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水也燒好了,周明妍交代誰都不要碰之後,起身去洗澡,等到她從頭到尾洗幹淨,換好衣服出來外麵天色已經暗了,月亮也已經掛在了東天。


    小丫頭已經拿來了晚飯,周明妍沒有先吃晚飯,而是在房間東南角擺上了一個桌子,找了個小香爐擺好。


    返回擺放文房四寶的桌子上繼續碾磨已經有些幹涸的墨汁,喜鵲在邊上點上了油燈,周明妍問喜鵲要了繡花針,先是把針在火上燙了燙,然後在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一刺,擠出三滴血滴落墨水中,很快血就和朱砂墨水融為一體。


    “下去吧,半個時辰內不要打攪我。”周明妍對著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喜鵲說道。


    喜鵲低著頭退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門,隻是關好門的她立刻雙手扶到了牆上,上下牙齒不停地打顫。


    不是喜鵲大驚小怪,而是周明妍醒來後這一係列的動作實在詭異,很像傳說中的厭勝之術。


    因為前朝滅亡就是因為皇室貴族內部厭勝之術大行其道,死了很多很多人,所以今朝開國就嚴令但凡發現當謀反罪論處。


    就因為如此,所以大家對於這個非常敏感。


    平日裏去廟裏燒個香,求個簽,聽個經就是極限了,但是喜鵲親眼看到自家三小姐把血滴進墨水裏了。


    所以是不是緊接著就要用這個寫誰的生辰八字,然後做小人釘釘子紮針了?!


    怎麽辦?怎麽辦?


    喜鵲捂著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傳出來,這時候她慶幸蘅蕪苑裏人少了……等等,是不是正因為要做這厭勝之術,三小姐才將那麽多人都攆出去的?!


    自覺發現真相的喜鵲更害怕了,但是害怕歸害怕腦子沒有昏掉,她知道自己不能告訴任何人還要盡力遮掩,因為一旦被發現,三小姐好不好不好說,她必然是死路一條的。


    什麽也不知道的周明妍終於拿起筆沾墨開始寫了,還真如喜鵲想的那樣,是在寫生辰八字,還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的。


    沒錯,正是皇太子姬長恒和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肉眼不可見的線,從周明妍手中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上蜿蜒向上,越過萬家燈火,高牆密林,一頭紮進皇覺寺的後山。


    周明妍將寫好的紙放在一邊晾幹,另取了一張稍大一些的紅紙,深吸一口氣,提筆落下,連貫筆觸描繪著道家玄密的咒文。


    皇覺寺後山的院子裏,皇帝和皇後陪著皇太子最後一程,夫婦倆叨叨絮絮給沉睡了兩年的兒子講述他們自己的近況,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周明妍:“恒兒莫要怪罪爹娘自作主張,既然你自己不開口拒絕,那麽你就隻好認下這個太子妃了。”


    “恒兒,那是個好姑娘,娘知道這其實不好,但是原諒娘自私,娘哪裏能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皇後又是一波眼淚湧出來。


    本朝是不實行殉葬的,但是衝喜和配陰婚都有這種習俗,隻是活人給死人婚配這種很少見,也有違天和。


    “爹這就給你寫,你自己也按個手印。”皇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決定要在兒子生前確定婚事,免得那滿朝文武有心人胡說八道,到時說不得髒水還要潑到他的太子身上。


    之後若是兒子真的沒了,那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隻說婚事是生前成的,也不會有人冒出來說什麽有傷天和。


    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忍受,太子的名聲受到一點影響。


    於是皇帝就著房間裏的筆墨,寫下了皇太子姬長恒和承國公府嫡女周明妍的賜婚聖旨,按下了自己和皇後的私印,然後取了姬長恒的私印按下,還握著姬長恒的手指在私印旁按下了大拇指印。


    姬長恒被握著手按下拇指印的那一刹那,承國公府裏周明妍也停下了手中的筆。


    這是一張修仙界的道侶契約,盡管在這個世界它就隻是一張畫著奇怪文字的紅紙,除此之外沒有絲毫作用,但周明妍依然覺得要給自己一點什麽慰藉。


    也是時間匆忙,等過些日子她還能給造一本結婚證出來。


    主打一個都要有。


    上輩子不弄,是因為修真界這些東西真不能瞎弄,但是這個世界就無所謂了。


    希望皇帝能同意婚事,畢竟道侶契約和結婚證在這個世界是無所謂,但是假婚書假聖旨就不好弄了。


    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則,她想都要還挺不容易的。


    “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變態……”周明妍自嘲的一笑,怎麽辦呢,可能她早就是個變態了。


    生辰八字和道侶契約合到一起,用紅繩綁好安置在香爐前,然後點香打坐。


    周明妍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捏蓮的動作無比熟練,念的不是佛經也不是送來的道家南華經,而是上一世她每時每刻都會用到的門派心法【紫元真經】。


    一陣清風吹進窗欞,吹動了打坐的周明妍身後披散的,還帶著潮氣的發絲,也吹動了姬長恒床邊輕薄的床幔紗帳,原本毫無動靜的人睫毛微微顫動,被握著的微涼的手指顫了顫。


    皇後原本擦眼淚的手一頓,抬眼就看到原本都快無聲無息的兒子睜開了眼睛,正看著她,然後眼淚慢慢從兒子的眼眶湧了出來,很快就蓄滿了凹陷的眼眶,然後從臉頰滾落。


    “恒,恒兒……”皇後的聲音很輕很幹澀,好似生怕聲音大一些眼前的一切都會像泡沫一樣破碎掉了一樣。


    將聖旨攤平在旁邊桌子上晾幹的皇帝聽到皇後不同尋常的聲音,心口咚地一聲往下墜立刻轉身飛撲到床邊,就見他那可能隨時都會咽氣的兒子居然睜開了眼睛,這會兒滿眼含淚正看著他們夫婦倆。


    “恒兒!恒兒!”皇帝伸手想要去摸兒子的臉,但抖了抖手怕不小心傷到兒子,最後還是伸手將皇後和兒子的手一起握住。


    姬長恒看著父母抿了抿嘴,卻沒有張口,沒有力氣說話是一個,但有什麽東西從身體的各處湧上來,堵在他的喉嚨口讓他完全說不出來話也是一個。


    夫妻三人還沒有說什麽,外頭聽到皇帝的驚呼聲,濟源大師和岷神醫立刻飛奔進來,結果就看到皇太子醒了而且很明顯的是神誌清楚的,不想前幾日迷迷糊糊燒糊塗的那種。


    “快,快,大師,神醫,恒兒醒了!恒兒醒了!”皇帝看到岷神醫和濟源大師進來,立刻招呼人過來,扶著皇後讓開。


    兩人上前各種查看,最後兩人一起盯住姬長恒漲紅變粗的脖子。


    “殿下你是不是喉嚨下方有東西?”岷神醫說話的時候,濟源大師已經拿了黃銅痰盂過來。


    姬長恒眨了眨眼睛。


    “可是堵在那裏吐不出來?”岷神醫和濟源大師對視了一眼。


    姬長恒再次眨眼。


    “陛下我和大師幫殿下催吐,還請陛下到門口喊人過來幫忙。”岷神醫剛說完皇帝就擼起袖子:“要做什麽,你說,朕來!”


    岷神醫是知道皇帝的,一位算得上文武雙全的皇帝,力氣絕對不小,於是讓皇帝脫鞋上床將姬長恒扶起來,撐好別讓人歪倒。


    皇帝二話不說立刻上床,小心翼翼的將兒子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雙手扶著兒子瘦骨嶙峋的身體,心中酸澀不已,但總算是老天開眼,他的恒兒醒了!


    “本宮來扶痰盂。”皇後見皇帝扶了兒子,環顧四周就要從濟源大師手裏搶痰盂。


    濟源大師哪裏敢給:“娘娘別急,殿下吐出來的東西可能有毒,娘娘……娘娘給殿下準備一些清水,等會兒好漱口。”


    “好,好,我去準備!”皇後趕忙去倒水,手裏摸著茶壺水杯,一雙眼舍不得從兒子身上離開哪怕一刹那。


    四人圍著床上的姬長恒,岷神醫撚著長針入中脘穴,手指則推壓右手內關穴。


    雙管齊下,不過瞬息姬長恒就張開了嘴開始幹嘔,一股腥臭味隨著幹嘔從他口中溢出。


    “陛下,娘娘,還請屏息!”岷神醫話落的下一秒,姬長恒狂嘔出一大堆東西,黑色的血汙腥臭無比,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細小長蟲在痰盂汙血中糾結成團,除了吐完後呈現半昏迷狀態的姬長恒,其他四人都變了臉色。


    這所謂的毒,原來竟是蠱蟲!


    濟源大師二話不說就拿蓋子蓋嚴實了痰盂,皇後強製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將倒滿水的水杯送了過去,濟源大師換了個盆讓姬長恒漱口,岷神醫則將針起了出來。


    等到將姬長恒嘴擦幹重新躺回去,岷神醫和濟源大師分別把脈,然後發現讓他們兩年束手無策的毒幾乎全部消失了,隻剩下一點點汙血瘀積。


    現在最嚴重的病症就是修複損傷的五髒六腑,和怎麽讓躺了兩年的皇太子身體恢複力量。


    怎麽突然將這些蠱蟲趕出來的呢?因為什麽呢?


    第9章 守寡第九天


    繁星滿天,夜風習習,夏末秋初是個早晚溫差比較大的時節,如今入了夜降溫挺厲害,不過周明妍倒是很喜歡這個溫度,隻是一年到頭這樣體感舒適的日子太少了。


    沒有了修為,也就沒有了四季溫度適宜的體感。


    沒有法術也沒有空調。


    要啥沒啥……嘖。


    周明妍嫌棄一秒鍾,抬腳走進院子裏,隨手掰下一根三指粗的樹枝,試著揮了揮,筆直的枝幹倒還算順手。


    趁著溫度事宜,正好把劍術初步拉起來。


    “湊合吧。”對於周明妍來說,重新將劍法撿起來並不難,難的是修真界的劍法很多是要配合修為的。


    沒有修為之後,能用的隻有還沒有入門時的門派基礎劍法,後麵的劍法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但要改,這也是一個大工程,目前對她來說也沒有必要,等基礎劍法形成肌肉記憶之後,才能切合那時的身體狀態來修改調整。


    周明妍反轉手腕就是一個漂亮的劍花,放緩動作一點點讓身體盡量拉伸舒展動起來,一開始的時候,將這一套頗為淩厲的劍法生生比劃成了老年養生劍法。


    但沒有辦法,做事情最忌諱急功近利,周明妍見過不知多少人倒在追求大道的路上,其中魯莽衝動急功近利要占一半以上。


    周明妍當初為了追趕師兄的腳步,沒少吃這方麵的虧,後來師兄親自帶她,一點點磨,生生將她在修煉上的性子磨了過來。


    別的事情她可能很容易不耐煩,但是對於修行練功她有一大把耐心。


    基礎劍法來回走過十遍,到了月上中天之時,渾身汗濕的周明妍才停下,接過喜鵲遞過來的布巾擦汗。


    “三,三小姐可要沐浴?洗澡水已經燒好了。”若說喜鵲前頭懷疑周明妍在弄什麽厭勝之術,現在已經在懷疑周明妍是不是被什麽東西上了身。


    但是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在這兒站了看了半天練劍,現在這位三小姐招式隨著時間越發淩厲,每次樹枝遙遙指到她的時候,都讓她有一種刀鋒逼喉的恐懼和壓迫感。


    喜鵲覺得,這定是三小姐在警告她!


    她很害怕,她不是沒想過將三小姐的異常報告給夫人,但是她怕自己根本無法踏出這道院門口。


    便是她成功匯報了,看三小姐扔黃鸝的架勢,她能有什麽好下場?


    別說夫人他們之後能不能壓製住三小姐,便是壓製住了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她死了又不會活過來,便是三小姐最後死了,給她報了仇又怎麽樣?


    她爹娘可隻有她一個閨女,老爹腿腳不便,老娘時常腰疼,隻能在府裏撿一些錢不多的輕省活計來做,全家生活的大頭就是她這個大丫頭的份例。


    她要是出事了,或者丟了大丫頭的活計,一家子馬上就要喝西北風。


    周明妍練劍的這一個多時辰裏,喜鵲翻來覆去的想,最後害怕歸害怕,她還是決定閉上嘴什麽都不說,隻當好她的大丫頭。


    至於其他,自有國公府的貴人們操心,三小姐和他們是血脈親人,他們都沒有發現異常,她一個下人能知道什麽?難不成還幫著貴人們操上心了?!


    喜鵲從小就是獨女,沒有兄弟的她和沒有兒子的父母,沒少因為這事兒被人說嘴欺負,所以她不甘人下的同時又格外拎得清,務實又有底線。


    有底線是怕出事,所以格外謹慎,不該做的事情一點不碰,額外的事情也別想她做。


    競爭更大的,發展前景更好的院子好不好?當然好!


    但那是她這種在府裏沒有背景的人,能進去蹚渾水的嗎?


    還是蘅蕪苑的大丫頭更好一些,沒有前景不怕,大丫頭的份例已經實打實拿到手了。


    比起那幾個宅子中心的院子,蘅蕪苑簡直舒適的過分。


    這就是當初喜鵲主動來蘅蕪苑的原因。


    隻是萬萬沒想到,她也會攤上大事情。


    不過沒關係,喜鵲決定裝死,隻要她覺得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她就什麽都不知道。


    周明妍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邊還有這麽個人才,她雖然發現了喜鵲的情緒神態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怕她,但又好像沒有很怕,不過她並沒有在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配她三輩子孤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穆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穆幕並收藏女配她三輩子孤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