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鬆語氣道:“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兄長竟還記得。”


    “時日已久,卻還恍如昨天。”月楚臨打量著那枚丹藥,“你以前常說對煉丹沒什麽興趣,現下怎又轉了性。”


    “兄長說最近這段時間別出去,就隨便找些事做,也省得悶得無聊。”月郤緊提著心,越發不安。


    好似懸在高崖邊,腳下地麵微晃,隨時都可能墜落。


    “這樣也好。”月楚臨說著,靈丹已快要挨著唇。


    月郤眼也不眨地盯著,仿佛置身寒冬,脊骨竄上寒徹冷意。


    靈丹越來越近,他也不由屏了呼吸,幾乎要將那丹藥盯得洞穿。


    已快入口,月楚臨卻忽然頓住,垂手。


    月郤心緊,饒是再想裝得自在,雙眉也不由輕蹙了下,不過轉瞬又舒展開。


    “你去找醫師時,可有看見其他人?”月楚臨問。


    “誰?”月郤出聲,卻覺嗓子有些發顫。他忍住,又道,“醫閣那兒就是些當值的醫師,常在府外待著的幾個都沒過來——兄長要找誰?”


    “不,隻是順便問問。”月楚臨道。


    那日失去意識前,太崖分明也在書房。


    但當他再清醒過來時,卻不見太崖蹤影。房中亂了些,沒什麽異常,卻留著明顯的淨塵訣痕跡。


    且書架角落處還留有血跡。


    他本想去找太崖,不過手中事務太過繁雜,一時沒得空。


    “這樣麽,醫閣那兒也都還好。”月郤道。


    月楚臨又抬起手。


    眼見著那枚靈丹快要挨著他的唇,月郤抿緊唇。以防他瞧出端倪,他索性將那藥袋子往桌上一丟,像往常那般雙臂一環,倚靠著桌沿。


    但月楚臨並未吃下,僅作嗅聞。


    月郤眼皮一跳。


    下一瞬,月楚臨便放下了手,那枚丹藥仍被他拈在手中。


    “阿郤,”他問,“你去煉丹時,碰著太崖了麽?”


    第72章 (二更)


    月郤隻覺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麵上未顯, 語氣還算得上鬆快:“倒不是碰著他,煉丹的時候他那徒弟剛好過來。那藺岐不也擅長煉丹麽,就找他問了些事——是這丹有問題?”


    “並非。”月楚臨將靈丹遞還給他, “不過丹中摻進了些許雜息, 對效用有所影響。”


    月郤接過, 一枚靈丹壓在掌心, 沉甸甸如巨石。


    他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月楚臨的神情, 見沒什麽異樣,才道:“大哥, 是這一枚沒了用, 還是整袋都煉廢了?”


    話落, 他將那丹藥袋子推至他麵前。


    月楚臨解開袋子, 稍作打量。


    隨後溫笑著說:“不算無用。但也多少受了影響, 不吃為好。”


    “那豈不是浪費了我大半天時間?”月郤取回袋子, 係緊係繩, “早知道就不跟那藺岐說那兩句廢話了。”


    見他那不快模樣, 月楚臨輕笑:“煉丹封爐前也需四周清靜,藺道長應是不清楚你到底煉到了哪一步。此次就當多個教訓,下回再作更正。”


    月郤應好。


    心裏卻想, 再沒下回了。


    要是兄長再發覺太崖的氣息,肯定會察覺到什麽。


    眼見太陽快要落山, 他又說還得去處理煉丹閣餘下的原料,將丹藥塞回袖袋後便離開了月楚臨的院子。


    等走遠了, 他才取出袋子, 反複嗅聞著裏麵的丹藥。


    僅能聞見股混雜的藥味兒。


    奇了怪了。


    兄長到底是怎麽聞出來的。


    他隻用銀針挑了那麽一點粉末, 竟也能被發現。


    又走了段路,月郤遠遠就瞧見午時教他煉丹的趙醫師。


    見著趙醫師, 他忽想到,別不是丹藥放了太久,致使蛇鱗的氣息散出來了?


    思及此,他叫住趙醫師,又拿出丹藥。


    “趙醫師,”他問,“這丹若是放得久了,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趙醫師笑道:“除非受潮受熱,理應不會。”


    “那勞煩醫師再檢查一番,這丹藥中可混進了其他雜息?”


    聞言,趙醫師接過丹藥,仔細查看一遍。


    “小公子,這丹藥不就是早上那批?煉得好,也沒混進什麽雜息。”趙醫師笑著將丹藥遞給他,“小公子要有興致,平時也可以多去煉丹閣逛兩趟。”


    沒問題……


    月郤麵露狐疑。


    那兄長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如此隱秘都不行,要不直接在書房裏放個香爐,再將蛇鱗粉混進香裏算了。


    這樣即便兄長發現,也沒法子應對。


    等等。


    月郤蹙眉。


    那不是連他自個兒都會暈過去?


    且等兄長清醒後,又該怎麽解釋。


    一時難想出辦法,他索性腳步一轉,朝寧遠小築走去。


    -


    寧遠小築。


    從明泊院回來後,藺岐剛開始還以為院中無人——將近傍晚,但沒一點燈火。


    進了房間,卻見太崖坐於桌前,似在闔眼休憩。


    藺岐:“師父。”


    太崖緩睜開眼,應了聲。


    他沒問藺岐今日去了何處,而是關心起另一樁事:“玉衡,那八方道玉盤可帶在身上?”


    藺岐道是。


    太崖懶散起身。


    “把那玉盤給我罷,往後由為師來修繕禁製。”


    藺岐怔然:“為何?”


    太崖垂下眉眼:“沒什麽緣由,往後你隻需溫習符書。等見遠解決了追殺令的事,便出府去。”


    藺岐還欲再問,夜色中突然闖進一道人影。


    月郤大步流星地進了門:“妖道,你——”


    瞥見藺岐也在,他及時住聲,轉口道:“道君,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太崖:“玉衡,今日符書既已抄錄完了,便歇息去吧。”


    藺岐略一頷首,目不斜視地往門外走去。


    出了門後,他才稍頓一步,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月郤。


    等他一走,月郤便從袖中取出那袋靈丹。


    “妖道,你這法子到底靠不靠譜?”他靠著桌沿,那雙星目裏滿是疑色,“我隻拿針尖沾了點兒,混在一堆靈草裏,又經水煮,又經火燒。連醫師都沒覺出異常,可兄長僅是聞了聞,便說這丹藥裏有你的氣息,根本不碰。”


    太崖拿起那袋丹藥,摩挲一陣。


    “見遠身後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行事自然比常人謹慎許多。”他問,“除了氣息,他可察覺到了其他異常?”


    月郤仔細回憶一陣:“這倒沒有。他隻說丹藥氣息混雜,會影響效用。”


    “那便行了。”太崖將丹藥遞給他,“鱗片還餘下多少?”


    月郤:“我都磨成了粉,能用的還剩了大半——若要再試,隻怕得再小心些。”


    兄長遠比他想的還要謹慎許多。


    太崖伸手:“無妨。月二公子隻需將剩下的鱗粉給我便是。”


    “這就不試了?”月郤道,“再過兩天,等兄長忘了這事再試也不遲。”


    “月二公子,最初也沒想過你能讓見遠服下這鱗粉。”太崖調笑道,“不過是與他太久沒有往來,想試試他的戒心罷了。即便月二公子被抓著,想來見遠也不會落下什麽重罰。”


    月郤:?


    “你這妖道!”他陡然提聲,又想到藺岐還在附近,便生生忍下,“你存心耍我?”


    太崖眼中笑意更甚:“再者,那黑鱗著實難磨了些,有勞月二公子了。”


    月郤緊蹙起眉。


    他就知道,不該跟這妖道談什麽交易。


    “那你打算怎麽做?”他將裝著鱗粉的袋子往桌上一擲,“兄長根本不可能吃你這鱗粉。”


    太崖拿起布袋,摩挲著係繩:“他醒著的時候自是不會吃,可又並非時時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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