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攏在袖中的手還沒動,便從暗處躍出道身影。


    那人何話也沒說,徑直攥住了他的衣領,對著麵頰狠狠落下一拳,實叫人猝不及防。


    太崖還沒來得及防備,右頰就已襲上劇痛,口中蔓延開清甜血味。


    他踉蹌兩步,尚未站穩,那人便又動手了。


    這回倒沒用拳頭,而是直接拔出了腰間佩劍。


    一截寒烈銀芒,直衝他脖頸而來。


    第110章


    在劍刃割中脖頸的前一瞬, 太崖從袖中取出扇子,橫扇作擋。


    “錚——”兩物相撞,竟震得人掌心發麻。


    他往後躍跳兩步, 瞟了眼略有些開裂的虎口。


    這一劍當真是衝著要他命來的。


    “夜間難以視物, 月二公子若要找人切磋, 不妨另尋他人。”說著, 他抬手輕拭了下痛到發麻的臉, 連帶著碰了碰嘴角。


    垂手時,隱見掌側沾著些許刺目血紅。


    方才那一拳若落在頭上, 隻怕生生要砸碎人的頭骨。


    四周不見燈火, 唯有月暉籠罩。暗淡天光下, 月郤抬著雙戾眼看他。


    他道:“眼前就有個背信棄義的畜生, 還找什麽人?”


    太崖被這直白的罵語刺得蹙了下眉, 不過旋即又舒展開。


    “何來這般大的氣性——是本君何處惹著了你?”


    月郤手持銀刃, 問他:“深更半夜, 你往哪兒去?”


    太崖本想與他解釋, 但剛張開嘴,唇角便一陣刺痛。


    他抿了下,改口說:“月二公子對旁人私事也有興趣?”


    “私事?”月郤冷笑, “什麽私事,商議什麽時候結契, 還是結了契後要往何處去?”


    太崖不緊不慢地拭去唇邊滲出的血,很快就明白了他動怒的緣由。


    “月二公子這是慣於被當作劍使——不論見遠與你說了什麽, 你可曾想過他提到這些的理由?”


    “別與我說這些!我隻問你, 深更半夜去找綏綏做什麽?”月郤咬牙切齒道, “你最好斟酌清楚了再說,現下看見你, 我就恨不得將你頭砍了!好一個妖道,竟和你那徒弟學的是一脈相承的伎倆,洞窩不待,鑽到我月府裏當狐精來了。”


    他早便覺得奇怪。


    太崖這人,如何會為他那徒弟做到此等地步。


    原來真是另有所圖。


    別有用心不說,竟還將他騙得團團轉。


    合該將這妖道亂劍砍了去!


    野莽。


    太崖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嘴邊仍帶笑。


    他道:“何須這般著急?結契是假,不過是蒙騙他的手段。”


    月郤眸光更冷:“你還打算怎麽愚弄我?都快要去天水閣打命印筆了,怎的,要那命印筆不是為了結契,而是拿回來給你刻碑文?”


    他行事是衝動,卻還沒糊塗到這種地步。


    太崖著實沒想到他會這般難對付。


    “月二公子,”他話鋒一轉,“便是要遷怒於我,也不當讓見遠知曉。他既然在你麵前提起此事,就已認定你我在同一條船上。現在你又來找本君泄憤,豈不是給了他打翻這船的由頭。”


    月郤卻不吃他這套。


    相反,怒火衝腦之下,竟使他意外冷靜下來。


    “我早已做好與兄長相鬥的打算,便是他現下就與我挑明,我亦是擔得起。”他攥緊劍柄,“——倒是你,可曾想過兄長為何沒在我麵前把話挑明了,而是想讓我來對付你?”


    太崖不語。


    他自然清楚。


    月楚臨使這手,除了利用月郤來對付他之外,也有表明立場之意——


    他與月郤到底是同胞兄弟。


    同胞血親與昔日同門之間,在他心底自然前者更重。


    更何況多少月家旁係子弟,都是喪命於他手上。


    此等情況下,月郤在他心中更是重中之重。


    不到迫不得已的程度,他會寧願佯裝不知月郤在忤逆他。


    今日之事若處理不當,隻會被他兄弟二人聯起手來對付。


    而眼前這小郎君,比他那兄長還要難處置些。


    太崖思忖片刻,卻道:“不妨先冷靜下來,再作商議。”


    月郤睨他:“我要是不冷靜,早逼得你化出原形,再將你剁成堆爛肉!”


    “要動怒,也等眼下事解決了再說。”太崖慢條斯理道,“如今月府還有禁製,你若看我不快,可隨時拿走月府玉牌,是麽?”


    這話一出,倒叫月郤的怒火平息些許。


    確然如此。


    他能出入月府,是因有玉牌在手。倘若將他轟出府去,再收走玉牌,根本就沒辦法再進來。


    太崖借著月光打量著他的臉。


    眼見月郤神情稍有好轉,他又繼續道:“我確然跟奚姑娘提起過結契的事,不過在她心中,月二公子似乎為更好的人選。”


    月郤一怔,握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他不確定地問:“當真?”


    “若不信,可親自去問她。”


    月郤躊躇。


    此事暫不論,太崖也還有用處。若撕破臉皮,隻會誤了綏綏出府的事。


    思及此,他收劍歸鞘。


    “你找她是有何話要說,我替你帶。”


    太崖輕輕敲著手中折扇。


    目下他已反應過來,奚昭跟月楚臨提起結契的事,除了想逼出影子,多半還是為著擺他一道。


    嘴角和臉頰的疼痛尚在,他琢磨片刻,最終笑說:“那就請月二公子替我跟奚姑娘言聲謝,便說我已收著這份‘厚禮’了。”


    月郤隨口應了聲,轉身往明泊院走。


    沒走兩步,他回身看了眼太崖。


    後者靜立在小道中間,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因著夜色掩映,那雙眼眸並不算明晰。卻透出股冰冷陰寒,無端像是蟄伏密林的毒蛇,靜候著反咬獵物的時機。


    隻不過剛對上,他眼中就又沉進散漫笑意。


    “月二公子切莫忘了帶話。”說完,他轉身離開。


    -


    奚昭在劄記本上落下“奚昭”二字,隨後收筆等著對方的回複。


    方才她問萬魔窟裏那妖叫什麽,結果他根本不知曉“名字”為何物。


    寫下自個兒的名字後,奚昭也借著這段時間的閑聊,對這人有了個大概印象——


    一個一歲多的小妖怪。


    修為高,能在萬魔橫行的魔窟裏活下來。


    學習能力堪稱恐怖——這才幾天,他的狗刨字就已變得筆走龍蛇了。


    下一瞬,紙上映出兩字:


    ——奚昭


    是他在模仿她的字跡。


    奚昭回複:


    ——對,就是這麽寫的,你也可以給自己起個名字。等哪日離開萬魔窟了,說不定還能用上。


    ——再接著跟你講馭靈術的事,我這兩天已經快把馭靈書看完了,學著個新訣法,能馭使被魔氣侵蝕的靈力,你降伏魔物的時候說不定能用上。


    寫完,她又在紙上記下了馭靈訣的用法。除了幫他,她也想借此試試這馭靈訣法的效用。


    等了兩三息,那人回複:


    ——確有用處


    奚昭:?


    這麽快嗎?


    別不是在敷衍她。


    她還想再跟他聊聊馭靈的事,外麵忽有人叩門。


    收好劄記本,她開了門。


    一道高大身影立在門外。


    她抬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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