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藺岐好似根本不會接吻。


    一開始隻會淺嚐輒止地碰一碰、啄一啄,後來有意學她,再往後似還咬到她兩回。


    月問星將帕子攥在手裏,指腹死死壓在那淺紅的印子上。


    布帕被她的手沁得冰冷,卻又跟火一樣燒灼著她。


    她本想說,若她覺得有趣、好玩兒,那她也可以陪她。


    可話未脫口,就又被一股卑怯給壓了回去。


    再開口時,她便轉了話茬:“馬上就要入秋了。”


    “好像是。”奚昭點頭,“我看荷塘牆外麵那棵銀杏,葉子好像在慢慢變黃。”


    “秋天,就不怎麽下雨了。”月問星將那帕子攥在手裏,揉捏著,“也沒那麽多機會見你。”


    奚昭心說,都不一定見得著麵了。


    現下一切都還算順利,說不定很快就能和藺岐結契。


    等結了契,她便拎著包袱跑路了,管他入什麽秋下什麽雨,和她再不相幹!


    但她麵上未顯,隻道:“雖說下雨少,也還有月圓夜。”


    月問星欲言又止,最終卻隻低下頭去。


    “嗯……”


    -


    另一邊,太陰門大殿門口。


    已是深夜,細雨綿綿。月郤掀開轎簾,借著夜明珠的餘暉,他望見了正在馬車一角看書的月楚臨。


    餘光瞥見他,月楚臨頭也沒抬地問:“東西已經送過去了嗎?”


    “嗯。”月郤把傘往後一遞,等車外的小童子接過傘,才一步跨上馬車,坐下,“那幾個赤烏來的老頭揪著我問兄長在哪兒,我隻說你還有事要和鬼域的人辦,沒空來。還問了我不少話,想揪我的錯處,不過我都裝聾作啞,隻當聽不懂,應付過去了。”


    他們今日來這太陰門,為的就是送那惡狐的屍首。


    而赤烏境的人聽說此事,忙不迭就派了好些人過來,還想為著惡妖林的事與太陰門爭一爭。


    不過月楚臨早有預料,隻到了大殿門口,卻沒下去,讓月郤跑這一趟。


    “除了凶狐,可還提到其他事?”他翻過一頁書,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說了,還不是要找那藺岐。明裏暗裏問我府裏是不是藏著什麽人,還說若非做賊心虛,就讓他們派人來查。我隻道了句誰敢進門就要誰的腦袋,都擋了回去。”月郤重哼一聲,“一幫老狐狸,就是想借這兩件事做文章,以為把矛頭對準我們月家,便能讓咱們和整個太陰門鬧出齟齬。”


    “其他人如何說?”


    月郤挑眉:“都沒怎麽說話,不過我走的時候,裴家的走過來跟我閑聊了兩句。說是他那小兒子收到了兄長前些日子送他的劍,很喜歡,日日佩著出去四處轉悠。”


    “那便好。”月楚臨道,“既如此,便無需去管赤烏的人了。”


    月郤點點頭。


    他也清楚,那裴家的不過是借此表個態度:赤烏與月家之間,他們定然更傾向月家。


    至於太崖師徒,他雖不喜,但兄長要留著,他也絕無二話。


    雨勢漸大,馬車行得平穩。


    走了陣,月郤忽想起藺岐的話。


    這幾日,那些話總在他心底打轉。偶爾得了空閑,就蹦出來折磨他一通。


    他抬了眼簾,佯作無意掃了眼月楚臨。


    如此兩三回,後者終於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


    “阿郤,是有話要說?”他問。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月郤猶豫一番,終還是試探著開口,“就之前兄長說嶺山派有魔物攪擾,我就寫信問了問。昨天收到回信,說是魔物已清,但每日手忙腳亂,總忙不過來——兄長,不若過兩天我去跑一趟?處理好嶺山派那邊的事了,再回來也不遲。”


    月楚臨思忖片刻:“也好。沒了魔物,嶺山派也算安全,可順道看看那朵千年冰蓮開得如何。”


    月郤應好,又說:“我之前還和綏綏提起過那朵冰蓮,她好像很感興趣——等問星的事辦好了,也恰逢明年開春,我想帶她出去玩一趟,兄長以為如何?”


    還是同一件事,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貿然說出決定,而把選擇權交到了月楚臨手中。


    月楚臨卻道:“再說吧。”


    月郤沒急著應好,隻問:“為何要再說?不過是帶她出去玩一趟,又不會惹出什麽是非。”


    “阿郤,”月楚臨合了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話鋒一轉,“你找到月映子了?”


    月郤知曉他哥的脾氣——


    一句話要繞三轉講。


    他這麽問,根本不是關心他找沒找到什麽月映子,而是想知道他有沒有和奚昭言宣心意。


    “沒有。”月郤大喇喇往後一倚。


    “為何?”月楚臨溫聲問道,“前兩天不是還急著找麽,還是說,藺岐沒有告訴你從何處弄來的月映子?”


    要向他打聽藺岐的事?


    月郤思忖著,終又撒了謊:“綏綏覺著月映子稀奇,想養,藺岐剛好得了一株,就送過去了——至於我麽,仔細想了兩天,也沒那麽喜歡她,頂多覺得與她在一起玩兒挺有意思。索性過段時間想清楚了再說,省得我後悔,她也為難。”


    “你已多大年紀了,還是改不掉玩心麽?”聽著像斥責,可月楚臨的語氣竟比方才還要好上些許。他拿起茶盞,呷了口,“我倒以為藺岐是對奚昭有意,才送了那株月映子。”


    “哪會有這事,我和他來往不多,但也算了解他這人。看著是個正正經經的悶罐子,其實根本藏不住心事。他要真喜歡綏綏,隻怕早就說了。”


    月郤語氣鬆泛,仿若順口提起一件有趣的事。


    月楚臨放下杯盞,含笑的視線落在他臉上。


    “他到底有追殺令在身,和奚昭走得太近,對她並無好處。我若不在月府,你要好生照看著奚昭。”


    月郤垂下眼簾,掩住沉沉雙目。


    “嗯,兄長放心。”


    語氣平常,搭在膝上的手卻攥得指節發白。


    -


    夜裏滾了幾聲雷,第二日又作晴天。


    奚昭吃過早飯就接著昨晚的書看,想繼續找在招魂幡裏看見的符文。差不多翻完一本書,一無所獲,忽聽見門外有響動——好像自從她開始蘊養靈物後,感官就變得敏銳了些。


    她放下書,循著聲兒往外走。


    外麵,藺岐正走進院門。


    “小道長?”奚昭上前,“這會兒不該在修繕禁製麽,找我有何事?”


    與她視線相對,藺岐不免又想起昨夜的事。


    他屏了呼吸,勉強壓下躁亂心緒,語氣平靜地應著她的話——


    “禁製已檢查完了,隻需修繕。施以訣法,便能自行修複,偶爾查看便可。”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囊,遞給她,“這是剛煉好不久的丹藥,有調養之用。每日服一粒,一月後再作更換。”


    奚昭接過。


    他說得不錯,隔著布袋子都還能摸著那丹藥的溫熱氣。


    明顯是剛煉出來的。


    她摩挲了陣,目光又落在他臉上。


    還是冷冷淡淡的,眼下卻浮著淡淡薄青。若不細看,真瞧不出來。


    她忽想到什麽,眼梢見笑。


    “小道長,你別不是整晚沒睡?”


    藺岐一怔。


    隨後,那白玉似的耳上便透了紅。


    他垂下眼睫:“雨夜嘈雜,難以安眠。”


    若非那透紅的耳尖,僅聽聲音,真瞧不出絲毫異樣。


    這人可真有意思。


    奚昭扯弄著藥袋子的係繩,單看著他,也不說話。


    良久,藺岐終是被那難以忽視的視線迫得說了實話:“岐總思慮著昨晚的事,故此一夜不得臥。”


    奚昭忍不住笑:“原是這般,我隻當每回下雨你都要失眠一次。若這般,竟比天機閣的人還算得準了。”


    藺岐定下心神,最終將一夜所思全盤托出。


    “我知曉奚姑娘是有所求,才接近與我。師父亦提醒過,但岐——”他稍頓,輕而又輕地送出幾字,“是心甘情願。”


    奚昭沒想到他這般坦誠。


    她思索片刻,反問:“可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藺岐:“尚且不知,奚姑娘不妨直言。”


    奚昭正要說話,餘光就瞥見遠處來了一人。


    是月郤。


    她收回視線,把藥袋子收進袖中。


    “待會兒再說吧。”她往前兩步,對月郤道,“阿兄,東西已送走了嗎?”


    昨天月郤本說要來找她,臨了又讓人托話,說是要給太陰門送東西,回不來了。


    “昨晚就送去了。”月郤掃一眼藺岐,“我方才去寧遠小築找藺道長,卻聽太崖道君說,藺道長早早兒地就來找你。還托我給藺道長帶句話,說是別忘了午時的修行。”


    “有勞月公子帶話。”藺岐麵容平靜,“不知找我何事。”


    月郤尚未把事查清楚,不想無端驚著奚昭,便答得籠統:“先前你問我那事,我有些眉目了。找你就是為了商量這事,你什麽時候有空?”


    藺岐會意,道:“此事在月公子。”


    月郤不想多耗,答得也爽快。


    “好,那就午後吧,我待會兒再去找你。”敲定了這事,他話鋒一轉,“不知藺道長找綏綏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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