩慢地轉動,轉到舒微麵前的菜是芹菜香幹炒肉,她無意識麻木地執起筷子夾菜,等到將夾菜送入口中的時候,舒微才發現自己剛才夾的居然是芹菜。


    她從小便視芹菜為大敵,又不好意思突然吐了,隻得囫圇咀嚼了兩下咽下。


    舒微感覺自己更加討厭芹菜了。


    包廂的門被從外麵推開,淺藍灰的身影出現。


    “澄哥,你終於來了。”沈遊眼神最快,朝路景澄招手。


    舒微扭頭抬眸看見路景澄進門,她回過頭繼續夾麵前的菜肴。她不知該以什麽神情來麵對路景澄,她心裏亂成一團麻,需要一個人靜靜地捋好以後,才能渡過難關。


    聚餐的包廂很大,舒微坐在圓桌的右側,身邊有接連兩個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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