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這才記起這裏是巴黎,不是北京。


    他到底要?走到哪去呢?


    缺了一角的月亮懸掛在天際,銀輝鋪灑在鵝卵石的地麵,如水一般,程寄走過去,水光晃蕩,驚破小銀塘。


    “程先生?不回家嗎?”司機一路跟在身?邊,緊張地問。


    這幾天的巴黎,溫度要?比北京低一些,程寄額頭卻冒著虛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已經盡量讓自己忙起來,隻是到了夜晚的時候,無?能為力。


    事情總能做完,人總要?休息。


    程寄累得困到在床上,毫無?知覺,隻是“傲慢”和“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如影隨形,每每入夢而來。


    他總能夢到過去。


    他和景致在一起並不是沒有開心?過,恰恰相?反,有景致陪伴的日子反而讓他很安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地合乎他心?意。


    偶爾的跳脫就像躍入泳池的水花,並不讓他反感,而是驚喜。


    他們會一起遊泳,一起看雪。


    在端午節的時候,一起吃粽子,中秋節的時候吃月餅,又在春節的時候迎接新年的伊始。


    景致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眉眼彎彎,隨後?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個勁兒?地把他按進水裏,臉上冰冷似寒霜。


    “我為什麽會喜歡一個傲慢的人?”


    “那?不過是為了錢,在你麵前演戲而已,金絲雀也要?長得漂亮,唱優美動聽的歌,才能哄得國王開心?,不是嗎?”


    程寄溺在水裏,漸漸不能呼吸,胸腔膨脹得讓他驚醒。


    原來是夢。


    但還是好痛,程寄右手撫上胸腔。


    眼前白得刺眼,後?背冷汗涔涔,晃了晃腦袋,才記起剛才累得睡著,連燈也沒有關。


    摸到了枕頭邊上的手機,淩晨三點零四分,才睡了三個小時不到。


    他又躺倒在床上,然而睡意全無?,越來越清醒。


    程寄睜眼到天明。


    這是他來巴黎後?的狀態,暫時還沒有改善的跡象。


    到下?午三點,三杯咖啡也沒有讓程寄始終保持清醒。


    姚助理敲門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


    但他不得不喊醒程寄。


    程寄醒來的那?一刻有些悵然若失,不知道是該慶幸姚助理及時喊醒他,還是遺憾沒有續上昨晚的夢。


    “程先生,已經晚上6點了,等會兒?還要?參加晚宴。”


    程寄最?近參加了很多無?聊的活動,要?是放在以?前,他是看都不會看一眼,姚助理看到他有些發懵,建議說:“要?不今天的活動就推了?您回去休息?”


    程寄揉了揉眉骨,看向窗外已經沒有了落日的痕跡。一天這麽快就過去了。


    他站起來,沉聲說:“不用,我現在很清醒。”


    今晚的宴會主辦人是eddie,程氏有意在明年聘請他為旗下?某個高級成衣品牌的創意總監,程寄得來捧這個場。


    更關鍵的是eddie的妻子是kelliana,當初程寄入主greco,拿下?greco所有權都是靠收購了kelliana家的高跟鞋品牌。


    一進到會場,熱鬧的氣氛很快將煩躁拋之?腦後?。


    kelliana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親吻他的臉頰:“cheng,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你呢?”


    kelliana聳聳肩:“要?是巴黎的天氣冷得沒那?麽快,我會更好一點,這讓我懷念我家鄉意大利南部了。”


    “當然,我也很懷念那?年你邀請我去北京玩,那?時候也沒這麽冷。”


    兩人好久沒見麵,有的是話聊。程寄不同於往日的沉默寡言,侃侃而談:“那?年隻是個特例,其實北京比巴黎還要?冷。”


    “那?我趕上好時候了,”kelliana眨了眨眼,“對了,你還記得那?個模特嗎?就是那?天把你認錯成買家的那?個模特。”


    程寄知道她說的是景致,訝然於kelliana竟然還記得:“怎麽了?”


    kelliana解釋說:“當年看到她生澀地推銷自己的項鏈,印象很深刻,我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笑笑說她得養家。”


    “這讓我想起我祖父,為了養育家庭,他稚嫩地推銷他第一雙鞋一樣,表麵上鎮定地迎合顧客,但內心?十分恐慌,那?讓我很觸動。”


    “我想,如果可以?延續祖父的品牌,擴大知名度,不管什麽辦法我都要?試一下?,所以?我才決定把一部分股份賣給你。”


    “她像不像我們合作?時候的靈感繆斯,所以?你有我們這位老朋友的任何?消息嗎?”


    kelliana並不知道程寄和景致在一起過的情況,這讓程寄有種?詭異的慶幸,他迫切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他抽離出這段感情,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描述:“她戀愛了。”


    “真的假的?”kelliana驚訝,但又覺得理所應當,“也對,畢竟這麽多年了。真該恭喜她,她交往的對象是我們圈子裏的人嗎?”


    程寄的淺色眼眸如同一池琉璃湖,風吹皺了湖麵,他垂下?目光,濃密長睫掩住淡淡的喜悅,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吧。”


    說完這一句,背景音樂都柔緩起來,卻聽到kelliana惋惜地說:“真可惜,她不該和這些人交往。她還沒分手嗎?”


    “為什麽?你就這麽希望她分手?”程寄脫口而出,甚至有些急切。


    對上kelliana的目光,他慌亂地瞥開,穩住心?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難道不應該祝福她的感情長長久久嗎?”


    “話說的是沒錯,”kelliana喝了口香檳,用眼神示意程寄看周圍,“但是我們圈子裏的人都是什???麽德行,你又不是不清楚,捧高踩低的勢利眼最?多,傲慢而不自知的人也多,如果我是那?位模特的好朋友,我是會勸她分手的。”


    “是她先放手的。”


    程寄低低又無?辜地說了一句,混在吵雜聲中,kelliana隻捕捉到“分手”二字,她開心?地笑著說,“那?太好了,她會遇上真正適合她的人。”


    “我不允許!”


    程寄如鯁在喉,連續多日的情緒非但沒有排解,反而讓他更加鬱悶,就這樣把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kelliana沒有在意人稱的變化,她說著所有被分手的人不能接受的事實:“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不允許和對方沒有關係,天邊的流星劃過彼此,隻會越行越遠,你隻能旁觀對方的人生。”


    程寄麵色陰鬱,琉璃般地眼眸含著一絲嘲諷。


    那?晚,程寄早早地落荒而逃。


    他想,如果再不離開的話,他得從kelliana嘴裏聽到多少離譜的話。


    kelliana最?後?問他的問題是景致和這個人分手後?生活怎麽樣了,程寄說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景致最?近怎麽樣了,兩個人隔得這麽遠,他的通訊方式都被景致拉黑,無?從探知對方的消息。


    而且他為什麽要?去探知小沒良心?的消息呢。


    也許是冥冥之?中,他們的緣分還未完全斬盡。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他收到了陳管家的郵箱消息。


    那?封郵箱並沒有太多重要?的信息,大多是瑣碎小事,不是告知程寄家裏人員變動,就是報告花園裏的修繕情況。


    最?後?遙祝程寄幾天後?的中秋節快樂。


    程寄粗略地掃了一眼,即將點擊刪除的時候,目光瞥到了“景小姐”三個字,他小心?地將鼠標箭頭離刪除兩個字遠了一些,仔細地看起來。


    原來是陳管家說了景致的快遞在別墅裏簽收的小事。


    甚至都沒有詳細描述事情的經過,程寄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那?幾個字,仿佛看到了景致。


    他從抽屜裏拿出那?部備用手機,他隻用這部手機給景致發過一條未得到回複的短信。


    他點開唯一保存的電話號碼,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在一邊,沒有撥過去。


    直到下?午5點,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回看那?個號碼,手機屏幕亮了又暗。


    程寄還是沒有撥過去,低頭工作?。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安靜的辦公室裏驟然響起輕軟的聲音。


    程寄的心?髒忽然一窒,就連呼吸也在此刻靜止。


    “你好,喂,聽得見嗎?”景致在電話裏奇怪地嚅喏,“怎麽沒有人說話?”


    喉嚨被扼住,一切都像是幻聽。


    “還是巴黎的越洋電話打過來,你好,你可能打錯了哦。”


    程寄的喉嚨終於活泛,就在他要?發出聲音的時候,景致正好掛了電話。


    嘟嘟兩聲。


    辦公室又恢複了安靜,有輕微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轉動。


    程寄手心?出了汗,看到暗下?去的屏幕,他才驚覺剛才手機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碰到,電話已經撥了過去。


    原來並不是幻聽。


    玉色的臉被斑駁的斜陽遮住,眸光淡然,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沒有打錯。”


    這遲到許久的回複,輕得像一片金黃的銀杏,落在這樣寂寞的秋季。


    *


    “剛才怎麽了?”溫以?澤在電話裏問。


    “哦,沒事,有個電話打進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把你的電話衝斷了。”景致解釋說。


    她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還沒和溫以?澤聊上幾句,就被一則越洋電話打斷。


    景致坐在床上塗身?體乳,很好聞的杏仁奶的香味,耳朵裏聽著溫以?澤揀一些拍攝現場有趣的事情。


    他們最?近總是這樣打電話。


    溫以?澤說他們是合作?夥伴,有必要?匯報兩人各自的工作?情況,好進行相?互監督,看看誰在偷懶。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歪理。


    結果兩人匯報一通後?才發現,他們都是大忙人,這段時間?誰也沒有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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