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如意,雖然我用一百兩銀子的高價把她買了回來,可我同樣不介意用十兩銀子的賤價再把她賣出去。我帶她進王府也是看在她有可用之處。我告訴她,沒有利用價值之人,在我眼裏,分文不值。


    如意起初呆了一呆,定是沒想到我會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其實並沒有什麽好驚訝的,勢利人的眼裏,人也稱斤論銀兩,若單純到以為凡事可以動之以情,服之以理,那就特錯大錯。


    她亦知道再有天大的冤屈,沒有權勢依傍,照舊一事無成。那也應該明白我揮霍一百兩買了她,不隻是要她天天給我端茶送飯。十兩有十兩的人,後門洗衣者就是;一百兩也有一百兩的人,我如何用她,要看她的醫術是否有她誇口的一半好。


    如意敲門進來,手裏捧著蓮子銀耳粥。那自然不是給我的。


    我接了過來,一掀開碗蓋,就有甜香溢了出來。我取出那個小玉瓶,用指甲沾了點裏麵的粉末,彈在碗裏。


    如意輕聲說:“郡主,我上次給小世子看了看,覺得小世子好像已經有了抵抗,你看,還用繼續下去嗎?”


    我合上碗蓋,收起玉瓶,“睿兒開始學工夫了,繼續用藥,怕身體受不了。這次完了就先停了。”


    我說完,拿起案上一封信,交給她。她急忙展開來,才看了幾眼,就已經泣不成聲,放下碗跪在我腳下。


    “郡主為家父伸冤昭雪之恩,如意沒齒難忘,今生今世,如意自當誓死效忠郡主。”


    我急忙拉她起來,她發毒誓不要緊,怕是隔牆有耳,給聽去了,還以為我秘密組了邪教,招納死士。


    我幫她,也是為了讓她死心塌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卻不會在用人上冒險。


    不久北過來報,說是婚禮已成,陳婉正式成了宵陽王妃。父親得知了很高興,叫來了戲班子,熱鬧了一天。四娘身子已經很沉重,沉靜的容顏上有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二娘忽然湊過來同我說:“你看,她這胎,是男還是女呢?”


    我笑道:“二娘說笑,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怎麽懂這事?”


    二娘說:“我看她肚子渾圓的,似乎是個女兒呢。”


    “女兒好啊。”我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


    二娘本來想挖苦四娘一番,聽我這話,立刻驕傲地說道:“可不是。我的婉兒啊,那個聰明賢惠。她在信裏說,那宵陽王英俊溫柔,對她極好呢。”


    “是嗎?”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二娘又說:“婉兒還說,陳月不得王爺喜歡呢。我想也是,陳月性子呆,相貌也不出眾,怎麽比得過我們婉兒。”


    陳月的確較為柔順怯懦,這下怕是要受陳婉不少欺負了。


    睿兒不喜歡看戲,坐了兩場就實在坐不住了。我剛好不想聽二娘蜚短流長,借口帶睿兒睡覺走開了。


    走回內眷院裏,看到父親的側室王氏族的兩個兒子正在折磨一隻貓。可憐那隻小白貓已經奄奄一息,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孩子們卻殘忍地不停拿火去燒它。


    睿兒看不過,嗬斥道:“你們兩個給我住手!”


    老六和老七抬頭看他一眼,嘻嘻一笑。睿兒並不受父親重視,在這個家裏地位微妙,於是這兩個孩子也不把他當回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繼續把燃燒著的木棍按在小貓身上。貓兒發出一聲微弱的慘叫,渾身抽搐。


    我沉著臉站在一旁看著,默不作聲。


    睿兒擰著眉,這種輕視也挑釁還是他這個年紀所忍不了的。


    他走了上去,一把抓住老六的領子,將他拎了起來。他大他們幾歲,又比同齡人長得高挑,輕而易舉就把老六抓起來拖到一邊。


    老七見狀,丟下棍子,大叫著向睿兒撲了過去。睿兒伸腳,一下就將他絆倒在地。


    老七臉抬起臉來,兩道鼻血流了下來。又疼又怕,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老六見弟弟哭了,自己又掙脫不開,於是也跟著哭起來。


    王氏素來寵溺這兩個兒子,嬌生慣養之下,什麽都沒學會,卻精專了撒潑打諢。這水龍頭一開,氣勢洶湧,勢不可擋。睿兒倒有點無措起來。


    我冷笑了一下,正要上前,突然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喊到:“郡主,世子,手下留情啊。我就這麽兩個兒子,你們這可是要我的命啊!”


    王氏不知怎麽趕到了,見到兩個孩子這樣,也立刻號啕大哭。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她哭也就罷了,說的話還很難聽:“我知道我隻是個低賤的側室,在這王府裏什麽都不是,郡主和世子要教訓,一句話就是了。可是不能拿孩子出氣啊……”


    睿兒聽不下去:“誰拿他們出氣了?”


    “是是!”王氏連聲道,“世子是兄長,教訓弟弟是對的。”


    他們母子三人這麽一鬧,把其他人也招來了。不明就裏的人,還以為我縱容睿兒欺負弱小。


    二娘老練,一邊把王氏扶起來,一邊把下人嗬斥走。大哥似乎還沒明白過來,問我:“三妹,怎麽了?”


    我開口道:“一切都是誤會。”


    二娘立刻接道:“都是誤會。都是孩子不懂事。”


    我說:“大哥去陪父親吧。大喜日子,別掃了興他老人家的興,讓外人看笑話。”


    說著掃了王氏一眼,她的臉一下紅一下青。


    我走過去,說:“姨娘,這事是我不對,我該組織睿兒的。這孩子性子急,做事莽撞。不過那,大家都是親兄弟,沒有誰教訓誰的事。睿兒到底是兄長,管教弟弟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氏一臉不甘地應了一聲。


    我笑了笑,吩咐如意:“把那個東洋的香粉拿來給姨娘一份吧。就當是壓驚。”


    王氏連聲說不敢,又拽過兩個還在哭泣的兒子,急匆匆地走了。


    二娘抹了一把汗,問我:“怎麽回事?”


    我朝那隻死貓揚了一下下巴。二娘立刻念了聲佛:“大喜日子,怎麽弄這麽個不吉利的。那兩個小兔崽子……”


    她立刻叫人來收拾。我借口累了,帶著睿兒回院子。


    睿兒一路無語,腳步急促,走在我前麵。


    我看著他倔強的背影,想笑,又怕傷他自尊心。


    進了院子,他一頭往屋裏衝。我一把將他拉住,費了好大勁,才把他的身子扳過來麵向我。


    “別生悶氣,我早同你說過的。”


    睿兒拳頭一握,大聲叫道:“姐,為什麽你方才不幫我?”


    我把他拉過來,為他理理淩亂的衣襟,“要阻止他們去折磨那隻貓,有數種方法,你卻選了最笨的一種。”


    “可這也是最直接的。”


    “倘若你有至高的力量,那自然可以。可是你沒有,那這行為就是莽撞,是意氣。不知量力而行,終隻有一敗塗地。”


    睿兒抿著嘴沒出聲。


    我繼續說:“還有。你心意是好的,可是,為了一隻貓兒,就和親兄弟鬧反臉,又差點打攪了父親的興致。你覺得這做得對嗎?”


    “可是貓兒很無辜啊。”


    “再無辜,也隻是隻貓。睿兒,特殊時刻,你一定要懂得取舍。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我說得這麽簡單,你可明白了?”


    睿兒睜著清明的眼睛看我,裏麵有小小的情緒變化。他如此聰明,我隻用說一道,他就該明白意思,學會手段。若想守護住重要的東西,首先要讓自己變地強大有力。其次,就要舍去其他一些東西。


    不舍眼前的便宜,怎麽換取將來的利益。


    如意匆匆趕來,急道:“郡主,小世子,趙妃要生了!”


    我抬頭看天,雲轉密集,今夜怕是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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