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猜測她哥會喜歡什麽類型的,但陳婧實在沒想到,她哥喜歡的是許嘉茗這樣的。


    人當然是漂亮的,身材還很棒,但這並不鮮見。於他而言,美貌實在算不上是稀缺的。


    陳婧驚訝的是,許嘉茗的性子太冷了些,以前還以為她哥會喜歡更外向活潑些的。而且,在他們生活的圈子裏,她的情商隻算得上一般,不會折騰,不會來事。但凡她是個有心眼的,都不會如此沒有好奇心,語言和行為中沒有一絲旁敲側擊,更無所圖。


    倒不是陳婧要把人想壞了,她的生活中,這樣的人才是常態。


    但也能理解,她哥是個心思縝密、甚至算得上八麵玲瓏的人。能量是守恒的,工作複雜,就希望自己的私生活盡可能簡單。


    事實上,他們倆也真的很簡單。


    自聖誕過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倆確定了關係。兩人會一同遛狗,出去約會,在家中吃李姨做的飯。


    一次回家時,見他倆坐在客廳裏聊天,陳婧也湊了過去。不知他們原本在聊什麽,走近時,聽到許嘉茗來了句,0.9循環是1啊。


    陳婧當即來了句,是約等於吧。


    她很認真地說,不是,就是等於。


    陳婧死活也不信,這顯然違背直覺,說怎麽可能是等於呢?


    又看向了她哥,想問他到底是不是,他倒是坦誠,說我也不知道。看了他女朋友問,要不你給我們講一下?


    於是事情的走向成了無法置信的陳婧給她找來了紙筆,和她哥一起看著她在紙上一步步寫下證明,再給他們講解著。


    她很有耐心,絲毫沒有賣弄,怕他們忘了基本的數學概念,會再簡單講一下,以防下一步聽不懂。平日裏概念理論都是英文,此時也不可避免的中英夾雜了下。也是真的想讓他們搞懂,還用了兩種方法證明。


    再次推出結論,筆尖在白紙上點了下時,陳婧還發現她笑了下,自己思想都不免開了小差,她專注講解時充滿著專業的魅力,如同這門學科一樣,理性而純粹。這種幹淨而心無旁騖的氣息非常吸引人,也不奇怪,她哥會喜歡她,此時看向她時同樣是欣賞的眼神。


    陳婧看著這嚴謹的證明,總感覺自己被她給繞了,她知道按照這個證明,0.9循環就是1。但她內心還是不相信,說了句,我覺得這跟直覺不符,很難去相信。


    許嘉茗笑了,說你完全可以不信,這本身就是違背「常識」的。與其說直覺欺騙了自己,不如說是,不得不去相信反直覺的東西。不然那麽多推論都沒法用。


    陳婧琢磨了下她的話,誇了句,你們學數學的,可真聰明。


    她搖了頭,回答說,並沒有,學了它,才會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是毫無天賦的,然而這並不妨礙去感受數學的美。


    陳婧點了頭,雖然一向對數學不感冒,但她能欣賞到這樣嚴格推理的美感。而一旁的她哥拿著寫了證明的紙張,問了女友,你剛說的第三種證明用的是什麽方法。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認真討論,陳婧忽然覺得,他們彼此的合適,就像是一個無需證明的定理。


    戀愛伊始,許嘉茗的假期時間,便全部被陳岩霸占。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談戀愛,她幾乎就每天都去他家,是不是不合適。雖然高中就來了這讀書,但她清楚明白,這些傳統的觀念早已定型,終日浸染在另一種文化中都無法被撼動。


    然而內心十分矛盾,知道他會很快離開,她去他家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遛狗而已,不至於心虛什麽。


    隻是接吻時,明明在他自己家,兩人卻如同偷情一般,還得提防著另外兩人的突然出現。他倒是問過她,要不要去二樓的書房。如果你有作業要寫,就把電腦帶過來。


    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她都想問他,你哪所大學的,聖誕假期會有作業嗎?


    她當然是委婉拒絕了他,偌大的豪宅中,她都沒有踏上過二樓一步。雖然去參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她自己怕別人想多了。他倒是挺有分寸,隻問過一句,被拒絕後就不再提。


    再一次在接吻時她聽到了動靜就推開他時,看著隻是魚丸跑了過來,他直接將她拖去了偏廳,關門時還落了鎖。


    冬日外頭日光都暗淡,特別是上午時,除了雨就是霧。窗外沒什麽景致,偏廳的窗簾也拉上了,進去時若不開燈,是一片的黑暗。


    他會打開一盞昏黃的台燈,抱著她坐在沙發上接吻,更準確地說,是她坐在他身上。


    因為他,她不得不早起。因為是過來一同溜魚丸,她也沒什麽怨言。


    進屋時,身上尚存著叢林中清晨的寒意,明明是暖氣的作用,卻覺得唇舌間的交纏,驅散了寒意。


    她也不太抗拒他摸她的腰了,可每一次他觸碰到時,她還是會下意識顫抖下,怕他的手涼,怕未知。


    冬天她穿羊絨衫居多,羊絨總與肌膚柔軟而不著痕跡的貼合著。而他的手,阻隔了這層親密的關係,不再讓她舒服,卻讓她感到悸動。


    當他的指尖劃過她的腹部時,她隔著毛衣抓住了他的手,瞪著他,不再讓他繼續。而他最擅長若無其事,轉而抱住了她,手在她背上撫摸著,在她耳旁細語著小氣。


    不知他說的小氣是哪一個,興許一起指代了。比如接送她時,她從不邀請他去她家。


    除了朋友,她很少邀請人去自己家,甚至都不會單獨邀請異性朋友。


    很小的時候,她就被不止一次地教過,你沒法約束別人的壞,要去提高自己的智商和情商,約束自己的貪心和癡念,才能更多地避免自己陷入不良境地。


    獨自生活在國外,還是獨居,她知道,在力量對比上,女性處於劣勢。若是異性朋友,有事時直接在外頭咖啡廳談就行。倒不是她非得把人想壞了,若是單獨邀請到家中,有任何後果,就得自己承擔。


    如果是他,她還沒有準備好到那一步。


    也沒有荒唐到整日膩在家中,她平日裏總自嘲溫哥華太過無聊。但跟他在一起時,竟也能行程連著從早排到晚。


    某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的演奏會,在幾個月就已經售空,加錢都買不到。許嘉茗第一次覺得他神通廣大,是她路過劇院時提了一句,懊惱沒搶到票。


    結果他當天就拿到了票,兩人第二天晚上去聽了演奏會,還是非常好的位置。充滿了震撼與感動的兩小時,出來時都有些無言,牽著手走在大街上,散著步找了家居酒屋去吃東西。


    兩人會去美味的小館,也會去環境氛圍很棒的米其林。還有他家李姨做的各類麵食小吃,她每天溜一個多小時的魚丸,才勉強保持著不長胖。


    跟他在一起也好像不會無聊,去植物園時,兩人都能認真而好奇地對著講解牌辨識著植物,即使有些葉子都掉光了。這也是她第一次認識這麽多植物,而他隨口說出一句。等夏天開花了再來一趟時,她竟然也興致勃勃地點了頭。


    就是當他說晚上去看電影,九點的票時,她猶豫了下,問能不能早點。


    的確是有點晚的,她早上八點就得起床,去他家遛狗,九點的電影,看完後得十二點到家,實在是有點累。


    這種小事,他一般都依了她,然而他卻是反問了她,很晚嗎?也沒到十點。


    她都不知九點跟十點有什麽差別,反正都挺晚的。但也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跟他吵架,她買了杯咖啡去陪他看電影。


    在送完她回程的路上,等紅綠燈的功夫,陳岩看了下剛剛有震動的手機,是國內發來的信息。


    他掃了眼,就將手機扔在了一旁。才發現她的卡包落在了副駕駛座上,之前沒發現,這人還挺丟三落四的。


    他一向整潔到幾乎沒有任何雜物的車內,也多了她的東西。發圈,護手霜,薄荷糖,還有支口紅。他也懶得收拾了。


    回到家後,陳岩去了書房,打了電話給王瀟文。


    這兩天陸續在收到消息,王瀟文辦事能力強。等他開口時,自己就得回去親自處理了。年底前,他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多在這呆一天,就是壓縮回國後的日程。


    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弄清了來龍去脈,先對一部分事情給出指令後,陳岩才掛了。


    這次休假,開始得甚早。他一副撂下擔子的模樣,實則是真懶得看。一場戰役過後,總要打理戰場。可還沒到論功行賞的時候,毫無意外,有些人就已經先撕咬上了。


    更別說遇上些山頭主義的,非得擺出一副河清海晏的聖人模樣。古人早有言,黃河清,聖人出。


    不怕人有貪心,就怕人自己扮聖人,逼得群眾當聖徒。再而臉色一轉,爽了一人,憋殘了千萬人。


    終於,妖魔鬼怪都現了形。


    休息了太久,是該去一個個解決了。


    即使有時有些厭煩,陳岩不得不承認,做事會給他帶來很強的成就感。一個有點野心的人,都不會放任自己停下太久。


    聖誕過後一天,他就已經收到了明裏暗裏的催促。他難得的一直壓著,也難得的生了懈怠。想偷懶,也第一次,幹脆放縱了自己,工作一概不回。


    此時,他不免感到煩躁。


    他知道她有她的生活,卻是第一次,想將她帶回國。


    許嘉茗出門前東翻西找,都沒找到卡包。在他的副駕駛座上找到時,想埋怨他一句怎麽不告訴我,就看到了他幫她買的咖啡,吞下了埋怨,轉而對他說了早。


    其實不算早了,都十一點了。昨天回家太晚,她說明天能不能不那麽早啊,我想多睡一會兒。磨了他半天,他才答應。搞得她像是對魚丸不負責一樣。


    早起下樓就能坐在溫暖的車裏,喝杯熱拿鐵,真是愜意。等到開學,她又得餓著肚子出門,趕著去坐天車。誰都由奢入儉難,她也不例外。


    見他回了句早後,就沒說話,她問了他怎麽了。他說沒什麽,李姨做了小餛飩。


    她心裏覺得有些奇怪,兩人在一起時,他很少這麽沉默,但她也沒再問。


    照例先去了他家,這些天,她早飯都吃上了新鮮熱乎的麵點。而這一碗簡單的小餛飩,湯底都是用骨頭吊的,再加了紫菜和蝦米,更別提小餛飩本身的鮮美,皮薄肉嫩。


    而她不客氣地吃了兩碗,吃飽喝足後,她才換了雙馬丁靴,同他一起帶了魚丸去散步。


    許嘉茗總是主動拿了狗繩,要親自遛魚丸。見他出來後也不說話,隻是有問有答,她主動牽住了他的手,“你怎麽了呀?不能跟我說嗎?”


    陳岩看了她,“我明天回國。”


    許嘉茗想說,怎麽這麽快,卻是沒有說出口。他本來就定了一月份回國的,是她差點都忘了。她昨天睡前還在想,可以帶魚丸去公園,他開車,她坐在後座抱著魚丸就好。


    “好啊。”


    看著如此坦然而淡定的她,陳岩內心有些不痛快,“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魚丸我會在這照顧著,有任何事,我都會趕過來。”她牽了狗,看著路往前走,不再看他,“你不用擔心。”


    “你怎麽過來?”


    “公交車呀。”


    “太麻煩了。”


    “沒事,開學後我會過來幫人補習,順路的。”


    他可以為她提供優渥的生活,不必替人補習賺取生活費,不必坐公交走很長的路,但他斷然不會開這個口。


    要讓人接受幫助,他可以有很多方法,但任何手段都無法用在她身上。


    “那下雨天,你就打車,我報銷。”


    她想玩笑一句,這兒的天氣,估計你得給我天天報銷了,開口就隻是,“好啊。”


    “補習,會一直做嗎?”


    “不會誒,可能就再做一個學期吧。夏季的那個學期,我會準備找實習。”


    “去哪兒實習?”


    “不知道,哪裏要我去哪裏吧。”


    陳岩看了她,還是問出了口,“準備回國實習嗎?”


    路有些泥濘,她低了頭仔細看路,“不準備,我想積累這兒的工作經驗。”


    “這裏找工作都靠refer,我到時候介紹一些創業公司的麵試給你。”


    “好啊,謝謝。”


    她如此禮貌,他卻覺得心裏很堵,回握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二月底之前,我會過來。”


    魚丸又停在了樹邊低頭嗅著,直到沒興趣後才繼續往前走。


    “陳岩,如果太忙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了手指被他用力扣到疼。她沒有喊疼,卻不敢再說本想說的「就算了吧」。


    “晚點也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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