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不錯,剛吃了兩顆靈草果子,她就有了分外明顯的飽腹感,再吃不下。


    她又覺編繩有趣,也跟著編了幾條靈草繩子。


    直到一小雀兒闖進。


    那鳥雀機靈得很,將窗子一撞就嘰嘰喳喳地飛進了屋。


    奚昭本以為它真是尋著味道來的,卻見它跳至桌上,翅膀抖動兩陣,就落下一卷字條。


    元闕洲拿起字條,展開。


    他看過後道:“是主寨送來的信。寨主不日便要開山捕靈獸,邀我赴宴。”


    奚昭忙問:“哪日?”


    “後天。”


    後天恰好是十五。


    奚昭原打算跟上回一樣改換容貌混進主寨,卻不算安全。畢竟她是要從寨主的影子裏找著那鬼鑰,保不齊他身邊有哪個眼尖記性好的,看出她是個生麵孔。


    現下有了個混進去的好機會,她思忖著問:“我可以跟著去嗎?”


    元闕洲卻道:“此回不宜去主寨,我一人去便好。”


    “為何?”


    元闕洲往那小雀兒嘴裏喂了枚靈草果子。


    等它飛走了,他道:“大寨主並非是個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在外尋著幫手,自然不肯輕易放過良機。”


    奚昭頓時明白:“意思是那大寨主想借著這次機會,要了二寨主的性命?”


    “多半為此。”元闕洲將那字條擲入藥罐底下燃燒的旺火中,溫聲問她,“可有什麽想要的東西?若有機會,我去主寨買些。”


    “我想自個兒挑。”奚昭頓了頓,“況且就是因為危險,才不能讓小寨主一人前去赴宴,多個人也多個保障不是?”


    元闕洲輕聲說:“今時不同往日——還是……你有非去不可的緣由?”


    “總待在這兒也悶得慌。”


    “這樣麽……”元闕洲垂眸,編捋的靈草細繩也搭在了膝上,“那便一起去吧。”


    奚昭沒待多久,就見外麵飄起了小雨,便起身要走。


    出門時,卻撞著另一人。


    “阿——月郤?”她頓在門口。


    月郤恰好一步躍上石階,肩頭被微微洇濕。


    相比之前,他的狀況已好上許多。沒那麽瘦了,精神氣也稍足了些。


    見著她,那雙星目裏登時沉進笑。


    他正想問她鬼域的事辦好了沒,餘光忽瞥見元闕洲從房中走出,便改口道:“我來這兒找元寨主拿藥,順便調理下氣脈。”


    奚昭點點頭,與他閑聊了兩句便走了。


    進屋後,元闕洲從櫃中取藥遞給月郤,又檢查起他的周身氣脈。


    檢查氣脈需花上不少時間,其間他道:“氣脈已通常許多——這兩天可還有昏厥之症?”


    “沒了,整天清醒得很。”月郤望一眼桌上編了大半的靈草細繩,問他,“綏綏來這兒做什麽,可是有哪處不舒服?”


    “她來這兒是為契靈的事。”元闕洲沒說得太仔細,轉而問道,“你與她看起來頗為熟悉。”


    這話好似在哪兒聽過。


    月郤稍蹙起眉,轉瞬就想起來,當日太崖打算利用他時,也是拿這類話套的近乎。


    由是他存了兩分心思,含糊說:“還行吧,不生不熟的。要不是沒個去處,也不會到這兒來——你問這做什麽?”


    “無事,僅是隨口問問罷了。”元闕洲說,“你也知曉她將我的元魂用作了契靈,隻是愧於對她了解太少,多數時候幫不了什麽忙。”


    許是因為他的語氣實在溫和,月郤漸放下警惕,道:“沒必要在意那般多,她行事向來有自個兒的打算。”


    “是。不過我雖常年住在寨中,如今又無端占去了寨主之位,實則仍不習慣與人走得太近,也不知該如何與契主相處。”元闕洲稍頓,“倒是那太崖郎君,言行做事都頗為自然,叫人豔羨。”


    自然?


    月郤無聲冷笑。


    那蛇妖恨不得在綏綏麵前自燃才是。


    “他可沒什麽值得學的,看著好來往,不知藏了多少壞水。”他挑眼看他,“你要學他,仔細他將你的命也算計了去。”


    絕非他胡說。


    這兩三天裏,太崖偶爾會找他。


    十句話裏總有那麽一兩句是讓他警惕元闕洲。依他估摸著,那蛇妖八成還在暗地裏使過手段,想趁著綏綏不在,要了元闕洲的性命。


    就他所知,單往藥裏下毒便有過一兩回——那日他來元闕洲的院子裏取藥,恰巧撞見元闕洲在喝藥。概是風大,吹得頭發遮了眼,元闕洲不小心趔趄一步,一碗藥便盡數灑在了地上。


    當時無事,可等他離開院子時,竟發覺那藥灑過的地方一片焦黑,藥汁中還躺了條燒枯了的幹癟蚯蚓。


    這事兒被他壓在心底,誰也沒說。後來他留神觀察過,偶然發現條小蛇竟不顧旺火灼燒,莽撞爬進了元闕洲煮藥的爐子底下。待他走近看了,卻見那蛇在旺火中化成了一片黑霧。


    那一碗藥也沒被喝進肚裏。


    喝藥時,元闕洲不小心被燙著了手,一碗藥又潑灑了去。


    走前他有意看了眼。


    果不其然,藥汁灑落的那片草也被燒得焦黑。


    不過同上回一樣,才不到一刻鍾的工夫,地麵就又有草葉長出,將原本的一片焦黑覆蓋得徹徹底底。


    兩場毒殺,皆沒留下半點痕跡。


    他卻是將此事記在了心上,每回太崖拿話試他對元闕洲的印象如何,也多是答得模棱兩可。


    元闕洲輕笑著看他,說:“你似乎不大喜他。”


    “我——”月郤煩躁地抿了下唇,“就是煩他得很。”


    他自是恨不得與那蛇妖決出個生死,但不論他如何激他,那人也始終是副笑眯眯的模樣。


    那兩碗摻了毒的藥也沒送到他手上來,又無挑起爭執的由頭。


    “為何?”元闕洲似沒看出他的敷衍,追問,“是脾性不合,還是……?”


    月郤搖頭:“你要是把他拉過來,我還能當麵嘲他罵他兩句。他不在這兒,我也不願說些多餘的話。”


    元闕洲垂下眼簾:“月小郎君端的心直口快,隻不過……我看那人好像有些容不得我,卻又不清楚為何。”


    月郤:“……”


    何止容不得,就差把刀往他脖子上擱了。


    “既如此,離他遠些便是。”


    “有勞月小郎君提醒。”見窗外天色已黑,元闕洲問,“我見今日是雨夜,怎隻有你一人?”


    月郤:“你是說問星?”


    元闕洲會提起這茬也不奇怪,前天他來取藥,恰逢夜間下了雨。月問星循著妖息找到了此處,被元闕洲撞了個正著。


    月郤本想瞞他,但元闕洲僅看了月問星一眼,便問他為何魂魄未入鬼域。還說若長時間滯留人界,鬼氣漸長,終會精神紊亂,時時飽受折磨。


    提醒過後,他又說有方法幫月問星緩慢散去鬼煞之氣。


    種種緣由,月郤對這人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元闕洲頷首稱是。


    月郤道:“今天怕是不會來了。綏綏既然回來了,她肯定會去找她。”


    元闕洲:“前不久才幫著驅散過鬼煞之氣,想來應該常覺困乏少力。”


    “是有。”月郤點頭,“她昨夜裏現身,有一半時間都睜不開眼。”


    “那可要再尋個住處?”


    “不用。她夜裏估計就睡在綏綏房裏。”


    “睡在奚昭房中?”


    “對。”


    元闕洲猶豫一陣,終是問出了口:“是否有些不妥?”


    “不妥?”月郤好笑道,順手拿起杯清茶,“哪裏不妥?問星平日裏的確瘋癲顛的,不過在綏綏麵前正常得很。”


    “並非此意。”元闕洲放下靈草細繩,“我是說,男女到底有別。便是鬼,也理應注意些。”


    月郤神情微僵:“什麽男女有別?誰是男的?”


    “自是問星小郎君。”


    “……月問星?”


    “是。”


    “就跟在我身邊的那隻鬼?”


    元闕洲耐心頷首:“是。”


    “我身邊那鬼?”月郤猛然站起,“月問星?”


    “是。”元闕洲重複道,“月問星。”


    “你瞎說八道什麽呢?”月郤緊蹙起眉,“她是我親生妹妹,妹妹!你可知是什麽意思?同一個爹娘蘊生出來的,比我年紀小些的女子!什麽男的?死了還遭你咒不成?”


    他看了數百年的妹妹,怎可能是個男的?


    “還請月小郎君冷靜些。”元闕洲也跟著起身,語氣仍舊平和,“他的鬼相確為男相,便是再怎麽扮成女子,也改變不得。”


    第193章


    離開院子後, 奚昭沒走多遠,忽聽見一聲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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