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對話讓郭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驚恐,哪怕渾身疼痛,他也慌忙爬起來。


    他的腦袋上都沾滿了泥土,還有些許疑似馬糞的碎屑,麵上青紫交加,整個人都快被羞憤的情緒撐爆了。


    奇恥大辱!


    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又或是一切根本沒發生過……


    郭騰看向四?周,那麽多教師、同學,竟都隻在四?周看著!


    沒人真的上前幫他!


    偽君子!


    都是偽君子!


    甚麽同窗之誼……


    “郭兄。”秦放鶴突然叫了他一句,聽著還有些溫柔。


    牛士才等人備受震撼。


    不愧是秦兄,被人如此對待,竟也要原諒他麽?果真心?胸寬廣,有古君子之風!


    嗯?


    誰叫我?


    郭騰的視線尚未聚焦,秦放鶴就?突然暴起衝刺,中途起跳,一頭撞在他鼻梁上!


    伴著若有似無一聲脆響,郭騰仰麵倒地,兩道鼻血瞬間噴湧而出,順著麵頰嘩嘩直流。


    齊振業:“……!”


    幹,好疼!


    牛士才:“……”


    是我們錯了!


    秦放鶴整個人都跳到郭騰身上,騎著他左右開?弓,掄圓了胳膊狠揍,王八拳虎虎生風,口中兀自罵罵咧咧:


    “媽了個巴子的,給你臉了是不是?是不是真以為老子是讀書人不會動手?狗日的!老子……”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臉上甚至仍帶著笑!


    若有外人在場,說什麽都不會相信這是兩名秀才在互毆!


    鮮血橫飛,滿口髒話,簡直與街頭潑皮鬥毆毫無區別!


    眾人被他狂野而血腥的攻擊方式驚呆了,原地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欲要上前又怕被波及,隻好伸長了脖子七嘴八舌喊出聲:


    “停手!”


    “停下快停下,他已經挨過打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


    狗屁的不動手,剛才怎麽不說?


    齊振業擰著眉頭,回頭衝那廝就?是一腳,“去你的!”


    慷他人之慨,老子偏要動手!


    眼?見郭騰抵抗之力?越來越弱,可秦放鶴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有幾?人欲上前阻攔,孔姿清沒有說話。


    他甚至看都沒看,隻是隨手將鞭子往旁邊一甩,幾?滴液體似乎也跟著飛了出去。


    “啪!”


    這熟悉的聲音叫眾人都是一抖,就?見一旁的草尖上赫然沾著一串殷紅的血珠,被風一吹,沿著草葉邊緣滑落,消失在泥土中不見了。


    那是郭騰的血。


    於是所有人就?都不動了。


    罷了罷了,自作孽不可活……


    動完腳的齊振業循聲望來,好像現在才終於意識到,平時跟自己鬧的孔姿清確實是收斂著的。


    他收斂爪牙,偽裝成普通人的模樣。


    現在的孔姿清身上,有種齊振業曾經非常不喜歡的冷漠和高高在上,好似身邊站著的不是甚麽活人,而是無關緊要的草芥。


    嘖,有點陌生。


    孔姿清的感官意外敏銳,齊振業隻多看了幾?眼?,他便望過來,眼?神淡漠,臉上沒有一點溫度。


    哦,齊振業微微怔了下,然後?就?咧開?嘴笑起來,露出兩排白慘慘的牙,衝對方比了個大拇指。


    這小子,夠勁兒!


    孔姿清極其緩慢地眨了下眼?,終於把?頭轉回去。


    雖未發一言,但?周身的冷硬卻好似柔和了些。


    另一邊。


    天氣不錯,山長便趁著學生們上課,親自帶人來藏書樓曬書。


    明?亮的陽光均勻灑落在書頁上,偶有微風拂過,那些書頁便似振翅欲飛的蝶翼般刷拉拉顫動起來。


    暖融融的空氣中浮動著淡淡墨香,混著最?原始的草木芬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嗯,就?是這個味兒!


    啊,多麽平靜美好的一天!


    祥和的書院,可愛的學生……


    “山長!不好啦,不好啦!”


    粗噶的嗓音打破寧靜。


    祥和戛然而止。


    山長擰起眉頭,頗為不滿地看著氣喘籲籲的來人,“做什麽大呼小叫,不成體統!”


    來人跑得臉通紅,汗水順著鬢角和脖子往下淌,背心?都濕透了,洇出老大一塊深色印記。


    “不,不好了,”他麵上滿是急色,狠命咽了口唾沫,喘著粗氣道,“有,有人墜馬了。”


    墜馬這種事,隻要真心?想學習騎術的人都免不了,每個月總有那麽兩出,故而山長聽了,也隻是問?:“可受傷?”


    來人抓著袖子擦汗,聞言可疑地停頓了下,表情似乎有些糾結,“這,這個,墜馬之人倒是無甚大礙。”


    “哦,”山長才要放心?,卻突然意識到甚麽,“什麽叫墜馬之人無甚大礙?難不成還有旁人受傷?”


    “呃,”那人小心?翼翼道,“今日墜馬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胡鬧!”山長聽了,果然大怒,原地兜了個圈子,又補了一句,“簡直豈有此理!”


    故意為之,豈不是說明?他的學生之中有歹毒之人?


    不知想到什麽,山長的憤怒突然一滯,“莫非受傷的是……”


    來人點點頭。


    何止受傷啊,簡直慘不忍睹!


    “簡直胡來!”山長也是年輕時候過來的,從這隻言片語間已然拚湊出部分真相,必然是害人不成反被報複唄。


    他匆匆放下書卷,又吩咐人繼續翻動,自己則快步下山,朝馬場方向趕去。


    邊走,還不忘繼續追問?細節,“對了,墜馬之人是誰?動手的孽障又是哪個?”


    “動手的是乙班的郭騰,墜馬的是今年的小三元,秦放鶴秦小相公。”


    還他娘的排名都挺靠前。


    山長:“……”


    他的腳步猛刹,那報信兒的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上。


    “混賬!”山長用力?跺了跺腳,很有些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罵道,“最?要緊的事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講!”


    媽的,前頭知縣大人才吩咐了要照看著些,這才幾?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害得墜馬了?


    得虧著沒受傷……


    罵完人,山長抬腳繼續走,走了幾?步又有些不放心?,上半身扭轉回來,眯著眼?睛看,“該不會你還有什麽沒說完吧?”


    那人:“……”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犯了蠢,心?一橫,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吐露出來:


    “當時有人大喊殺人,應當好多人都聽見了。孔家的少爺當眾鞭打郭騰,都見血了,之後?小秦相公緩過神來,親自上陣毆打,力?竭之後?還揚言以後?見一次打一次……對了,丁班的齊振業也因有人拉偏架動了手……”


    山長:“……”


    莫非是老天覺得我之前的日子太過安生?


    他突然覺得有些頭暈胸悶,歪歪斜斜扶著路邊一株大柳樹站下,用力?捏了捏眉心?,開?始瘋狂思考。


    所以就?是姓秦的小子沒有大礙,還能跳起來打人,然後?孔姿清也出了氣……


    嗯!


    還有救!


    其餘的人?


    不重要!


    都不重要!


    簡單粗暴地理清利害關係之後?,山長覺得天晴了,雨停了,他自己又行了。


    “少年人氣盛,”他清清嗓子,順手整理下亂糟糟的長袍,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見一次打一次什麽的,十有八九是賭氣來的……”


    誰年輕的時候沒放過狠話!


    聽聽也就?算了。


    然後?就?聽來人幽幽道:“……方才小的上來時,聽說小秦相公在醫館那邊碰到了郭騰,真的又撲上去打了一頓……”


    他沒有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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