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郎的話語頓時停住,他看清了少年的模樣。


    少年的雪白大氅染了大半的血,血花四濺,駭人心神。


    他臉上沾著血,漆黑眼睛陰森靜謐,無情瘮人,如修羅一般。


    貨郎跌坐在地,忽然憶起這少年似乎是從靈寶縣衙的方向而來,貨郎的腦海湧現巨大的驚恐情緒。


    “不、不要殺我!”貨郎慘叫求饒。


    蘭硯疑惑,“我為什麽殺你?”


    他語聲嫌棄,“我隻是要買你的耳墜。”


    貨郎臉色慘白。


    什麽?


    蘭硯俯身,染著血水的發絲滑下濕漉漉的猩紅色,氤氳在地麵。


    他微頓,擦了擦手指,接著,瘦長指骨一把扯了好多個貨郎挑擔上架子掛著的耳墜,在手中比較著,有點糾結要給洛洛買哪一對耳墜好。


    第19章 尋人


    靈寶縣衙火勢凶猛,天光染成熾熱血色。


    街道空曠無人,詭異的俊秀少年垂著烏黑漂亮的瞳眸,端詳手中的耳墜,略有糾結。


    洛洛會喜歡哪一個?


    蘭硯並非不能從別處得到更好的飾品,隻是他行事隨性,且外物在他眼中沒什麽區別,所以才有心思在路上的貨郎手中挑選飾品。


    方才,他瞧見了這個賣飾品的貨郎,忽然覺得他要為洛洛買新的耳墜,因為他跟她撒謊說他弄丟了她的耳墜。


    貨郎驚恐不安,臉上布滿冷汗,欲言又止,想催促少年快些,又不敢惹了他。


    蘭硯修長指骨拎起不同的耳墜,在空氣中晃了晃,專注地比較著。


    琳琅飾品在他雪白手中搖曳璀璨光輝。


    少年沾染鮮血的外貌透出可怖又美麗的矛盾感。


    貨郎瞥了眼逐漸排查街道的軍士,害怕被這身上染血的怪異少年連累而被當成可疑人物抓起來,貨郎勉強擠出笑,哆哆嗦嗦道,“少年郎,這些耳墜你都拿走吧。”


    “不行。”蘭硯蹙眉,幽聲拒絕。


    他撩眸,眼底寒涼。


    貨郎害怕,以為這少年要挑事,卻聽他平淡說,“洛洛隻有兩個耳朵,她戴不了這麽多。”


    貨郎眼底畏懼,喉嚨吞咽,為保小命試探地問少年,“那位洛洛,莫非是您的娘子?”


    蘭硯的睫羽勾了下。


    他含糊其辭,音色飄忽,“唔。”


    該不會是什麽被搶走的良家少女吧。


    貨郎心中害怕,麵上露出討好的表情。


    因常年售賣貨物,貨郎習慣性地說,“若您要為家中娘子買飾物,隻買一件那哪成啊,來我這裏為心愛之人買飾品的男子大多會多買幾件飾品帶回去,這樣家中娘子才會高興。”


    “原來是這樣麽?”蘭硯好奇地眨眼,無辜說,“這麽說,你很了解如何為家中娘子買飾品?”


    貨郎卻絲毫不覺得少年無辜,隻覺得他更加詭異。


    為了趕緊遠離少年,貨郎飛快地說,“那是,要我說,都帶走最好,看到你為她買了那麽多耳墜,你家娘子肯定高興,哪個女人不喜歡首飾多一點。”


    蘭硯眼睛微亮,勾起薄唇,“好,我都要了。”


    見詭異少年收下了所有耳墜,貨郎慌忙挑起擔子,背上全是冷汗,準備溜走。


    “慢著。”少年淡漠的話語響起。


    貨郎心頭驚恐。


    “你怎麽跑這麽快。”少年冷冽的聲音氤氳不滿。


    貨郎想,吾命休矣。


    下一刻,清脆的銀兩砸落聲響起,蘭硯將銀子隨手扔到貨郎的挑擔裏。


    “你還沒收錢。”少年狐疑提醒。


    貨郎瞧見挑擔的蓋子被強大的力道砸出一個窟窿,平平無奇的臉上汗水濕透。


    他飛快向前跑,卻有威武的軍士圍繞而來,氣場嚴肅磅礴,如山傾倒,地動山搖,貨郎驚恐,“官老爺們,抓那個少年,我什麽都沒做......”


    軍士們看也沒看他,徑直從貨郎身旁走過去,一個頭領在前,陣仗極大。


    接著,貨郎聽到軍士中的頭領中氣十足地喚,“皇上,末將救駕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貨郎登時腿軟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皇上?!


    那個瘋子皇帝?


    雖不是傳言中修羅夜叉的模樣,但果然嗜血可怖,讓人心生恐懼。


    “......”


    軍士們的頭領正四品上輕車都尉洪回半跪在蘭硯麵前,恭敬道,“皇上,反賊都統公孫察已被斬殺。”


    公孫察的頭顱被丟出來,滾到蘭硯身旁。


    此番剿滅叛賊中,上輕車都尉洪回接了朱翰采的口諭連夜從靈寶附近的郡縣調兵護駕。


    洪回在京附近是為了麵聖述職,他常年駐守在邊疆。


    見到靈寶縣衙中的慘狀時,饒是經常在戰場上廝殺的洪回,都感到觸目驚心,洪回身後的士兵中傳出惡心作嘔的聲音。


    然洪回暗暗震驚的是,皇上殺人的痕跡他有些熟悉,很像邊疆一位少年將軍。


    那位少年將軍稱自己麵容有損,與人相見戴著鬼麵。


    他出身低微,武功高強,很快從小小兵吏升到了軍中副將的職務,在擊退蠻族人入侵的戰場上屢戰屢勝,受邊疆百姓敬仰。


    那少年將軍的身量與皇上蘭硯相似。


    可皇上久居皇宮,地位尊貴,除非南巡,一般不會離開長安,怎會是那位少年將軍?


    洪回心中的疑慮轉瞬消散。


    “皇上,在捉拿靈寶縣衙中逃出的人時,臣等抓到了一個可疑人物,他稱自己被關在地牢中。”洪回恭敬道。


    一個衣衫襤褸戴束襆頭的男人被帶上來。


    男人清瘦,麵容病弱。


    見到蘭硯大跪下來,“草民崔承宣叩見皇上。”


    洪回臉上劃過詫異。


    崔承宣是清河崔家五公子。


    士族崔氏的公子怎會在靈寶縣衙的地牢中?


    “皇上,可要處置他?”洪回沉聲詢問。


    蘭硯涼薄瞥了眼崔承宣。


    崔承宣後背發涼。


    少年皇帝烏黑的桃花眼帶著靜謐幽深,仿佛能看透一切。


    崔承宣低頭,生怕暴露,暗暗咬緊牙關。


    “既然是金氏之人的仇人,何不留下。”蘭硯勾了勾唇,他似笑非笑,眸色透出惡劣。


    崔承宣總覺得這位少年皇帝看出了什麽,可蘭硯並未表現出對他的懷疑。


    聽說這位皇帝性情瘋魔,做事追隨心意,嗜血無比,若蘭硯看透了他的目的,那應當會立刻殺死他,而不會留下他的性命。


    崔承宣與蘭硯慌張匯報,說靈寶附近的大片山寇與靈寶縣衙勾結,他們一呼百應,當靈寶縣衙出事,那些賊寇就會借著民心慌慌入侵長安一帶郡縣,燒殺搶奪,並打出替天行道,誅殺昏聵暴君的名號。


    若不及時阻止,金氏一族甚至會故意讓他們侵入長安。


    聞言,洪回心中駭然。


    此事若不及時阻止,朝政有顛覆的危機。


    “皇上,臣即刻領兵前去剿匪。”洪回拱手請纓道。


    “不必。”蘭硯指骨摩挲掌心一對耳墜,少年容色華美,他平靜吩咐,“爾等回長安捉拿叛賊,務必一網打盡,朕去剿匪,一人足矣。”


    “皇上?!”洪回詫異,“使不得!”


    崔承宣震驚,不可置信地看向蘭硯。


    這位皇帝,果真是瘋子。


    *


    陽謀陰謀。


    蘭硯一並會用。


    他心機頗深。


    所以,他獨自剿匪反倒比朝廷興師動眾地出兵剿匪更要迅捷。


    在剿匪前,身上染血的少年出現在了靈寶驛站旁側的林野中。


    他褪掉滿是鮮血的兔絨大氅,擦了擦臉,用破開的冰水洗了下滴血的發絲,然後把兔絨大氅留在原地,打算晚會兒來取。


    蘭硯想著如何解釋剿匪的事情。


    大不了,就跟洛洛說,他還有仇人沒有解決。


    高挑俊美的少年敲了敲客舍窗牖,裏麵沒有反應,他垂眼,睫羽濃密纖長,又敲了敲。


    “什麽聲音?”屋內傳出陌生的男子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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