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人家立功了?啊,撇家舍業一兩年,回來兒子都不認識爹,立了?這?麽大的功,破格升一下,有?錯嗎?


    沒?錯啊!


    在場多少人都這?麽被越級提拔過?,你不能因為人家年輕就?不許了?吧?


    但有?人就?是覺得太過?兒戲。


    “陛下寵信是一回事,他立功是一回事,然三品大員,放眼全國也寥寥無幾,豈能……”


    近幾年來,天元帝越來越不喜歡有?人違拗自?己的心意,當?即甩了?甩手?串,輕描淡寫?道:“當?初的輪作一事,便是秦子歸細化提出。如今的工研所、農研所,也是他的主意。”


    甚至如今朝廷花的銀子、爾等發的俸祿,也是他當?年提議從高麗、倭國挖來的!


    工研所和農研所的存在不是秘密,但也未曾刻意宣揚過?,所以?不少人還真不知道具體由來。


    今日這?番話?,算是直接過?了?明路。


    說著,天元帝慢慢走下來,一步步行走在群臣之間,神色平靜,語氣和緩,“這?麽多功勞,隨便落在爾等身上,可耐得住?”


    剛才出言反對的幾個人不敢與天元帝對視,紛紛垂下頭去,“臣惶恐。”


    “不錯,”天元帝嗤笑?出聲,“你們是該惶恐。他年紀輕輕卻不爭不搶,爾等白發蒼蒼卻錙銖必較,自?然該惶恐。”


    年紀一大把,功勞沒?多少,勾心鬥角的心思卻不少。


    當?初派秦放鶴南下時,天元帝確實沒?有?多想,隻?覺得出去轉一圈立個功,回來再升四品名正言順。


    但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太能折騰,也狠得下心、放得開手?,拉著一個金暉一待就?是一年多,官窯、市舶司、各級衙門、海商挨著拔,殺伐決斷幹脆利落,老道得都不像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直接把南直隸、浙江掀了?個底兒朝天!


    饒是天元帝有?意派人接手?了?官窯和市舶司兩處攤子分功,剩下的功勞也還太大了?!


    捂不住!


    然後天元帝就?覺得,都立了?這?麽大功勞,回來還照樣升四品?未免說不過?去。


    若都照這?樣,當?初隋青竹的爵位就?不該給!以?後欽差們辦完事回來,又當?如何?


    賞罰分明豈不成了?笑?話?。


    朕的時間不多了?,提拔一個合心意又有?能力的臣子,怎麽就?不成了?呢?


    他若不配,誰配?


    那幾人一聽,冷汗涔涔而下,立刻顫巍巍跪了?下去,“陛下息怒,老臣該死!”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也是秦放鶴的主意。


    天元帝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回到龍椅上坐下,居高臨下,環視殿內,“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那幾位出頭橛子還跪在地上打顫呢,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柳文韜率先高呼,“陛下聖明,臣等並無異議!”


    眾朝臣猶如被點醒,無論心中?作何感想,都在此?刻高呼萬歲,“臣等並無異議!”


    大祿史上最年輕的正三品大員,就?此?誕生。


    走馬上任的第一天,秦放鶴就?上折子,請求為工研所眾人立碑。


    “每每殿試過?後高中?進士者,皆有?彩衣華服以?遊街巷,碑文以?傳後世,牌坊以?表鄉裏。工研所眾人官卑祿薄,然所行之大事若成,可利千秋萬代、威震寰宇,功在江山社稷……”


    三品及以?上官員,已經具有?隨時求見皇帝的權力了?,天元帝當?著秦放鶴的麵感慨,“朕叫你管工部,就?是知道你會如此?。”


    “謝陛下體恤,”秦放鶴歎道,“前幾日臣偶然得知,工研所有?人傷亡,心如刀絞。”


    曆來朝廷都不怎麽重視工科,想那些算學天才們,縱然傾盡一生所有?,可能也就?混個五品封頂了?,更多的人甚至一輩子也隻?能是個七八品的低級工匠。


    他們求的是什麽?


    銀子?


    若求財,去民間為豪商巨賈服務都能發家,何苦在這?裏賺這?點死後幾十兩的撫恤銀子!


    “一塊碑而已,”天元帝拍拍膝蓋,“準了?。”


    世人所求莫過?於?名利二字,能用一塊碑換眾人死而後已,值了?。


    工研所立碑當?日,上下工匠哭聲一片,高呼萬歲。


    盧實親眼看著石碑立起來,心中?五味雜陳。


    那上麵,也有?他的名字。


    父親啊……盧家沒?倒。


    第199章 京城風雲(五)


    世人?所熟知的六部大約隻是各部尚書、侍郎,再多不過員外郎、郎中之流,實則其下多有司、衙,並行運作,各司其職。


    以秦放鶴此次任職的工部為例,原本下設營繕司掌各處殿堂、廟宇、倉庫、營房等的興建。虞衡司管獸類皮毛、肉食、翎羽采集等,各處官窯、鍛造等,也歸它管。


    還有都水司負責所有與水利工事相關,而?屯田司把?控田野耕作之餘,還涉及曆代皇家陵墓修建。


    各司之餘,還有下轄多個?屬衙,分管修繕、寶器、織造並火器營造等。


    總體來說,工部相當繁瑣,也是六部之中屬衙變動最多的。


    譬如虞衡司轄下的官窯和鍛造,因為太過細致繁瑣,朝廷又不得不額外增設督窯處、冶鐵局,與工部看似一家卻又相互獨立。


    還有各地?的鹽場、織造局,也是如此。


    如今,又加進來一個?工研所。


    正式交接當日,頂頭上?司杜宇威還抽空親自接見了秦放鶴,親切勉勵道:“原本這處攤子便是你一力所作,如今倒也算物歸原主。”


    秦放鶴忙道:“閣老過讚了,下官實實不敢承受,天下都是朝廷的,都是陛下的,下官也不過胡亂說幾句罷了。”


    這話?可不敢接,這不是拿著朝廷做私有麽!


    且不說杜宇威此言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是什麽好話?。


    杜宇威笑道:“罷了,是老夫口誤,口誤。不是外人?,日後在老夫跟前,也不必拘謹……”


    其實對秦放鶴的到來,他?的心情也頗為微妙,一來……太年?輕了!實在太年?輕了!凡朝中三品官員者,無一不是四十歲以上?,突然混進來這麽一張嫩臉,對比之下,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老了……


    二來,此人?是董春的徒孫,他?的到來無疑令董春威望更盛,對內閣其他?人?而?言絕非好事。


    但工研所,實在是個?燙手?山芋,一般人?還真擺弄不好。


    若問近年?來最不受待見的衙門,自然非工部莫屬;而?若要問工部上?下最不喜歡的屬衙,除工研所,別無他?選!


    燒錢,太燒錢了!


    其實燒錢的衙門不少,或者說一半以上?的衙門就沒有勤儉持家的,造船廠、火器營、各地?軍營、馬場,都是吞金巨獸。


    但這些衙門大家心裏?都有底,知道如今投進去的銀子,來日必然可見成效,所以倒也踏實。


    可工研所呢?銀子呼呼燒,幾年?了,愣是拿不出多少可用的東西?!如今還炸死了人?!


    若非天元帝一力支持,董春自己又任著戶部尚書,工研所估計早撅八百回了。


    杜宇威親自帶秦放鶴去見了前任工部侍郎,讓二人?加緊交接,別耽擱對方去吏部接手?。


    六部上?層官員大多會在各衙門之間輪換,而?日後的內閣成員,也多出自此處。


    工部事情太多太瑣碎,光交接、認人?就花了小?半個?月,等秦放鶴正式上?手?,已是年?底,他?也收獲了嘴巴內外一圈兒大泡。


    難怪聽說自己接手?工研所事務後,眾人?多投來同情和憐愛的目光,這也……太費錢了!


    饒是董春任著戶部尚書,討要經費也一次不如一次順滑。


    就那麽點兒餅,工研所都要了,別的衙門吃什麽?


    小?小?一個?工研所就養著一流鍛造鐵匠近百人?,木匠數十人?,另有算學開恩科和國子監工科各處選拔上?來的匠人?數百人?,每日所需糧米、紙筆無數,更別提每月結算的鐵胚、煤炭、木料,多有損耗!


    就那些人?,穿衣裳都特別廢!


    秦放鶴用力捏了捏眉心。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他?隻知道費錢,但萬萬沒想到這麽費錢!


    難怪前幾日周幼青來找他?時?,言辭間就有些酸溜溜的,相較之下,農研所真的太省心了!


    人?家還自給自足呢!


    前任工部侍郎還給自己留下一個?爛攤子:


    臘月了,明?年?的工研所預算還沒批下來!


    他?挖坑不填也就算了,杜宇威那老賊頭兒竟然也不提醒,說不是存心的誰信?


    沒奈何?,秦放鶴隻好親自硬著頭皮去內閣遞票擬。


    一進去,幾個?老頭兒就嘿嘿嘿,“子歸啊,工部待得可好?”


    六位閣老加起來三百多歲,看二十來歲的秦放鶴真跟看孫子似的。


    各種意義上?的孫子。


    秦放鶴轉圈行禮,賠笑,“諸位大人?都很照顧我,很好。”


    董春坐在上?首,示意他?過去,“來做什麽?”


    上?衙時?間,隻講上?下級,不論私情。


    秦放鶴能感受到後麵?幾個?老頭兒火熱的視線,英勇就義般掏出預算本子,“閣老,快過年?了,工研所來年?的預算還沒批紅。”


    董春看他?的眼神就帶了點無奈的戲謔,“怎麽拖到現在?”


    剛來就被坑了一把?,你小?子也知道厲害了吧?


    後頭兵部尚書胡靖便笑,“前兒沒瞧見,我還以為工部明?年?要削減開支。”


    杜宇威笑而?不語。


    工部削減開支?荒唐!


    我工部隻有奮力花錢的,就沒有削減這一說!


    再說了,每年?我們工部各處窯廠、織造、營造等處繳納海量稅收時?,也沒見你們往外推啊。


    又看秦放鶴,打算瞧瞧這小?子如何?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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