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要事,就別在這兒耽擱了。”


    薛無赦點頭,卻沒急著離開。


    他躊躇許久,終道:“陰陽簿的事已解決了,依著規矩,再沒往這伏辰寨走的道理。但是……但若解決了此事,往後可否再來找你?”


    奚昭卻笑:“你要想來,我還攔你不成?況且先前不是說,要做什麽二把手麽?”


    “差點忘了此事!”薛無赦揚眉笑道,“那便說好了。至多小半月就處理好了,可別想著將這位子騰給月二——光說不行,可有什麽信物給我?”


    “我還唬你不成?”奚昭索性拔下頭上素簪,丟給他,“話都說出口了,不反悔。”


    薛無赦接過,在指間轉了兩回,最後緊握住。


    “一言為定。”


    -


    薛無赦沒走多久,月郤和月問星就又起了爭執。也不知在吵什麽,施白樹偶爾還插兩句嘴,約莫是罵他倆半斤八兩。


    奚昭索性放著他們不管,轉而找著了太崖。


    到他那兒時,他正側躺在窗邊榻上小憩,手裏還握了卷書。


    現下已入了夜,他又素來怕冷,整間屋子不光貼了許多暖火符,房中還燒著火爐子。哪怕外頭門開著,裏麵也暖烘烘的。


    奚昭敲了兩回門都沒見他睜眼,索性直接進了門。走至榻前,躬身盯著他看。


    盯了半晌,她又順手拿了支筆,蘸足了墨。


    正要幫他往臉上添幾筆“蛇鱗”,手中的筆就被一把握住了。


    墨點子灑在榻邊燭火上,不一會兒就燒出股淡香。


    太崖倦抬起眼簾,連聲音裏都見著困意:“這是要練什麽字,還需往臉上寫才練得成?”


    奚昭卻道:“道君這覺睡得可深可淺,筆尖子往臉上戳就知道醒了。”


    太崖輕笑出聲。


    他原是捏著那筆杆,這會兒微冷的指腹卻順勢滑下,搭在她的掌側,再緩緩抵開。


    拿過那支筆了,他才緩聲開口。


    “找我何事?”他撐著榻懶散起身,擱了筆後,又將手攏在袖中,“看著似不像什麽好事。”


    第196章


    奚昭道:“道君這是什麽話, 我還能半夜跑來害你不成?”


    太崖卻笑:“那倒是我無故揣測在先了——我見外頭落雨,那鬼魄沒來找你?”


    “別提這茬,我到現在都沒緩過神。”


    “怎的?”


    奚昭稍擰起眉, 本想跟他聊聊這事, 但又記起月問星之前說, 要是太多人知道便會影響效力, 索性瞞下。


    畢竟他瞞著這事兒不說, 也是事出有因。她不至於氣他,隻不過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


    “沒什麽。”她道, “他跟月郤待在一塊兒, 估摸著是有什麽事吧。”


    太崖眼神一移, 落在她頭上。


    卻見一綹散發垂落, 稍顯突兀。


    他問:“可是簪子掉了?”


    奚昭順著他的視線瞟了眼那垂落的頭發, 隨口應了句:“應該是, 許是被傘勾掉了。”


    “過來。”太崖引著她坐下, 抬手捉住了那綹散落的頭發, 編了起來。


    奚昭的思緒全被另一事占滿,思忖著該從何處挑起話茬。


    想了會兒,她忽道:“前幾回闖進識海, 碰著你師父,好像都能聞見股竹子氣息——你師父是竹妖麽?”


    編發的手稍頓。


    片刻, 太崖才道:“並非。”


    奚昭:“那緣何會有這氣息?是用了什麽香?”


    若真是用了什麽香,那太史越也就不見得是他的師父了。


    太崖沒有直接應她, 而是聊起另一事:“如今仙門大宗多在天顯境, 天顯往東的仙島上又有一處天機閣。”


    “先前翻輿圖看見過, 聽聞那仙島漂浮在天,島上星官每日觀星卜算——我想起來了, 你師父不就在那兒任星官麽?”


    “是。”太崖說,“不過師尊在天機閣任星官,是在五百多年前。我要說的這事,還得往上再追四五百年。”


    奚昭頷首。


    太崖道:“仙島內有一天江河,一頭接天際銀河,另一頭則落在天機閣旁。當年天機閣的大星師在河中養了尾靈物,喚作‘天江鮫’——你讀的那《馭靈錄》裏,也當提起過。”


    “是有。”奚昭說,“能卜吉凶的妖靈,還十卦十準。”


    當初她進惡妖林,就是拿天江鮫騙了那惡妖。


    “天江鮫原為鮫身,若想化成人身,就得大星師拿了筆,尋至銀河引來天水,點在護心鱗上,便能點化成人。


    “但在點化天江鮫的前一日,大星師占卜吉凶,算了三卦,皆是大凶之象。思慮之下,她終是棄了這念頭。


    “若錯過這日,天江鮫便隻能終日遊在天江河中,離不開仙島半步。那鮫心急之下,最終騙了大星師剛收入門下的小弟子,說什麽唯有從銀河引來天水,才能算得真正通過考核,拜入天機閣。


    “那小弟子本就是被家裏人強塞進天機閣,根本不通卜算之術,日日擔憂被趕出去,便應下了這樁事。”


    奚昭越聽,越覺得這故事分外耳熟。


    她埋頭苦想一陣,突然問:“等會兒——之後那小弟子是不是真將天水給引來了,把那天江鮫點化成人。最後大星師又將那天江鮫給收為徒弟了?”


    “是。”太崖應道,“大星師憂慮卦象,便將那鮫收作了弟子,以此照看。”


    奚昭:“……”


    她知道為何耳熟了。


    因為那引來天水的小弟子,就是《萬魔》這本書的男主!


    她依稀記得《萬魔》裏粗略交代過男主的背景:小時曾拜在天機閣門下,結果受妖物蠱惑,害得師門盡數死在那妖物手下,這也成了折磨他一輩子的心魔。


    是為師門報仇,殺了那妖物後,男主才轉而拜入天顯宗,開始了一路除魔的曆程。


    太崖道:“那天江鮫擅於占卜吉凶,且無需像天機閣星官那般觀星看象,性情越發倨傲。久而久之,便對大星師的位置起了貪念,也因此生了心魔,最後殺了天機閣中十二位星官。那小弟子恰逢外出修煉,逃過一劫,回來才發現此等慘象。而那天江鮫被十二位星官打成重傷,最後死在小弟子手中。”


    跟書裏所寫還真大差不差。


    奚昭問:“這跟你那師父身上的竹子香有何關係?”


    “那天江鮫早在被點化成人之日,就給自己卜過一卦。但依著不算自己的規矩,卦象模糊不清。他到底留了個心眼兒,取了天河畔的一截長生竹塑成人身,放了縷散魄進去。又將這竹子化的人身送去了無上劍派,以修習劍法。”


    奚昭微怔,登時反應過來。


    她轉過頭,抬眸看他:“那竹子所化的人身,就是你師父?”


    “是。”太崖仍慢條斯理地編著那綹頭發,“師尊的化身在無上劍派修煉了兩三百年,一日外出修煉,又恰是那天,無上劍派無端遭了禍事——那劍派掌門的師侄入了魔,殘殺了劍派滿門。師尊逃過這劫,又在天顯宗追查這事時,站出來做了證人。那名弟子被天顯宗處決後,師尊重振了無上劍派,後來將劍派交給座下大弟子,他則去了學宮授業,兼做了天機閣星官。”


    奚昭問:“你為何會知道這事?”


    “當年執明蛇族遭魔潮,死了個幹淨。我去過一趟鬼域部洲,鬧了不少事。後來是師尊出麵,將我帶離了鬼域。”太崖編好最後一點兒,卻沒鬆手,而是撚在指間,“借著那鬼域的孽鏡台,瞥見了一眼師尊的原身,是鮫而非竹。後來我對此事生疑,便去查了查。”


    “你查著了這事,沒與旁人說麽?”


    “師尊概有察覺,離開鬼域後不久就傳出他身中魔毒的事。再見著他,便已是仙葬時了——畢竟師尊雖修為高強,可也難敵整個仙盟。”


    奚昭思索著他說的話。


    要真是如他所說,那他師父八成是察覺到太崖在查此事,又使了回假死脫身的手段。


    那太史越難不成就是另一化身?


    細想一遭,她突然反應過來。


    當時在大寨主的識海中,他師父拿寨主位置作為報酬,讓大寨主幫他收留一人,那人會不會就是太史越?


    奚昭試探著開口:“以前沒聽你提起這事。”


    太崖替她將那束頭發打理好,這才收手,轉而單手托在腦側,倦聲道:“以前我隻當他真死了,可現下看來,他許是又使了複生的法子。”


    奚昭抿唇不語。


    她遲遲沒跟他提起太史越的事,就是因為摸不透他對他師父的態度,不知是親是疏。也是因此,連帶著那把銅錢劍的事都沒在他麵前說起過。


    她這副猶豫模樣落入太崖眼中,他忽緩傾過身,借著替她整理發辮,指腹輕輕擦過頭側。


    他動作細微,力道也輕,卻使得奚昭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待四目相對了,他才道:“那鬼域這般有趣麽,人到了此處,心思還在那兒。”


    奚昭聽得出他這話有幾分試探的意思,但到底沒挑明,而是問:“我是在想,你都懷疑你師父沒死了,緣何不找他?”


    “如何沒找。”太崖說得隱晦,“不過尋著了一籠統地方,找不找得到他,恐還要有人指明去處才是。”


    奚昭頓時了然,他應是猜著她很可能撞見他師父的化身了。


    “我後天要去主寨赴宴。”兩人皆沒把話說破,她問得也委婉,“你要不要也跟著走一趟?”


    “現下願讓我去了?”太崖單手支頜,卻笑,“我還以為你不願讓我見著什麽人。”


    奚昭想也沒想,就知道他在說誰。


    “既說到此事,別怪我沒提醒你。”她瞥他一眼,“小道長就等著見你,好再答謝一回你送他入魔窟的恩情。”


    第197章


    隔日一早, 寨外。


    太崖雙手攏袖,抬著笑眼看向身前人。


    “這等天冷,元寨主何故在外麵受著這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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