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到了告訴我一聲。”


    “好。”


    周卓知道,她現在需要冷靜下,隻叮囑了句,“有什麽事隨時聯係我。”


    “好。”


    陳岩提早回了家,其實今晚有個應酬,他給推了。她沒有發信息給他說要吃什麽,冰箱裏食材挺多,隨便做點什麽都行。


    明天也是擠出了一天休息,她在這,他總該帶她出去逛一逛。雖然他覺得以後她假期就可以來北京,那些景點慢慢逛就行。


    從停車場到家的電梯上,他在想著帶她去哪轉悠。那些叫得上名的地,都是小時候去的了。現在,他頂多天好時去家附近的公園跑一圈。


    陳岩開門換了鞋,往裏麵走去時,看見客廳裏放了兩個行李箱。她人不在客廳,可不一會就從裏麵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她的書包。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回國的那一套。


    陳岩停住腳步,問了她,“又買什麽了嗎?在收拾行李箱?”


    “我改簽了機票。”許嘉茗做好了決定,可不喜歡麵對衝突的她不知道如何去跟他講,說話時都在逃避著他的眼神,“我今晚就走。”


    陳岩一步步走向了她,“為什麽突然改簽?”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嘉茗,抬頭看著我說話。”


    她的逃避,他像是誘哄一般,可又像是帶了濃重的威脅意味。


    許嘉茗抬頭看向了他,“我認為在一段關係裏,我有單方麵結束的權利,你也有。”


    “我他媽有什麽?”陳岩笑了,“我覺得這樣做不好,你不覺得嗎?”


    “我不覺得,現在,我要結束這段關係。”


    “別鬧了。”


    陳岩伸手就要去拿她手上的書包,可她及時避開了他,她的眼神中帶著恐懼,不想要他的任何觸碰。


    許嘉茗搖了頭,很認真地回答他,“我沒有鬧,我隻是在通知你。”


    “通知?那我覺得你該冷靜一下。”


    “像你一樣冷靜嗎?”許嘉茗被他的用詞刺激到,“把我當傻子一樣瞞著嗎?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一直在等著我爸爸出來。”


    陳岩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他現在需要耐心解釋,“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告訴你。你爸爸這件事,我也很意外,就算你不信,我也要跟你說,不是我們幹的。其他的,你要問什麽,我都回答你。”


    我們?


    她之前恐懼與厭惡的群體,都有了一個具體的對象,原來就離她這麽近。愛情的浪漫瞬間化為了血腥,曾經她得以喘息的時光,她的爸爸正因為他們,在遭受著她無法想象的折磨。在爸爸死後,她還能跟他有最親密的關係,她覺得自己惡心,僅此而已。


    從爸爸出事到他離開,她一直在保持冷靜,克製著自己。她要扮演成大人,要情緒穩定,要重建自我,她不可以無底線地發泄。到這一刻,她覺得無所謂了。


    “我不要問什麽,我都知道,我也不會把你沒做過的事情,非得安在你頭上,讓你覺得冤枉。”


    陳岩看著這樣冷靜的她,卻是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在所有的理性分析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veronica。


    他一直認為,她和她的媽媽,性格上沒有一丁點的相似之處。


    許嘉茗看著他,“我想得很清楚,陳岩,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是不能,是不想。”


    沒有誤解,她能理解一切因果與緣由,就是不想。他說不說,是不是從來都沒有過區別?


    “可我想。”陳岩靠近了她,她想往後退時就被他拽住了肩,她的掙紮,被他輕而易舉地製住,不讓她逃離半步,“那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在這整件事裏,我做錯了什麽?頂多是瞞著你,你至於這麽厭惡我嗎?”


    說出口時,他自己都覺得諷刺。當一個人要去跟別人談公平時,就已經是輸了。強者隻分輸贏,弱者才會要求公平。


    “那你這樣抓著我公平嗎?”許嘉茗厭惡他這樣的挾持,知道自己無力逃脫,她沒有再掙脫,“你們抓我爸爸公平嗎?我爸爸罪不至死,他得到公平了嗎?沒有,那你們不論哪一方,都得到了想要的利益,你為什麽還要來跟我講公平呢?抱歉,我這裏給不了公平。”


    陳岩知道,他解釋什麽,都已經是沒有用的了。他想過解決除了她以外的一切事,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解決跟她的問題,也不知道她給不給他解決的機會。


    “但你還愛我,不是嗎?”


    看著他篤定的神情,許嘉茗笑了,“這不重要,我會漸漸忘記的,興許以後還會愛上別人。”


    “你他媽做夢。”陳岩知道自己掐疼了她,可他試圖從她的痛苦中品味出些什麽,她到底是真是假,她說過很多話,說會愛每一麵的他,說會永遠在一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心硬,他也無法去細想她所說的這種可能,“我不接受,你這輩子都別想這件事,知道嗎?”


    他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臂,疼到她幾乎要掉眼淚,但她忍住了沒喊疼。


    許嘉茗隻是看著他,很誠實地跟他說,“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遇到你。如果能重來,我是不會有任何善心,去幫忙遛狗的。”


    不是爸爸出了事,她根本無需去打工,她就不會遇上他。


    在內心最不安定的時候,她談了戀愛。曾經偷偷感激過有他,讓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愛著她、陪著她。


    許嘉茗厭惡老天的安排,給了她一個沒那麽需要的禮物,就要奪走她最珍貴的東西。她沒有同意過這樣的交換,就要硬塞給她,而不問她要不要。


    她無法拒絕這個安排,隻能將所有的恨與不甘,都轉移在了這個提前知情的人身上。那些戀愛中的甜蜜,他在她生病時去找她的感動,她都分不清到底是他內心的虧欠,還是對她的憐憫。可她也不想分清了,這不重要了。


    理性她有過,如果抽象化這件事,兩方的對立局勢已定,那不是針對她的爸爸,而是她爸爸所在的位置,就注定會有這個結局。


    可是,這樣的抽象化,在她的失去與具體痛苦麵前,沒有任何的說服力。


    陳岩也沒那麽無辜,是嗎?


    “陳岩,你說你愛我。可是如果你告訴我的話,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再見爸爸一眼?你知道我有幾年沒有見過他了嗎?”談到爸爸,她的眼淚就無法控製地流下,“我不想怪你,說因為你我才沒有機會見到他。可是,因為你,我曾經可能是有機會的。你這樣自私的愛,我無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每次看到她哭,陳岩心裏都不舒服。如果是他妹妹,傷心都有價碼,而她的難過,是他解決不了的,隻能陪著她不舒服。他用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怕弄疼了她,“嘉茗,我給你道歉好不好?我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局麵。是我錯了,我就做錯了這一件事,原諒我。”


    許嘉茗搖了頭,伸手擦去眼淚時,手上的戒指隨著她的動作劃過了臉,像是在提醒著她,不忘記,不原諒。


    “不要。”


    她哭,他就沒了戾氣,拉住了她的手,“嘉茗,你可以怪我、恨我,你也可以現在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回去,跟我先分開一段時間,但你不能現在就提分手。”


    眼淚擦幹後就不會流,今後也不會在他麵前流,許嘉茗搖了頭,“不要這樣,陳岩,尊重我的決定,分手吧。”


    許嘉茗說完就拽開了他的手,將丟在地上的書包提起,要背上往行李箱的方向走去時,就又被他拉住。


    陳岩不想放手,“一起吃飯吧,再呆幾天,按照原計劃走,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放開。”他就是不放,她問了他,“難道你要把我關在這嗎?”


    “不是沒考慮過。”


    第67章


    陳岩現在已經分辨不清,她到底是真是假。


    他應該可以理解,她可能正處於應激反應中,她說的話是不算數的。他應該給她空間,答應她的離開。


    她接下來也不應該呆在這,回去對她而言是最安全的選項。


    就算他再不想要,如果她現在心理上需要覺得與他分開,他應該給她這個選擇。他們很相愛,一段時間的分開是他們之前的常態。


    陳岩看著她如此的冷靜,往常的她,說氣話時也是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而且幾乎不說重話。


    可是,她剛才說,她後悔遇到他了。語氣平靜到像是一聲歎息,不是氣話,就是對現實的無奈。


    這樣沒有情緒的她,隻要離開,他毫不懷疑,她今後都不會與他有任何聯係。


    這種結果,陳岩不接受。


    或許對別人來說,很多東西,得不到就得不到了,還得安慰自己是命運無常,可他不是。


    他是能毫不費力地得到很好的東西。但對於他想要的,他依舊是要付出很多努力去得到。得到的好處並不是東西本身,是在一次次的得到中更相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即使暫時拿不到結果,他也有耐心蟄伏、等待出擊。


    想要是什麽?


    想要是愛,是不顧一切,不講道德,遵守著自己的底線而不是規則的設定;是信仰,所做的一切都為目的服務,不在乎過程中被旁人點評吃相難看,得不到才是真正的難看。


    如果不能做到這些,得不到最想要的也正常,也證明了他們需要將欲望放低,因為他們根本沒那麽愛。


    陳岩對他的事業如此,因為他無比渴望拿到自己的話語權。


    陳岩對許嘉茗,某種意義上也是如此。不論何種手段,是軟是硬,都為了愛服務。他也從不會去計較誰付出的多,那是弱者的糾結。率先拿出所有籌碼的人,是準備贏這場局的。


    可是,他到現在,都無法徹底摸清他的對手。她一句會愛上別人的,他應該當作壓力測試。隻是一句話而已,算不上什麽,他卻無法淡然處之。


    他太過信奉經驗與手段,此刻,過往一切的解決途徑都沒了借鑒意義。無法拿到掌控權的他,竟一時不知道能做什麽。


    她的手被他緊握在手中,那枚戒指硌著他的手心。那是一個結,纏繞著找不到解開的口。


    陳岩看著許嘉茗,她怎麽會沒有別人喜歡呢?他身為成年人,知道永遠很難,情侶分手後,各自會有自己的生活,新生活中,將對方的存在慢慢剔除,直到有一天遇到新的人。


    他卻無法將這種客觀的設想用在她身上,他自認成熟,認為人要接受一切既定現實。然而現在僅是一種可能,他都不能接受。


    真的將她關在這嗎?


    他很想這樣做,但這隻會把她越推越遠。


    “許嘉茗,如果我們真徹底分手了,我希望你過得了自己良心那一關。”陳岩盯著她,“我對你怎樣,你很清楚。在這件事裏,我有多無辜,你也知道。你現在對我做的決定,是在宣泄你的情緒。”


    “唯一做錯的是我沒有預料到這件事。”死亡是他們的避諱詞,陳岩在她麵前說不出口這個詞,更不會說,也不一定能防得住,“我有想過,等事態穩定些,讓周卓帶你回來看你爸爸的。”


    許嘉茗緊咬著唇,不讓自己落淚,她隻要一聽到有關爸爸的信息與細節,她就失控地想哭,但她現在需要控製自己的情緒,“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沒有用了。”


    “對,是沒有用了。我無論做什麽,於你而言,都沒了任何用處。我也對你沒了用處,是嗎?”


    雖許嘉茗再不想講話,反問了他,“我圖過你什麽用處了?”


    “很多。”陳岩看著她,忽然笑了,“當時的你很難受吧,想要有個人陪你。現在你不需要陪伴了,這段你不太認真的關係就可以不需要對方的同意輕易結束。那些你說過的承諾,隻是戀愛中慣常的、無需相信的甜言蜜語,不是嗎?”


    陳岩扯著她的手,拉過了她,低頭質問著她,“現在我需要在國內工作,你要接著去讀書,我也沒法日常陪著你了,不就是對你沒用處了嗎?你當然拿得起放得下,區別隻是換個人談戀愛,是不是?”


    他的汙蔑,每一個字都在否定著她,許嘉茗想否認。可是,此時她隻要想到爸爸,就覺得沒有辯解的必要。


    她點了頭,“對,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至於我什麽時候換新人談戀愛,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陳岩盯著她,他的憤怒,是她的戰果;他在失控邊緣徘徊,失控,會將人拖到孩童時期,沒有文明的教化,沒有妥協的概念,占有欲達到頂峰時,不講世間所有規則,不講道理地要求人必須滿足他的要求。


    而她,就是那個殘忍的大人。冷眼旁觀著他的失控,不安撫他,吝惜一個擁抱。無聲的冷漠,她堅定地不滿足他的需求。在這樣的對峙中,他開始恨她。


    陳岩忽然低頭吻住她的唇,得不到她的回答,他就要以另一種方式將她漠然的外皮撕去。撬開她的唇,將她的舌占為己有,吮吸著她,想讓她說一句,她隻是氣話。


    然而今早柔軟的唇不再,她並不回應他,沒了任何愛意的存在,沒有抵抗,更不會有下意識默契的迎合。被憤怒占據的他,咬破了她的唇,感受著她的抽痛時,舌尖舔舐著傷口,讓那道裂開的口子開得更大些,這樣才能讓她更疼些。


    可她連報複的欲望都沒有,任由血腥的鐵鏽味彌漫在兩人的口中,陳岩放開了她,卻抱著她不放開,“嘉茗,我無法接受你這個決定。”


    無法接受嗎?這個決定,是許嘉茗想了一下午做下的,她沒有衝動。


    沒有任何細節,她大致知道了整件事的脈絡。就算證據不清,出於對他人品的信任,她會相信他的說辭。


    可是,她想了好久,決定推翻又重來過好多次,她依舊是無法接受自己跟他在一起。她反複回想爸爸給她打的最後一通電話,那時的他,正等待著被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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