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票都是自己買的,爸爸雖然給夠了她錢,但她還是不太舍得買商務艙。那時很年輕,中轉幾回,縮在經濟艙的狹小座位上,補一覺就恢複了。


    那時她寒暑假都回去,回到京州,不管爸爸多忙,他都會抽空下廚做飯。爸爸的廚藝非常好,問他怎麽練就的,畢竟奶奶做的飯很難吃。他說,小時候他爹媽心大到出了趟遠門,把他丟在家半個月。出門前,他烤個紅薯都弄的滿臉黑;回來後,他就已經自學成才了。


    對於即將抵達的故地,離開了太久,她才驚覺有那麽多的回憶,沒有被忘記。


    抵達聖約翰時已是傍晚,兩人下榻於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在酒店用的餐,毫無意外,許嘉茗吃到了炸魚薯條。


    很多時候,記憶會美化,或是拘於當時不夠寬裕的生活環境,再次吃到曾心心念念的美食時,都會略有些失望。


    但這兒的炸魚薯條,依舊讓她覺得熟悉,並且美味。配上一杯熱巧,像是回到了從前。學校裏並不提供午飯,她中午吃的很潦草,放學後就會跑去先吃點東西。總是一杯甜飲,再配個小食。油炸食品,她那個年紀,怎麽會不愛呢?而且不懂克製,喜歡一種食品,就會連著許多天都吃一模一樣的。


    晚上兩人沒有出去逛,歇在了酒店內。


    昨晚實在是太累了,一杯冰水喝完後,他出了臥室又去倒了一杯。隻加了一點水,她過了會兒想讓他停下,喊渴時,他丟了塊冰進自己嘴裏,再喂給了她。如此反複,直到一整杯的冰消耗殆盡。


    回到酒店房間,她洗了澡後,就躺在了床上。他洗完後上床時,她下意識躲了他,卻被他抱在了懷裏,他也真的什麽都沒做。


    她問了他,這麽麻煩,值得嗎?


    他說,沒什麽值不值得,就想來看看。


    他沒有把話說全,可能是想說,要來看看她曾經第一次出遠門、呆過的地方。他們的成長經曆很像,高中就離開家,獨自到國外讀書。就算假期能回國,但一個人生活才是常態。


    她也適應了有他陪著她睡覺。


    從前出門旅遊,對陌生的睡眠環境她總有些不安,會害怕睡不好耽誤了第二天的行程。但這次,有他抱著她,她會覺得踏實很多。聊一會兒天,很快就睡著了。


    兩人的行程算得上隨性,醒來後吃了個早飯,就去了她的高中。參觀了一圈後,兩人就在附近散散步。


    這樣的散步路線,爸爸曾經也陪她走過。


    爸爸親自把她送過來的,陪著她從寄宿家庭走到學校,帶她認了路,又陪著她將一路上的主要街道都走了一遍。跟她聊著天,依舊是閑聊,都沒多少嘮叨與叮囑。


    倒是她忍不住問了,你對我就這麽放心,一點都不擔心我一個人在這嗎?


    爸爸認真回了她,當然會擔心,但我也放心你。隨著你長大,我跟你相處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但好消息是,你可以享受更多的自由。


    她覺得她的生活已經很自由了,沒多少拘束。她問了他,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你說的自由是什麽?


    爸爸給的定義跟大多數人的都不同,他說,意味著距離,自由,首先是獨立與孤獨,不論是精神上或生活上。


    後來,這些些年,她漸漸融入了這裏,深刻地體會到了他說過的孤獨與自由。


    重回故地,許嘉茗同陳岩走在同一條路上,再想起爸爸的這句話時,她忽然意識到,爸爸是個骨子裏很孤獨的人。


    爸爸一直將她視為獨立的個體,教育的目的也不過是希望她獨立,以後能有自由的生活。除此之外,對她幾乎沒有任何要求,更從不提要她以後給養老。


    對待至親女兒都如此,他的內心,有多麽強大,就有多麽孤獨。


    許嘉茗忽然很想跟陳岩講她的爸爸,“你知道嗎?我的爸爸,很聰明的。”


    前邊有一處泥濘,陳岩正牽了她的手,她這人一講話就不顧腳下,卻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跟她講她的爸爸。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


    “你很像他。”


    本以為講出口會很沉重,許嘉茗卻被他的誇獎逗笑,“沒有,要像他那麽聰明,我學習哪裏需要這麽費力?”


    況且她現在學習多方便,什麽資料都有,環境還這麽舒服。爸爸說他小時候可以讀的書都很少,甚至隻能捧本《資本論》當經濟學的入門書籍,後來他出去讀了高中,將一半的生活費拿去買書看。


    “你是不是很崇拜他?”


    許嘉茗搖了頭,“沒有,雖然他很厲害。他曾經倒說過,子女崇拜父母,是不正常的。他更讓我見識到了他的普通,甚至我做決定時,想要他的意見,他大多數時候都說,你自己決定就好。”


    “他這樣很好,這樣的父親是極少數的。”


    “對,他也從沒指望我有出息過。讀不進書,去賣包子都行。”


    “你這手藝,賣包子不行吧?”


    許嘉茗笑著瞪了他,想說這就是個比喻,可她也知道,他這是故意的,“你呢?我覺得你的家庭,對你的要求一定很高。”


    陳岩沉默了下,隻回答了她一個字,“是。”


    “那你會很辛苦吧。”


    她這人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軟軟的,這一句,莫名帶了些心疼的味道。他本想說句還行,他不想在她麵前承認這種辛苦,但他卻是說了句,“這是自由的代價。”


    通往自由有很多種途徑,許嘉茗沒有經曆過他的這種,卻能理解,“那你很厲害呀,肯定很難的。”


    她不需要他解釋,就能懂他。並且,他願意接受她的理解。


    陳岩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她,還是想問她,“你是不是很想你爸爸?”


    被他一問,她就很想哭。但她這次控製住了,反問了他,“陳岩,不是說好不問我的嗎?”


    陳岩內心歎了口氣,“好,我不問。”


    許嘉茗往前走了一段,平複了下情緒,才認真地跟他說,“陳岩,我答應你,等我準備好了,就告訴你,好嗎?你不用擔心我,我這有存款,生活不成問題,家教也不會做很久,當初就是為了補貼下生活費的。”


    “好。”


    許嘉茗笑了,“沒什麽大事,我爸要真沒錢了,我以後跟他合夥開包子店。”


    她查過的,絕對不至於死刑,就看判多久。


    “那我入股,到時候開成連鎖店。”


    “你怎麽這麽資本家呢?”


    陳岩看著笑著的她,本想再逗她一下,卻是忍不住將她抱在了懷裏。


    兩人在戶外,都穿著厚實的外套,許嘉茗卻感受到了他的力道,很重,重到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裏。


    她也沒有讓他鬆開,此時,在這個她被送出國的第一個落腳點,她想要一個很踏實的擁抱。


    如果可以,她不想要那種自由,不想出國,不想一個人躲在外麵。


    但這樣密實的擁抱提醒著她,沒有如果,她隻能一步步,將眼前這條路走下去。


    “嘉茗。”


    “嗯?”


    “愛我嗎?”


    “愛。”她的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很愛。”


    第48章


    陳岩在這陪她過了元宵節。


    正月十五那天,許嘉茗吃到了很好吃的湯圓。芝麻餡都是李姨親手做的,軟糯的皮一咬開,芝麻就融化了要流出來,甜而不膩。


    節日後,拖了一周不到,他終於要離開。依舊是中午的飛機,但她沒有去送機。


    兩人早上又做了一次,結束後,她迷迷糊糊地眯著,聽著衛生間裏傳來的淋浴聲,和門開了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她實在太困了,想著他肯定會來喊她起床,讓她跟他一起去機場的,就放心地再補一會兒覺。


    睡夢之中,她感受到他過來親了自己,說我走了,她回了聲好,就等著他拉自己起來,想再跟他賴會兒床。


    可她好像是睡了很久,再次醒來時,房間裏已經沒了任何動靜。若不是被子裏的自己是裸著的,她都要以為早上是一場春夢。


    原本她一直獨占著大床,可因為他,她不得不分出一半的空間給他。他走了,她又可以睡到了床中央。


    她又躺了會後,才起床去洗澡。身上有些酸痛,洗完後,她還是耐心地塗了身體乳。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已經全然接受了有欲望的、成熟的自己。


    但她分辨不清性與愛的因果關係,有愛,才會有性的。但在一場場沉默的□□中,她覺得自己深陷其中,根本無法做到隻看眼前。


    她得不到答案,隻能不去想。


    洗手台下放了個體重秤,她塗完身體乳後,赤著腳站了上去。她的體重大部分時間都很穩定,這次他來,她吃喝上都算得上放縱。但看著秤上的數字都要懷疑是不是錯了。


    她竟然瘦了兩斤。她的快樂來得很簡單,原本的那點不開心都被驅散。


    床尾還放了件他的t恤,被她穿回了家,當了睡衣。她拆了被套,同換下的舊衣一起放入了洗衣機。


    床頭櫃上放了拆開的小盒,她塞進了抽屜裏。抽屜裏還有好幾盒,是第一盒用完後,他去超市買的。


    煮了碗湯圓墊肚子,再泡了杯茶,許嘉茗就打開了電腦,開始寫作業。


    不同的是,以往她都把餐桌當成書桌用。高度算不上多匹配,她下意識會向前傾著彎下腰,他看到了,就買了個升降桌。放在西邊的角落裏,剛剛好。


    桌子寄到家是需要組裝的,她以為他會自己裝,結果他直接請了個人過來裝。一小時八十刀,她心裏很想說,要不你把錢給我,我來裝。


    升降桌挺好用,她站著寫作業,效率頗高。最主要的是,她發現自己看錯了時間,兩個作業的ddl都在今晚淩晨。


    中間一口氣沒停頓,寫完後都已經晚上七點。她又餓又累,從冰箱裏找了根香蕉,就爬到了沙發上,癱著點外賣。


    點完後,她打開了微信,想起了上次周卓說了一半的事。這幾天她完全忘了要聯係他,就發了個信息回他,說自己會準備下的。


    才發完沒多久,周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還以為你消失了呢。剛開學就這麽忙嗎?”


    “我當時有點忙,回頭就給忘了。”許嘉茗轉移了話題,“你這麽晚,還在工作嗎?”


    “沒有,我在喝酒冷靜下。”


    “怎麽了”


    “上次不是跟你說那難民庇護的案子嗎?我今天才知道,那人的背景信息、給的所有資料,都是假的。”


    “啊?那他要被撤銷身份嗎?”


    “問題就在這,是cia指使他這麽幹的,他之前是被招募的間諜。”周卓放下了酒杯,感歎了句,“虧我還是個律師呢,他一直在撒謊,我都沒有看出來。”


    許嘉茗聽得目瞪口呆,“可能這種人心理素質很強大吧,不過誰能想到他敢在這麽大的事上全程撒謊。”


    “也許吧。”周卓慫了肩,“你呢?是想要來嚐試下嗎?”


    許嘉茗是想去嚐試下,想去紐約實習,想嚐試感興趣的工作,想在那兒跟他過夏天。工資高一些的話,她能多請他吃飯。


    就算以後不知要去哪裏,讓簡曆好看些,總不是壞事。


    “是的,如果能申請到,至少能豐富下簡曆。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


    “不用說這種客氣話。”周卓驚訝於她的轉變,上次跟她談還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但也沒多問她怎麽就想通了,“你自己好好準備,我隻能幫你搞到內推、拿到麵試機會,至於能不能進,得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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