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台北東區寧靜巷弄中,一間新開幕不久,從裝潢到細部都洋溢著濃濃歐式貴族風格的西洋古典娃娃坊,自從有了喬喜芝這位生力軍的加入,每天早晨的開店大業,自然就落到了職等最資淺的她頭上。


    沒辦法,身兼投資人與大老板的何淨東是個不折不扣的散漫家夥,雖然他就住在店鋪樓上,但隨隨便便一句「我有低血壓,沒辦法早起!」就把開店的工作推得一幹二淨,平時也是三天兩頭見不著人影,真不知誰才是正牌老板。


    而身為雙生兄弟的何澄南向來隻負責商品製作,其他閑雜瑣事一問三不知,頂多偶爾露個臉做做公關兼活廣告,為店裏衝人氣拚業績,若真依著他毛遂自薦來開店,連喬喜芝自己都覺得不放心。


    至於礙於自家兄長淫威而不得不來當苦命小弟的何淵北,就更別指望了。


    自稱是「新世紀國民美少年」的他,為了維護自己帥氣有型的俊俏外表,聽說每天早上非花上兩三個鍾頭「賽鬥」發型、搭配服裝,簡直比女人還愛美又龜毛,叫他開店說不定要等到日上三竿以後才有可能。


    因此,雖然職等不過是個小小的工讀生,她也隻好認命接下每天的開店大業。


    幸虧大四的課不多,又有好同學罩著,才能讓她這樣自由自在地兼差賺外快,不然依那幾個男人無為而治的經營態度,她真懷疑這家西洋古典娃娃坊會被他們散漫的營運方式給玩垮。


    「等會兒開店後,要清點商品、再通知幾位老客人新貨到……啊!」


    邊走邊在心頭盤算一早該處理的工作,喬喜芝人才剛到巷口,就見難得早起的何淨東杵在尚未開始營業的店門前,不知在等待什麽。


    「奇了?」瞪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她不解地輕喃。


    今兒個太陽該不會打從西邊出來吧?抬頭望了望晴朗蔚藍的天空,她的心底滿是懷疑。


    正當她硬著頭皮想上前打招呼,剛踏出的腳步卻因一聲甜膩親熱的呼喊而硬生生止住。


    「淨,你怎麽都不等人家啦?」


    一名裝扮時髦、活像流行雜誌裏走出來的亮眼女子,從接連二樓住所的側門跑了出來。


    女子語氣嬌嗔,才剛下樓就給守在外頭的男人一個熱情擁抱。


    這一幕讓喬喜芝微怔,下意識就閃身躲到巷口的電線杆後。


    「那女人,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她忍不住猜測起來。


    一大清早從他住所出來,舉止還如此熱情親昵,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們倆是一對情侶吧?


    更何況那名時髦亮眼的女子的確跟他很相配,不但身材修長高y,就連胸前都十分有料。


    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評為「小籠包」的胸部,喬喜芝隻覺得心頭一陣悶。


    吼,平平都是女人,為什麽尺寸差這麽多?


    她的自怨自艾維持不了多久,思緒再度被一陣女性嬌笑聲給打斷。


    忍不住好奇,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探頭一瞧。喝!什麽時候他身邊又多了一個女人了?


    隻見兩名同樣時髦嬌豔的女人,一個摟著他的頸項、一個攀掛在他的手臂,像團菟絲花似地緊纏著他不放。


    「那兩個女人,該不會都是他的女友吧?」瞪圓了美眸,喬喜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淨東這個壞男人,居然一個晚上同時和兩個女人亂搞,未免太沒有操守了吧?!簡直跟一匹狼沒兩樣!


    在心底不知是羞,抑或是氣惱地暗啐了聲,她驀地思緒一轉,腦海中忍不住浮現那天他們意外跌成一團的畫麵。


    兩人緊貼密合的身軀,他炯亮黑瞳火熱的凝視目光,以及曖昧抵住她的男性灼燙,難道那也隻是單純的獸性大發嗎?


    「笨蛋!我在期待什麽啊?」用力敲敲頭,當她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時,不禁羞惱地紅了雙頰。


    她早就知道何淨東那家夥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了,不是嗎?


    再說,她和他之間隻不過是單純的老板與員工,又沒有什麽特別的關係,為什麽她會因為意外看見這一幕,胸口感到酸酸澀澀的,好像吞了顆青綠檸檬似的?


    她十分懊惱地陷入思考,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終隻能用力搖搖頭,把那個壞男人的身影甩出腦袋。


    「哼,反正他愛怎麽亂搞都跟我沒關係,我的心中隻要有澄南先生一個人就夠了!」一聲輕哼,她嬌小的身子依舊躲在巷口電線杆後。


    想起暗戀的白馬王子,喬喜芝幸福地合掌歎息。她才不讓何淨東那個壞家夥的身影,占據了王子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喂,-這惡習難改的女人,又躲在這兒偷窺啥?」


    正當喬喜芝在心裏暗暗決定要將惡男身影用橡皮擦擦掉,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熟悉又教人聽得牙癢癢的調侃聲。


    「喝!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被何淨東突然冒出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她做賊心虛地問道。


    轉頭東張西望了下,這才發現先前和他摟摟抱抱勾勾纏的兩名女子,已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我從剛剛就站在這兒了,誰曉得-一個人在想些什麽邪惡的事情,想得那麽入神。」他揚眉嗤笑了聲。


    男性俊顏無預警地湊近了她的粉嫩臉龐,微微-起的黑眸透著詭異的神采,教喬喜芝一時間感到莫名的眩惑。


    「邪惡?!我、我哪有?」她酡紅著嬌顏,愣愣地反駁。


    「怎麽,-終於發現我的男性魅力指數顯然超越阿澄許多,甚至快瀕臨破表邊緣,所以轉換目標迷戀上我啦?嘖嘖嘖!居然一大清早就在巷口埋伏,該不會是想偷襲我吧?真沒想到-覬覦我的身體這麽久了……」何淨東毫無根據地胡說八道,教她氣得腦袋一陣暈。


    隻見他雙臂環胸,一副貞操危在旦夕的憂心模樣,睨向她的眼神彷佛在指控她是個饑渴邪惡的魔女似地,讓她一肚子火。


    「迷戀?偷襲?覬覦你的身體?!」她皺起粉臉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


    眼前這男人肯定有著嚴重的自戀傾向,兼被害妄想症!


    「瞧-的眼神活像是要撲上來一口把我吞掉,雖然這對我來說是場貞操危機,但身為堂堂男子漢,怎能為這麽點小事而退怯?所以,-也別忍耐了,既然這麽肖想我的身體,就盡管放馬過來吧!」完完全全忽視她眼裏的抗議與不置可否,他大方地攤開雙手挺身說道,臉上還露出痞痞的笑。


    語落,他豪邁地拍了拍自個兒健壯厚實的胸膛,還頗有犧牲奉獻、勇者無懼的架式。


    「誰會想要偷襲你呀?你這個行為不檢點、自戀又自大的色狼,就算世界末日來臨,全天下男人都死光光了,我也不會看上你!」喬喜芝又羞又惱地啐道。她實在無法理解他的大腦構造,究竟是什麽東西組成的?


    而且她敢肯定的是,不正常的絕對是他而非自己!


    瞪著眼前使壞笑得魔性魅惑的男人,她真想如他所說地撲上前去,不過不是一口吞掉他,而是一拳打垮他俊臉上那抹邪肆自滿的笑容。


    「嘖嘖嘖,我說小芝啊!人千萬別把話說得太絕,否則以後會後悔的喔!」他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搖呀搖,還不忘咋舌歎息。


    「喂!什麽『大隻』、『小隻』的?不要亂給我取小名!你要是想玩,就去找那些漂亮女朋友,少來招惹我。」不客氣地一掌拍掉他的手,她悶悶地說道。


    這個不正經的惡男老愛裝熟,小芝、小芝叫得這麽親熱,萬一讓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澄南先生誤會兩人的關係,看他要怎麽賠償她。


    「什麽?我哪來的女友?」-起眸,何淨東納悶了。


    「哼,裝蒜?我剛剛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還想否認?而且大享齊人之福,你日子過得挺快樂逍遙的嘛。」她學他雙臂環胸,不悅地碎碎念。


    聽了她微帶酸味兒猶不自知的話,他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出來。


    「小芝,-該不會是在吃醋吧?」他了然地開心道。


    「誰、誰在吃醋?你有幾個女友都不關我的事,我幹麽要吃醋?!」她連忙搖著頭,漲紅著小臉用力地否認。


    「是嗎──」他支手摩挲著青髭,尾音拉得長長的表示懷疑。


    沒想到這個小女人逗弄起來也挺有意思的,害他已經玩得有些欲罷不能了。


    「當然!」她毅然決然地點頭,雙手握成白嫩小拳頭,再次強調,「憑你這種貨色,我是絕對不會對你有任何意圖,或是心懷不軌的。」


    這、種、貨、色?


    喂喂喂,像他這樣的男人是哪裏不好了?


    論身材長相,他體格強健、相貌堂堂,一點兒也不輸時裝雜誌上的那些勁酷男模;論職業工作,大爺他收入穩當、名號響亮,任哪個女人見著他莫不眼神晶亮,讚譽有加,偏偏眼前的小女人有眼不識泰山,硬是不將他放在眼裏,口氣還這般鄙夷,這點著實令他覺得老大不爽。


    「不好意思,請問『我這種貨色』是哪裏礙著-的眼、不如-的意了?」


    被她語氣中的斷然與藐視重創了男性自尊,何淨東在心底暗暗磨牙,表麵卻佯笑著一副謙遜樣地開口求教。


    正打算離去準備開店的喬喜芝,因他忍氣吞聲的問話停住了腳步。


    隻見她慢慢回過頭,秀氣眉宇間滿是隱忍的不耐,粉嫩嫩唇瓣在他黑瞳淩厲的注視下徐緩輕啟,「你呀,真是我見過全世界最惡劣又自戀的男人了。」


    語畢,附送白眼一記,哼哼!


    這句話像是白亮亮的針尖,一記狠狠紮在他心頭,戳爆了男性鼓脹如氣球般的自尊,也挑起他潛藏在輕率表相下的反骨性子。


    隻見他怒極反笑,唇角揚起一抹魔魅詭異的弧度。


    「小芝,-這麽說我,實在太不公平了。」他緩緩搖頭,一臉心痛地說著,高大的身形悄悄朝她走去。


    「喔?哪裏不公平了?」她倒覺得十分中肯。


    她蹙著彎彎兩道眉回瞪著他,尚未察覺男人意圖不軌的接近,與自己早已身陷敵營的險境。


    麵對毫無危機意識的小女人,他出其不意地探出大掌,一手扣住她纖巧白嫩的下巴。


    「喂,你你你想做什麽?」她驚呼出聲。


    直到嬌小的身子被籠罩在他高大的陰影下,她這才發現情勢不妙,但想逃也來不及了。


    「-這個愛說大話的丫頭,該給-點教訓才對。」垂下眸,他狀似認真思考,究竟該怎麽懲罰犯錯的壞小孩。


    「什麽大話?我哪有亂說了?」睜圓了美眸,她掙紮抗議道。


    男人英挺頎長的身軀和擋在自個兒身後的一堵灰牆,困住了她的行動,沒有後路可退,周身又教眼前的壞家夥結結實實地困牢了,喬喜芝隻能倔強地抬眸,清亮的眼神迎向他漾著幽深魅色的湛黑雙瞳。


    「還敢抵賴?」他嗓音-啞地開口。


    帶著粗繭的長指輕撫過她瑰色水嫩的唇瓣,引發她身子一陣敏感輕顫,何淨東深沉容顏與充滿魔性的眸光,令她感到危險,心中警鈴大作卻又慌亂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剛剛說,我是-見過全世界最惡劣又自戀的男人,嗯?」帶著淡淡煙草味與純男性的氣息,噴灑在她白嫩的耳畔與細致頸側,他灼燙的溫度與騷動害她不自覺地緊繃起身子。


    「沒、沒錯。」


    被他困鎖在懷中,她隻能僵硬地點點頭,為理智中殘餘的堅持己見而努力。


    「瞧,這不是說大話是什麽?」眼眸流轉間,他露出一抹危險的笑。


    那溫吞輕柔的話語一字一句在她的耳邊響起,教她覺得頸背一陣涼,連寒毛都緊張得豎了起來。


    他他他……貼得這麽緊,該不會、該不會……他該不會是想用「吻」來懲罰她吧?


    被自個兒腦中的幻想嚇到心跳嚴重失序,喬喜芝隻能逃避似地緊緊閉上眼,不敢再看向男人深邃誘惑的目光。


    可心頭又有某種陌生的情感、微妙的聲音,要她動也不動地安靜等待著,螓首微仰地默默期盼著。


    「-!敢說我是『全世界』最惡劣又自戀的男人?我問-,-認識全世界的男人嗎?等-都認識了再來批評指教也不遲,愛說大話的笨丫頭!」


    何淨東惡聲惡氣帶著輕嘲的嗤罵,伴隨著她粉頰一陣吃疼,拉回了她紛飛遠飄的思緒。


    「透透透……好透(痛)!」頰畔因被粗暴拉扯傳來的疼,讓她口齒不清地哀叫出聲。


    前一刻的詭異綺思,早因男人手下不留情的懲罰消失無蹤,徒留慘遭淩虐而發紅熱燙的粉頰猶在隱隱作痛。


    「好痛,你做什麽啦?」喬喜芝吃疼地低叫出聲,又氣又惱地瞪著笑得好不快意的何淨東。


    居然這樣淩虐女孩子最重要的可愛臉蛋,這男人還有人性嗎?他是壞蛋、是惡魔!


    「沒想到-看起來幹巴巴的沒什麽肉,臉卻跟團麻-一樣軟趴趴、任人搓圓捏扁挺有『手感』的。」意猶未竟地動動手指,他回味地壞笑。


    「可惡,你居然亂捏我的臉!」氣呼呼地瞪著他,她滿腹委屈地指控著。


    好痛喔,該不會被這男人掐出指印了吧?


    「不然-希望我怎麽懲罰-?」雙手環胸,他好整以暇地嗤笑,「-該不會以為,我剛剛是要吻-吧?」


    他壞心隨性地胡說一通,一語道中她紛亂的心思。


    「你、你少胡說,我才沒有……」喬喜芝心虛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隻見她被蹂躪得發紅的臉頰,因他不經意的話再度染上一層灩灩緋色。


    「喂,-……」望著她羞紅得不象話的臉蛋,和一副飽受打擊、水眸泛霧的可憐模樣,何淨東怔愣了下,忽然沒了調笑的心情。


    這小女人該不會真如自己所說的一樣……


    可他急欲伸出安慰的溫柔雙手,卻在下一刻被她又羞又氣地忿忿拍開。


    「可惡!你這個壞蛋,我最討厭你了!」


    撂下話,她頭也不回地朝店裏跑去,氣惱他的壞心捉弄,更氣自己一時問擺蕩不聽話的心。


    「嘖,這下糟了。」望著她宛如一隻受驚小兔般奔逃而去的纖巧身影,何淨東在心底大罵自己混帳。「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了啊。」


    用力抹了下俊顏,他不禁懊惱歎息。


    他果真如她所說,是個隻會欺負自己喜歡女孩兒的討厭鬼。


    唉!垂下眸沉沉地歎了口氣,他爬梳著一頭俐落短發,渾身無力地背靠住牆緩緩滑坐在巷口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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